視線昏暗的三更天,魏軍各部魚貫而出,皆銜枚而進,陸續抵達預定陣地。
只有外圍寥寥無幾的斥候騎士打着火把,如同鬼火一樣飄來飄去。
田信在營外五里處偵查,身邊跟着五頭小老虎,夜裡小老虎熒光亮綠的眼眸,更像是鬼火。
這五頭虎張牙舞爪,在田信四周撲咬打鬧、連連吼叫,聲音傳的很遠,彷彿在羣毆,角逐虎王一樣。
夜中大隊人馬潛行,田信蹲伏在地聽不清什麼,也看不到,聞不到什麼,可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小老虎越發焦躁,就連吼聲也有氣無力。
很好奇,魏軍的夜襲伏兵會是怎樣的配置。
于禁第二次投降後,魏軍長矛、勾戟、鉤鑲、大弩攢射等等戰術都已暴露。
人的智慧是無窮的,魏軍應該會研發出更多對付自己的套路、戰法。
或許這類已經演練成熟的戰法已經編成一個個特殊小隊、分隊隨着伏兵、夜襲兵佈置到各處,就等着自己撞上去。
虎吼聲傳蕩,魏軍先行的探路銳士皆輕裝緩行,人人揹負強弩、腰懸弩矢,左手挽盾,盾牌內側掛着投擲用標槍,右手提着刀身草汁塗黑的刀,他們是探路前鋒。
田信也在黑夜中安插暗哨,暗哨多配置獵犬,不時發出急促的犬吠聲,暗哨逐次後撤,避免無意義的戰鬥。
見一夥魏軍騎士提着火把漸漸靠近,騎士兩翼肯定會有潛行步兵隨同廝殺。
“回去,吃肉!”
田信左臂展開一指大營,五頭虎從西側追逐奔跑,離開戰場。
見虎羣散去,朝這裡移動的魏軍騎士稍稍駐留,卻紛紛下馬,熄滅火把,隱形於黑夜中,不時有馬嘶聲傳出。
田信也緩步後撤,自己是來偵查的,不是來廝殺的。
連盔甲都沒穿,他腳步迅捷後移,很快就聽到原址方向傳來密集犬吠聲,聽聲音渾厚應該是大型猛犬,而非獵犬。
典滿今夜內穿西域精鐵鎖子甲,外罩一領易於潛伏的深褐色戎袍,他領着輕裝銳士奔襲至此。
這裡因爲小老虎遺留的氣味,導致各類獵犬、獒犬吠叫不已,吵鬧非常。
“噫!已然暴露!”
典滿細細檢查,抓着一把腥臊溼泥長嘆,誰能想到,一些老虎糞尿就導致這些訓練有素的軍用犬吠叫失控?
可能只是田信豢養的虎羣在外玩耍,卻讓自己驚弓之鳥一樣撲上來。
仔細一想也對,田信怎麼可能帶着幾頭老虎出來偵查軍情?
“立杆,升紅燈!”
他喟然長嘆,隨行軍吏將一根近乎五丈高的長竹立了起來,點燃一盞紅絹燈籠拉扯着升高。
最近的一支伏兵隊由張虎統率,除了五百餘甲士外,餘下都是無甲的輕步兵,這些輕兵銜枚而進。或者是揹負強弩的刀盾,或者是盾牌掛在北上,肩抗各類器械。
張虎找到己方預定位置,從標記木樁側旁挖到地標信物,正指揮輕兵佈置器械。
許多器械就此組合,除了拒馬竹槍、地刺之外,還有鐵蒺藜。
鐵蒺藜中間有孔,一個個鐵蒺藜以細牛皮繩連接,一串七八個,裝筐運載,現牛皮繩拉直,就能佈置一條蒺藜帶。
除了這些,還有木樁、繩索組成的絆馬索,三尺長的木樁釘入土下近有兩尺餘,地面就露出七八寸,就這七八寸高的木樁上捆紮絆馬索。
這些絆馬索幾乎與地面齊平,七八道絆馬索,就能收穫奇效。
除了絆馬索,張虎陣地兩翼也開挖深一尺,宛口粗細的陷馬坑。高速奔馳……別高速,就正常散步的馬匹,一蹄踩進去,前傾的慣性將摧折馬蹄。
只是這個時候典滿升起紅燈,張虎氣的一拳砸在地上:“可恨!升紅燈!”
