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過有些是明着爭,君子作風的爭。但張遼完全不在意,別人不知道,張郃算是比較隱忍的人,早看出不對勁來。
這說明什麼,張郃心中一清二楚!
只是萬萬沒料到,連他這樣沉穩的心性的人,也會心態爆炸。也萬萬都沒有想到,有一天會依賴到張遼的地步。
若沒有他掩護,只怕張郃要打仗,會比現在難上好幾倍!
這袁營,還有什麼意義,再呆下去,人得氣瘋!他的心理,已經失衡了,在經歷一場生死之事以後,張郃心中的一切,都開始崩塌了。曾經深信不疑的東西,也開始崩解,一片片的碎掉了……
去他的袁本初!
狗屁英雄不如狗熊!
張郃出了帳,呼吸了一下極寒的北風,才能稍微疏解一下躁熱的內心,讓心裡稍微出來一些些的鬱悶,可是心裡餘下的是更多更多的,難以消解的怨憎。
人心裡的東西像一顆顆的種子,有時候它在心底裡種下了,它到底會長成什麼樣的參天大樹,誰都不知道,可是它一定會在適當的時機裡主導着我們的心,主宰着我們的行動和思維。
張郃擡首仰望星空,心有鬱氣時,雖感覺天寬地闊,得到的卻並非是疏朗開闊的心境,反而是另一種心境:正是人如浮萍,如塵埃,在天地之間又如什麼呢的感慨。人如蜉蝣,只爭朝夕,對於今日不知明日生死的他來說,這句話,讓他有了更多更多的感悟,和不斷的確定的抉擇。
“將軍……”身後的心腹謀臣隻身跟了上來,二人隔絕了軍隊中其餘諸將和諸人,掏心掏肺的彼此言談。
“不如降了曹營吧。”謀臣道:“如果天意向着曹營的話。”
“先生何以以爲天意向着曹賊?!”張郃道。
“袁公如此,人心離散是遲早之事,”謀士低聲道:“人心不聚,再是龐然大物,也一定會走向失敗。趁眼下,不如早早分割的好。袁公待將軍也並非如國士,無需以國士報之。既以衆人待將軍,將軍叛去,也是常心。如將軍者,不知凡幾。這黑夜之下,隱藏的不滿,看不見罷了,總會有契機,全部暴露出來。那時再走,難免被拖累。”
張郃道:“剛剛經歷曹營的生死敵對,郃對曹賊可沒半絲的好感。”
也是,差點被許褚與典韋聯手殺死,這個時候,他當然是沒有半絲的好感。
謀士遲疑了一下,道:“將軍莫非是……意在呂?!”
“再看一看吧,”張郃道:“袁公待我等只是尋常。既受了冤屈與憋悶,倒也不必覺得虧欠。這樣就挺好。郃若再擇主,必選擇贏面最大的一方。倘若再擇錯,他日也是受誅受委屈的份,與今日又有何不同?!”
說的也是!
謀士點點頭,苦笑道:“怪道小人當道,君子不得不隱。袁公聽小人之言至此,不知如我等者又有多少,寧願不出力,也不出錯力。”
張郃笑了一下,早知如此,他又何需上什麼言?出什麼計策。不如混一混就算了!
只是,他真的甘心麼?!
甘心於平庸,明知可爲,卻裝看不見,聽不見,裝不懂,然後什麼也不做?!
張郃心裡是憤怒的,憤怒於面,尚可挽回,憤怒於心,不可轉寰也。
張郃心裡對於袁營已經失望透頂了。
但若說他看好呂布,那也是扯淡。他最瞧不上的就是這呂布賊子,比曹賊更甚,更瞧不上。原以爲在袁營,遲早有得用之時,哪怕不能得首功,這麼大的體量,這麼大的袁營,總有用武之地。
可是,現在才知道,拖後腿最大的恰恰是這巨大的大象。
那種憤怒,鬱悶,連發都發不出。
換過工作的人,應當都經歷過種種原公司的奇葩和作妖,若非不開心,或是呆的沒有前途,進一個公司跟着老闆好好的幹活就行了,公司好,老闆好,他自然也好。但是世間之事不如意者實在太多,騷操作一堆的公司不知道有多少,瞎指揮的更甚。
若張郃經歷過這些,心態可能更好些。然而眼下,在這個講究士與將從一而終的時代,再擇主,真的是種種的糾結與心底的原本的價值觀做着鬥爭和對抗。
張郃此時心中含悲忿,而此時的曹營也好不到哪裡去。
徐晃,許褚,典韋三人去見曹操,卻是羞愧的滿目含淚,尤其是許褚,因爲從馬上狠狠的甩出去,沒摔斷脖子就是運氣,因此灰頭土臉,狼狽不堪,看着實在是慘,受了傷卻並非功成而傷,對於有志氣的戰將,有追求的戰將來說,就是恥辱,因此三人含淚對着曹操請罪,道:“如此良計,吾三人卻一事無成而歸,實無顏相見於主公矣……請主公責罰失職之罪!”
