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火起

夜中,劉備關羽秉燭相談。

地暖溫熱,兩人盤坐在几案前,案上鋪張粗帛地圖。

關羽指着江夏、武昌一帶說:“賀齊、步騭各擁兵萬人,駐屯夏口、武昌城,孫謙有兵五千人駐屯樊口;北岸韓當督兵萬人守江夏,孫韶有兵五千駐屯舉口。”

四萬餘人組成的江夏、武昌防線,劉備不以爲意說:“孫權若背盟依附曹丕,武昌守軍必然後撤。”

關羽深以爲然,從木匣裡拿出更爲標準的兵棋。

原始象棋都有了,兵棋概念自然存在,馬援能搓米爲山指畫地形,所以沙盤、兵棋不需要田信發明,只需要稍稍改進。

關羽手裡的兵棋以營爲主,開始佈置:“黃漢升、李正方走江夏,臣與黃公衡擊夏口,另遣一軍從南岸赤壁行軍。大王坐鎮江陵,待破武昌後,大王移鎮武昌督戰不遲。”

看着關羽前後佈置的兵棋,劉備拿起代表的的‘王’握在手裡:“我統水軍不如雲長精妙,攻拔武昌之戰事,盡委於雲長。過武昌後,江東必死守柴桑,我願與雲長同往。”

關羽不反對,又擺弄兵棋說:“江夏韓當、孫韶退軍,我軍需留精兵扼守,以防曹休所統汝南諸軍。”

長江是大動脈,大軍過武漢後,江東唯一能發起阻擊的只有柴桑口一帶。

而那時候漢軍戰線從夏口至柴桑有五百里水路,險要、河口都要分兵扼守,十萬大軍過武漢,估計前線能展開的不足七萬。

出乎劉備預料,關羽在江夏堆積兵棋,足足擺了三十個營,兩萬餘人。

關羽說:“昔年李信以二十萬之衆伐楚,爲楚所敗,乃輕敵、兵少之故。今我士氣如虹,但江東存亡亦在這一戰之內,兩軍戰力相差無幾。”

“魏人不會坐視我軍傾力攻江東,曹休必率汝南兵來攻江夏,其兵少則三萬,多則五萬。”

“若我軍攻勢迅烈,孫權或許會引張文遠之軍爲援,張文遠應在兩三萬之間。”

他最後指着南陽葉縣一帶:“馬孟起、孝先這一路懸兵宛口,最少可使五萬餘魏軍不敢輕動。今孟起、孝先名震敵國,皆不宜輕調。”

關平又要守襄陽,或在南陽機動,也是不能動的軍隊。

保住南陽的穩定和生產,今後隨時可以威脅中原。

劉備掃視地圖,習珍統兵五千守零陵湘關,劉封五千人長沙,會從長沙轉移到武漢協防。

江夏要留兵兩萬,從夏口到柴桑之間五百里水路各處分兵,也有接近兩萬。

五萬大軍會佈置在沿途,而參戰的前軍、左軍是不完整的,總共約在五萬;後軍、中軍也在五萬之間。

換言之,只有一半的軍隊可以投到前線。

而孫權那裡最少可以聚集十二萬至十五萬的軍隊守在柴桑一線,算上張遼援軍,打防守的魏吳聯軍最少也在十五萬。

如果進取失利,前線五萬大軍很難全身而退。

如果打贏,也很難擴大戰果。

劉備擡手將江夏守軍黃權兩萬人撥到柴桑一線,又將沿途守軍分出一萬來,聚集八萬到柴桑。

隨後指着南陽說:“南陽豪強部曲可集結兩萬之衆,使之協力守衛武昌可好?”

徹底不要江夏,曹休想來就來,只要守住武昌南岸,前線大軍補給就不容易截斷,後退時也能走武昌撤歸荊州。

曹休帶兵翻山進入江夏地界本就有困難,總不可能揹着船來打仗吧?

關羽望着劉備改動的佈置圖:“大王若執意畢功於一役,臣無異議。只是如此一來,江陵要留心腹重臣。”

“雲長以爲馬季常不足以託付大事?”

“大王,臣以爲龐士衡善斷,可佐馬季常。”

劉備稍作考慮就點頭應下,其實江夏、武昌丟了也不是很要命,江陵纔是重中之重。

他此刻想到了糜芳,恨的牙癢癢,可又不忍心殺:“雲長,我欲流放糜子方至南中,可好?”

後軍抵達江陵後,糜芳就從城中軍營轉移到關羽府邸別院裡軟禁,與家人生活在一起。

糜芳嘴裡還有很重要的信息需要審問,這些信息敏感,關羽只是保護着糜芳,也不提審糜芳。

此刻的糜芳,披頭散髮,咬破手指在木隔子屏風上書寫,寫到一半卻停下來,將屋內鋪在木地板上的草蓆捲起,堆在木格子上,小心翼翼用魚油燈點燃,火焰迅速燃燒騰空而起,繞樑呼嘯,濃煙滾滾。

他走出廳堂,對察覺火光的妻妾、子女說:“我無顏見漢王,亦無顏見兄長。”

說着他盯着幾個兒子,神色陰厲:“我家曾爲徐州鉅富,家資何止億萬?我壞漢王之事,非爲錢財,實乃一己憤懣。謹望爾等寬厚做人,以我爲鑑。”

說罷他看向兩個兒媳懷裡抱着的孫子、孫女,仰頭呵呵做笑:“比之徐州舊人,我子嗣繁盛何其幸運?今自取死,也不枉活一生。”

“父親?”

幾個兒子呼喊聲中,糜芳轉身走入烈火、濃煙滾滾的廳堂,沒走三四步,頭髮就燃燒成灰,隨即整個人身影被火焰吞沒。

關羽、劉備站在堂前眺望夜空中騰起的火焰,關羽握拳砸在門框上,咬牙眥目:“賊子該死!”

劉備怔怔望着:“我出成都時再三安撫子仲,今……唉。”

他袖中雙拳緊握,惱怒作色:“雲長,這仗不打了!”

關羽愕然,也露出釋然之色,劉備用腳踩門框出氣:“荊州不順,將士出征猜疑不定,如何能戰?”

關羽不敢私自審問糜芳,田信也沒有,怕糜芳胡亂攀咬,也怕真牽扯出許多見不得光的東西來。

官渡之役時,曹操打贏了,處於上升期,很大度的燒燬軍中將校與河北私通的信件。

之前江陵之戰,若孫權打贏了,也將處於上升期,對所謂的內奸也會一笑了之,不予計較。

可打贏的是荊州軍,荊州軍纔有資格不計較內部出現的問題,給大家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戰敗的孫權就沒有多餘的選擇,不想死,也不想擔負責任,只好率先發動清洗。

關羽府邸起火,城中、外城軍營處處警戒。

城中館舍內,蔣琬、潘濬這對錶兄弟久別相逢正一起吃酒,蔣琬酒酣,講述入益州以來的經歷,說到一些事情依舊後怕不已。

比如他當廣都令的時候,恰逢劉備、諸葛亮一同巡視郡縣,一起拐彎跑到廣都來。

蔣琬醉酒不能起,縣裡政務也堆積未作處置,若非諸葛亮力勸,差點當場被劉備處死。

罷官不久,劉備稱漢中王,蔣琬又被舉薦爲尚書郎。

關羽府邸起火,潘濬、蔣琬與許多喝醉的官吏一起往關羽府邸前聚攏,各營將校則留營不動。

關羽府邸前,陳到、周倉也不滅火,只是維持秩序。

秩序穩定,劉備、關羽及大小親眷從府邸內從容撤出後,周倉才帶人入府撲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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