他不遠處,也有軍吏佈置紅燈,漸漸升高。
這個時候田信返回大營,營門敞開,不斷有撤回來的暗哨涌入。
攀登到瞭望塔,隱約能看見兩個紅點,自己這裡隱約能見……馬超那裡可看不到。
張虎後一陣三裡處,就有一夥軍吏以黑布佈置帷幕,遮蔽東南方向,點亮紅燈向北邊傳遞示警訊號。
北邊,張遼在城牆上見第紅燈信號漸次傳來,微微長嘆:“倒是謹慎,升白燈。”
隨着白燈升起,宛口長城各各處都升起一盞白燈。
伏兵還未悉數就位,也未交戰,正處於運動狀態,此刻開始執行備用戰術。
樂綝部還在運動,貼着馬超營壘西五里向南前進,丟棄佈防器械由小部分輕兵在這裡繼續佈置據守器械。
樂綝主力繼續向南深入,漸次靠近漢軍甬道,這是連同北府大營、馬超中軍大營的甬道,是目前夜裡北府兵唯一的安全高速通道。
爲防守甬道,甬道外立有簡單的柵欄、鹿角或陷阱之類,也立着篝火,照明示警。
夜裡處於光火照耀下的漢軍對幽暗中的一切無法敏銳洞察,摸黑潛行而來的樂綝眼中,幾乎可以看清楚瞭望塔上打瞌睡的漢軍哨兵。
他潛伏不動,感受着南面吹來,貼着地面來的涼風,不由輕輕長舒一口濁氣。
風向極好,己方的氣味、輕微聲響會被南風掩蓋。
張虎也很快運動,抵達樂綝遺留的器械,以這些器械重新佈置針對北府兵的防線。
典滿也挪移位置向張虎預定的防區前進,依託這裡的簡陋工事、陷阱潛伏、待戰。
東面戰場,最東面的山裡,馬岱牽着馬步行前進,馬配着籠頭,馬蹄上裹着草編的蹄套,以消除雜音。
所部吏士也是口銜木枚,前後相繼魚貫而行。
“伏!咕咕,咕咕!”
隊前偵查銳士發出低呼,宛若鷓鴣,延綿兩里長的行進隊伍漸次蹲伏在地,就連戰馬也配合着趴在地上,馬頭側躺。
馬岱則坐在地上,擡手輕撫自己的馬鬃,這匹馬兒只當是平常訓練,閉着眼睛接受馬岱的安撫。
馬岱本人也閉目,放下思索,不去思考任何一件事情。
“呱!呱呱!”
“呱呱呱!”
就在西二里外,魏軍豫州刺史呂貢也牽着馬行進,沿着澧水河牀東側而行,不時聽到夜鴉羣盤旋呱呱叫着。
他擡頭看一眼鴉聲最濃的頭頂,心中陰翳,這鴉聲會暴露己方。
也怪馬超,澧水河畔周圍的樹木或被魏軍採伐,或縱火焚燬,迫使馬超去東山伐木,讓許多鴉羣成了受戰爭影響的第一批難民。
澧水河牀西岸,李緒身穿鐵札盆領鎧,領着刀盾甲兵在前緩緩靠近馬超營壘外圍的鹿角、柵欄。
此事已至三更末,臨近四更初。
李緒貼近觀察眺望,見馬超營壘扎立的瞭望塔上守軍精神不振,不由緊緊皺眉。
已至三更,過了子夜,怎麼換上的哨兵還是一副沒睡醒的模樣?
“呸。”
將疑惑、衝動啐到腳下,李緒緩緩向後退回盾陣裡。
現在多思無用,大軍已經出發,現在回去跟張遼申辯,說馬超有備……那張遼肯定會砍掉自己。
黑夜中的盾陣遮蔽了守軍的視線,盾陣背後第一批突擊銳士已經就位。
他們都是輕裝行軍至此,此刻內外穿兩層鎧甲,臉上掛着面甲,小腿上有脛甲,就連戰靴也是漆皮鐵皮底子的,他們將負責第一輪攻擊。
若攻入營壘中,那就是妥妥的陷陣銳士,以攪亂守軍秩序爲主。
若不能突入營壘,那他們唯一作用就是頂着守軍弓弩打擊,有序拆毀營壘外的防禦工事,爲後續進攻清除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