曹操大驚,忙將三人扶起,嘆道:“何罪之有!雖未有功,然於操而言,未曾折將,汝等平安而回,已是大功矣,如何還要定罪?!快起來說話。切不可如此!我知汝三人已盡力,一功不成,再擇戰便是,切不可自暴自棄。非君子之道。”
三人不聽則已,一聽感動的恨不得掏出心肺來給曹操。只覺得曹操懂他們,理解他們,更心疼他們,這一切,已是值了!
“吾等無能,若是有能,已摘下顏良首級來送與主公。”許褚哭道:“吾等死事小,敗也事小,若叫天下人笑主公麾下之將不如袁紹,吾等更是死罪!”
曹操在安撫人心方面,是真的深得人心,忙道:“吾有汝三人,勝過顏良多矣,顏良雖強,終不如汝三人爲我左右手之倚重。”
曹操安撫人心方面,是有魅力的,有一種蠱惑,是人主對於死士那種蠱惑。哄的三人喪氣盡去,反而覺得自己喪氣,不利軍心而羞慚,因此安撫一番後,便退出去安心的治傷,休息。再圖一戰。
三人一走,曹操狠狠的嘆了一口氣,在荀攸面前才露出一番無奈的表情來。苦笑道:“顏良不死,恐不能寸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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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心裡其實是驚懼交加的。
可是,在戰將心裡喪氣的時候,他爲人主是絕對不能露出半絲的喪氣的。反而要給與信心,要極力安撫。
否則這喪氣一傳染,全軍上下都要完蛋!
荀攸道:“主公不如且休戰,也利得整軍心。幾番戰皆不能勝,軍中,已有怨言。更兼有糧草不繼之憂,怕有流言,此時當以安撫軍心爲主!”
曹操一聽,更是愁的不成。
“等?”等得起麼?!難道等呂嫺前來不成?!那時候……
曹操頭痛欲裂,感覺頭風又得發作,一時心情極差,偏偏怕什麼就來什麼。
斥侯進帳來報道:“稟丞相,有呂嫺的消息來。”
曹操吃了一驚,身上的汗就刷的一下出來了,站了起來,道:“什麼?!再說一遍!”
“呂嫺距此只有不到百里,不日便能至,”斥侯道。
曹操一時頭痛劇烈發作,捂着腦門,大顆大顆的汗直淌下來。
“她怎來的如此之快?!”荀攸忙來扶住曹操,道:“主公,切勿驚慌。”
“奉孝還未有信與她嗎?!她怎麼還有空來前線?!”曹操道:“用呂布引他回去,殺之方妥!”
荀攸道:“只怕時間還倉促,呂嫺未曾接到信吧。這件事,有奉孝所謀,他會看準時機決斷的。她既已來之,不如主公早早決斷方好!”
曹操道:“她若來前線,也好……”
曹操坐了下來,捂着頭道:“叫她去對付顏良。吾便不信,吾麾下三強將皆不能應付此人,呂嫺就可以?!她非呂布,恐怕也束手無策。然我們合力,也許可以破袁營。”
荀攸知道曹操是理智的,哪怕沒料到呂嫺還能順利來,但一聽不可阻止,立即就將事情安排妥當,調整到利益最大化的可能。雖不能阻止,卻能利用。
荀攸道:“主公,起復張繡吧。他留在許都早已無用。若許都有異,奉孝用人,也絕不敢用他,此人心思深沉,倘若到壞境地裡,他在許都必會壞事,第一個反主公。與那些人若勾結,不妥。不如……將他提到前線來用。眼下,正是用人之際……”
曹操若有所思,道:“公達不說,吾都忘了,還有此人在!”
