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已是盛夏時節,莽荒萬年的山林中依舊陰暗無比,散發着腐朽潮溼的氣味。參天大樹,如幕布般的藤蔓將絕大部分陽光遮擋在外面。只有數縷光線能透過不多的空隙,照射到積滿腐葉的地面上。
遠處,傳來連續不斷的嚓嚓響聲。那應該是大量兩足動物行走在落葉層上所發出的音效。果然不一會,幢幢人影就從林間深處顯現出來。
這種盛夏時節,他們除了披甲戴胄,每個人都還包得嚴嚴實實,甚至頭部都裹着細紗製成的頭罩,以此來規避螞蟥和蚊蟲。
隊伍爲首的漢子正是申耽,他的兄弟申儀也跟隨而來。在申豹的慫恿下,他們最終決心依照申豹的計策冒險一試。
他們腳底下的這條“路”正是通過奧區的禁道,沿途兇險無比。穿越萬年人跡不至的原始森林只是挑戰之一。還有無數險山惡水,深幽洞穴,毒蛇猛獸等着他們。
這條道路兩百多年前王莽篡漢,天下大亂時,從荊州來此避難的申家祖先就已走過,並詳細記載了下來。
但申家祖訓,除非萬不得已,禁止子孫走這條秘道,原因不僅僅是路途兇險那麼簡單。而是據說,他們和奧區的“主人”有所約定。
所謂奧區在漢語中的含義就是人跡罕至,與世隔絕的深奧之地。在天下人眼中,位於秦嶺大巴山萬重山嶺之中,除漢中平原外的地方都可稱的上奧區。
但在東三縣的人眼中,這片位於房陵,上庸之南,長江巫峽以北的廣大區域纔是真正的奧區。這裡是人跡罕至的無人區,即使廣泛分佈於大巴山秦嶺中的蠻夷--板楯蠻,在這裡也見不到蹤影。
申耽眼前突然一亮,林木猶然稀疏了起來,天空已是豁然開朗。身後的衆兵士們一片歡呼,原來他們已走出了身後這片原始森林,來到一片深谷之中。
申儀對申耽道:“大哥,穿過這片林子,我們應該到達房陵以南的奧區了。越過這道山谷,再行向北翻過兩道山樑,最後穿過溶洞就能進入房陵南境。”
申耽盤算着說:“我們已經出發有四天了吧。按約定,馮宇那廝應該如期出兵去上庸受降。從房陵到上庸走大路疾行只需一天多點時間。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準時趕到房陵,否則被他發現是詐降,可能會在我們趕到房陵之前就躥回房陵,那樣我們就前功盡棄了。”
申儀點點頭,而後面帶難色的說道:“可是兒郎們連日跋涉,已疲勞非常。還是讓他們稍做休整吧。”
申耽扭頭看了看這些兵士,他們是他和申儀親自拿着名冊,在上庸大營的校場上逐個挑選出來的精兵。
一共有八百人,一路行來已損失近百人。這百十餘人不是命喪險崖深澗,就是在密林中走失,甚至還有在猛獸爪牙下喪生的。此時,剩餘的這些人臉上已是疲態盡顯。
“好吧,傳我命令,讓他們休整片刻!”申耽對身邊的親衛兼令兵吩咐道。
兵士們如得大赦般,迫不及待的解開緊裹着自己的衣物。而後三五一羣圍坐一起,從背囊中取出乾糧肉脯,就着涼水吃了起來。
猛然,山谷深處傳來一聲怪嘯,鳥雀呼啦啦的從遠處的林間騰空而起。申耽,申儀,還有諸兵士們並沒有在意。虎豹猛獸呼嘯于山林間是這荒莽之地常有的事。除非落單,這麼多人,虎豹之類一般是不會主動招惹的。
但是,嘯聲似乎越來越近,而且越來越多,並不是單個個體所發出的。有獵戶出身的兵士也聽出端倪,這嘯聲絕非虎豹的聲音,而且虎豹也不可能成羣的活動。
兵士們都不由自主的頓住了各自的活動,臉上現出驚詫的表情,而後開始小聲竊竊私語起來。一名兵士哆嗦着嘴脣小聲呢喃道:“難道是奧區之王?是傳說中的奧區之王來了!”
申耽,申儀也已發現事態不對,連忙站出來穩定軍心。申耽大聲喝道:“無非一些豺狼虎豹,我們不常見的野獸之類,有何懼哉。兒郎們聽令,刀槍弓弩在手,戒備野…”
他的話剛說到這,就聽到兵士們一陣驚呼;耳邊傳來一陣迅疾的風聲;眼前一道巨大的黑影閃過。等他再定睛看去,那道巨大的身影已消失在不遠處的密林之中。
“不好了,申令君被擄走了”,“申令君被奧區之王擄走了!”申耽聽到兵士們的胡喊亂叫,扭頭一看,原先站在他身後的申儀已不見了蹤影。
“追!”申耽急的大聲吼道。這些兵士畢竟是千挑萬選出來的精兵,有着常人難以比擬的士氣和鬥志。一聲令下後,就有數十人抄起兵器向林間追去。
他們剛入林不久,林間就發出幾聲宏亮的怪嘯。緊接着就有七八條人影從林中被拋出,而後重重的摔落在地上。
其中幾人頭顱已經被鈍器擊的粉碎,他們是被對方拽住腳脖,掄到樹幹之上,摔碎顱骨而亡。還有人是被一種鈍器生生洞穿軀幹而亡,身上的札甲碎成一片片的。其餘倖存者也四肢筋骨俱斷。
片刻時間後,那些敢於入林追擊的勇士方大多驚魂未定的退了出來,他們自然是一無所獲。少部分沒出來的人,應該就此永久的消失在這莽荒之地中了。
申耽終於恢復了常態,周邊的兵士們都眼巴巴的等着他下一步的決定。申耽深吸一口氣說道:“傳我軍令,繼續向房陵進發!”
在申耽看來,已經付出這麼大代價,就更不能半途而廢了。況且,此時原路返回比繼續前進的路程還要長。
只是他沒有考慮,當下他的隊伍士氣已經非常低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