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選士比六十天前的那一輪更爲正式,參加考覈的軍士由北府編制內的隊官舉薦,每個隊舉薦兩人。
士伍、公士、中士、上士,一共四個軍階,明令排除士伍一級,以保證士人入伍能得到充足的基層鍛鍊。
各隊推薦的軍士,要麼是有學習天賦的公士,要麼是資歷深、學習時間長的上士。
一共九百一十名軍士抵達丹陽鄉,先要經歷兩輪普選,第一輪普選是體力考覈,長跑最能鍛鍊身體、意志,成本又低,還方便;淘汰二百體能稍弱的軍士。
第二輪背誦千字文三分之一,或者看着千字文閱讀;識字、書寫、理解要一步步來,能教導軍士掃盲的文吏終究是少數,沒必要在選士途徑中額外加大難度。
兩輪普選,九百人裁汰到四百人。
隨後是四百選二百,二百選一百兩輪晉階考覈,除第一輪落選的二百人外,餘下一百人軍階升一級,另一百人升兩級。
雖有兩級,但晉升少尉軍階時只算一級,沒有跨越晉升的說法。
軍階跨越上士晉升爲少尉,留在徵北幕府與田信的親兵衛隊一起學習,並學習軍律、騎術、算術、觀測、繪圖知識。
能看懂地圖……那你距離一箇中層軍吏就差一步之遙。
考覈官是田信從麥城調來的一批殘疾軍吏,制定考覈內容、評分權重後,田信本人不參與這個過程。
劉備看着這一切,沉默良久。
鄭重其事的從麥城調人來當考官,爲的就是避免幕府中選拔的考官營私舞弊。
從當少尉隊官開始,軍功積攢就看資歷、盈獲;田信當初晉升那麼快,主要原因就三個,一個是漢軍連戰連捷高歌猛進,全軍人人都在升官,田信並不突出。
第二個是田信軍功盈獲攢滿了,按規矩就得升。
襄樊戰役之前,荊州軍團沒經歷過這樣的大勝,四五年時間裡大家都是靠熬資歷升遷,中高層軍吏又沒有戰損,所以太多人被限制在底層,沒有上升空間。
第三是關羽沒有壓制,要壓制的話有太多辦法把田信明升實降。
三天後考覈完成,劉備親自爲晉升的二百名軍士授階,授階後有的還是軍士,有的卻成了軍吏。
這天二百名軍士外罩一領細布號衣,因原來的番號隸屬不同,他們號衣背後雕版印刷的文字也不同。
近半人是‘北府’二字;騎兵、武當侯國的板楯蠻、荊蠻步兵號衣是‘無當’,昭陽邑衛隊則是‘昭陽’,田信的舊部三營則是‘夏侯’二字。
劉備一一授階,樂此不疲。
“陛下喜愛孝先所選二百銳士。”
龐林得到授意,跟在田信身側低聲說:“可否編此間二百吏士入虎賁行列?”
田信看看得到劉備授階後的吏士情緒變化,微微頷首:“此北府之幸也。”
“吏士若不足,夏收後不妨再行徵選之事。”
龐林安慰一聲,另問:“夏侯廉、夏侯獻已至宛城,聽說逆臣所立夏相楊仲衡隨行。楊仲衡必來昭陽邑,孝先可有應對?”
姑姑一家被曹魏搜出來,實屬一種必然。
有檔案可查,也有遷移百姓揭發的可能性,這種可能性隨着田信名震天下而不斷提升。
“此事無礙。”
田信口吻確鑿,臉上沒有情緒波動:“高陽公主與夏侯獻若成婚,我只認夏侯獻一人,餘下皆敵。”
田氏宗族裡,也就親愛小妹,和朝夕相處的田紀而已,連伯父、祖父都不想去走動,更別說闊別四年的二表兄。
龐林微微頷首,低聲告誡:“萬不可授人話柄。曹丕立夏公國,意在離間而已。北伐在即,唯有各軍精誠團結萬衆一心,纔可橫掃賊軍,光復中原。”
“是,我也時時警惕,不敢有絲毫懈怠。”
現在可不敢一口一個‘士衡兄’稱呼人家,田信說着做笑:“開春以來,就沒見過外人。”
龐林這才鬆一口氣,現在通敵嫌疑是個要命的事情,北伐在即,又是傾巢出動……一旦通敵,賣的可能就是天下。
利令智昏,這種關鍵時刻,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可能發生。
安撫統兵大將,已成爲劉備、曹丕當下的棘手問題。
入夏以來,駐屯宛口的張遼已經被曹丕連續增賞到食邑六千戶,只要守住中原,挫敗漢軍北伐攻勢,曹丕能輕易給張遼一個萬戶侯。
劉備這裡也一樣,吃了糜芳的虧,現在哪裡還敢大意?
不只是田信這裡,稍後劉備還會走訪馬超左軍,馬超通敵的可能性是零,可戰前慰問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算起來馬超也是有一點心結的,馬氏家族源於馬服君趙奢,趙奢又是鐵板釘釘的贏姓趙氏後裔。
大漢有三恪,但三恪又能引申出二王三恪,二王不是王爵,而是指兩個前朝王族的後裔。
這段時間馬超來信與田信討論東周西周,讓田信哭笑不得。
簡直有些不忍直視,看着馬超在信裡牽引典故,要將姬周八百年硬分成宗周、姬周兩朝,要進行學術辯論。
馬超心思是很直接的,三恪有些不妥,應該湊個二王三恪。
三恪,自然是夏商周,這個周是西周;西周滅亡王族東遷後建立東周,以及一統天下的秦國,理應算是大漢的前朝二國。
簡而言之,馬超想給家族撈一個奉祀贏秦宗廟的世襲金飯碗。
這個問題非常難,不是劉備給不給的事情,而是沒法給。
如果認同馬超的這個說法,那麼參照馬超的理論,前漢、後漢纔是季漢真正需要冊立的二王之後,根本沒有東周、贏秦的事情。
這是個自相矛盾的提議,除非擴充二王三恪,給馬超另找一個金飯碗。
劉備則要親自去安撫馬超,把這個事情說明白,馬超真的不管不顧執意要一個金飯碗,那就想辦法在開戰前兌現。
透支的是馬超今後的兵權,馬超想要,自然會給;就怕馬超想要,卻不說出來。
只要馬超肯說出他想要什麼,那就不算什麼大事,屬於可以商量的。
這種關鍵的時刻裡,也不能說馬超擁兵要挾,這可以用王翦典故來理解這件事情。
可以理解爲馬超想以此表達志向,沒有興趣裂土割據,只想在季漢內做富貴公侯。
所以真正爲難的只有一點,如何才能找一個‘與國休慼與共’的公侯爵位賜給馬超,這個爵位要有理論支持,不會被今後朝政動盪傾覆。
就如夏商周三恪,今後事情鬧得再大,也要保證關張田三族有子嗣繼承。
不能荒廢、另立其他家族來頂替。
馬超想要的,也無非‘世襲罔替’四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