“奉孝言,他雖被冷置,卻是積極的一直在尋求起復,一直不老實。”曹操道:“與其如此,不如放到前線來,爲吾助力。”
這人,雖然也是反覆小人,但是,他與呂布父女可是有深仇大恨的人,用他去對付呂嫺,倒不怕他會叛反自己。而留在許都,反而危險。
若是前線勝便罷了,若是有什麼壞消息回去,這個人,可是個不穩定的因素,雖已沒了兵力在手,就怕他與許都那些不老實一心想要復起漢室的人搞到一起,那纔是頭痛!
曹操很快就急命人送信回許都,提張繡來前線得用。
一面則送信與呂嫺,言要迎她一迎,如今戰事正遇阻,她來的正好,可與他共同破敵。一面心裡已經在盤算着怎麼利用呂嫺,並且推動呂布之事,趁着她亂時,怎麼給與後背一擊。
曹操向來是逆境之中也從來能沉得住氣的人,因此竟是漸漸的沉穩下來。心急氣躁盡去!其實怕呂嫺來,她現在來當然算是件壞事,但也是好事啊,比如,爲顏良頭痛之事,可以甩鍋給呂嫺分擔!
爲了安撫軍心,言後補給半至,傳令於各營。
曹營衆兵士也聽聞了呂嫺將至,心中反以爲喜,自以爲是來送補給的。兵士們是想不了那麼多的,他們覺得這本就是援軍,還是同盟軍,能來,這不是好事麼?!
哪裡又知道,這是老謀深算的曹操用來轉移視線的一種方法。
既便是軍心,也是可以利用的。若利用的好,適當的時候,軍心之憤,可是極好用的利器!
但不可否認的當然是,呂嫺的到來,讓他壓力俱增。腦子裡嗡嗡的疼,像墜了個秤砣。
那股心塞,真的是,難以通言喻。
而呂嫺卻悠哉遊哉,在她離黎陽還不到兩日功夫的時候,已接到了曹操的信。
呂嫺笑着對臧霸道:“曹操消息極靈通嘛,我人還未至,他的信卻先至。”
臧霸聽着她話語中的調侃之意,接過信看了一遍,道:“斥侯營說,他已緊急去調張繡。”
呂嫺道:“來了前線,也是被吊打的份。”
這張繡,是真的讓人不喜。呂嫺八卦的道:“宣高可知,張繡在許都在做什麼?!”
她笑眯眯的道:“他盯上了他寡嫂……”
臧霸吃了一驚,眉頭緊皺,對於他這樣的正派人,聽到這樣的話,能不噁心纔怪。他雖生長於市井,見過的事也多,這種屢見不鮮,但並不影響他的價值觀,他都恨不得捂上耳朵,噎住了似的,道:“此人,不如死之……”
“別誤會,不是你想的那樣,”呂嫺道:“他是想方設法的想把他寡嫂獻給曹操,以圖啓用。誰人不知曹操愛好婦人!既便是長相好的黃花閨女他還不愛好呢,是嫌不帶勁……”
“……”臧霸嘴角抽了抽,這種還不如前一種呢,更不忍聽好吧!
他無奈的吸了一口氣,道:“女公子……”怎麼在軍中,還好這種八卦。
呂嫺笑嘻嘻的道:“你身爲男子,竟比我還古板。不是我說,這種方法雖不齒,卻很好用。曹操沒殺他,就足以說明,他早晚有被啓用的時候。不過這一次,你說曹賊會不會帶上寡嫂一併上前線來?!”
臧霸無言以對。
“甄宓的事,你知不知道?!”呂嫺道:“我抓到幾個曹營的人,聽說了甄宓的事情,嘖嘖,真沒想到啊,老爹現在長進不少,到嘴的肉都不吃,可歌可泣!”
這個成語用在這裡不太對勁吧!
臧霸當鋸嘴的葫蘆,乾脆不說話了,不管怎麼,是事關豔麗的話題,還是事涉主公,他都不宜說什麼。不然難免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