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呂嫺不逞強,呂布也輕鬆的很,高興的道:“袁術會發兵至嗎?他的兵馬已蠢蠢欲動。”
“我倒多盼劉備多說說我的好處,他說的越多,袁術越以爲是劉備刻意挑撥,反倒防他。”呂嫺道:“袁術決而不斷,一遲再疑,時機一逝,還發什麼兵?!不過他兵強馬壯,父親還是要多防備,恐他腦子一熱,哪天突然想先來攻呢。”
呂布都應下,道:“只要嫺兒不再嫁去淮南,不陷那裡,我就安心,管他發不發兵。”
呂嫺一怔,笑道:“若是袁術非要我嫁去呢,不然他立發兵至,父親送我去嗎?!”
呂布堅定的搖了搖頭,道:“我女爲我費盡心力,布再窩囊,也再不至於將我女交出去以求一時苟安。”
呂嫺是真的有點感動了。
她自來這亂世,其實對呂布這個父親並沒有多少的代入情感,在她心裡,呂布頂多算是合作者,初始時,內心裡也是有退路的,甚至是有抗拒的。
而呂布身在這個時代的戰將,與劉備等人一樣,若敗,則走,絕沒有什麼死守城一說,更沒有顧忌家眷一說。陷落城池與家小,都是小事。
妻小於英雄心中,根本不算什麼,甚至有時候是拖累和軟肋,至於民,更如草芥一般了。
以往的呂布,若是敗走,必棄城,至於家小,他也顧不上。而要以女聯姻,圖援,或是求安穩,都是可能的。畢竟他曾這麼做過,袁術一許諾好處,他就應了婚事,後來被圍下邳城,更是立即想送女去求袁術之援。
所以呂嫺是真的意外他意能說這樣的話,有這樣的覺悟,笑道:“爲何?!”
“我女非尋常女子,大才既出,若去了任何一處,恐非爲配,而是殺之除患,我豈會送我女去死?!我女大才,人必忌憚,而又看我兒心歸呂,更恐我爲後患,既不能容我,還能容我兒乎?不敢用你計,不敢留有後患,我兒必死!布再無用,豈能如此坑害我兒,行此殺雞取卵,毀取根基之事。”呂布道:“況且我女爲布之真心,布都知道,這份扶持之心,我若不識好歹而忘,豈不知豬狗一般?!如此,我怎能棄,我女與我,不止是女,更是知己與師友。”
若呂嫺普通點,聯姻爲袁家小公子配偶,往後呂布便是戰死,呂嫺也能存活,頂多是靠邊站,受冷落。可是現在的呂嫺,若叫她去,不是被囚,就是被殺,誰敢用她?誰不防她?
呂嫺聽了頗爲意外,假如她來時投爲清河公主,若是曹操這樣說,呂嫺便會疑心他是不願意自己嫁出去,投了外姓人,以己智謀吞了曹氏,可是呂布這樣說,呂嫺除了信任,沒有任何的懷疑。
她信呂布!信呂布這樣的品性,只怕想不到這一層。他本就不是猜忌之人。
直到此時,她與呂布之間才建立了真正的信任。
初來時,想自保,以呂布之勇,唯有圖謀天下才能自保存於世,她心裡未必全然信任呂布能成事,更別說他的人品了。她心裡當初未必沒有防範和後招。
可是如今,呂嫺才覺得所費心費力的一切,都有了回報。
不管是投在呂布身上的智計,還有真情。
到這一時,對生身父親的一點濡沫之情,才漸漸的從心中滋長起來。
呂嫺對他一笑,卻聽呂布道:“我兒如此爲我,我必不負我兒。嫺兒安心,爲父定然爭氣,圖下一據地,前爲征伐,以有後盾,護得我兒周全。”
呂布說話,是很笨拙的,鄭重的。呂嫺一聽這話,便知道什麼都不用說了,只道:“我信爹。”
呂布又恐她名聲壞了,如今怕是也嫁不得人,便又安慰道:“他日有了根基,我兒想要什麼樣的英年才俊,爲父都能爲你搶來爲婿,可好?!”
呂嫺聽了哭笑不得。倘是曹操,她有大才,曹操必用,但是嫁與外姓人,是想都不用想的了。
可這呂布,果然以他的腦子是想不到這一層的。呂嫺一時之間又感動又好笑,道:“聲名狼藉於外,便是街上乞丐,也無人敢娶!”
呂布怒道:“誰敢,布必殺之後快!輕視我女,便如輕於布。”
呂嫺真的不知道要說多少次對嫁人沒興趣,只怕以呂布這種直男的腦子是不會懂的了,她也懶得再解釋。
這個時代,男娶女嫁,是天經地義的事,於她來說,卻是可有可無,便是有嫁人之志,也未必肯嫁與古人。
呂嫺便是現在對呂布有了些父女的感情,也未必肯嫁與古人爲妻,在她心理上,她依舊是個外來者,在某種程度上,是與這裡格格不入的。
這些男子,包括呂布,做知己,好友,兄弟都可以,但是,嫁人,她絕不可能考慮老古董。尤其是他們的殭屍思維,她真的愛不來。
這個亂世,她突然闖入,其實更像個打地圖遊戲的心態。雖然融入,甚至有了情感,投入心血,然,至少有一成的自己,是獨立不在此世的。呂嫺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的來處。
她的眼界,心胸,格局,自己,都超越了幾千年的時光,穩穩的落在那個平等的時代,刻在靈魂裡,永不敢忘!
不管她能不能與呂布說通這些,並不妨礙她很感動,笑道:“不管如此,必要防備袁術。”
“這是自然。”呂布應下,又嘆道:“這豆腐總是總是做不成呢……”
呂嫺忽的笑道:“爹知道有了據地以後,想要立不敗之局,何爲首要條件?!”
呂布福靈神至,道:“糧粟?!”
他捧着豆子,道:“高祖皇帝聽從酈生計,據陳留兵之會地,陳留積粟千萬石,在陳留招天下從兵,以至橫行天下,四海歸一。”
他似乎已經反應了過來,灼灼的睜着眼睛看着呂嫺,道:“糧!”
呂嫺眼中微有笑意,道:“不錯,糧,民以食爲天,若有食,不愁無民,不愁無兵。欲爲天下之主,當順天應民,有了糧,就有了根基,民心歸從,不愁天下不定。此,方爲不敗之局。”
呂布聽的怔怔,看着手裡的豆子,就是這種東西,小小的東西……
“戰場之上有戰有敗,有輸有贏,贏一時,勿喜甚,敗一時,也勿悲甚。只要有此,一時之敗,幾番皆敗,都不妨,只要據地猶守,猶有一爭之力。”呂嫺指着那片實驗田,笑道:“爹,看到了嗎?!此爲根基,而一春一秋,秋去春來,收又複種,此糧,當無窮無盡也。我父根基,就在於此……”
“此地所種,是何物?!”呂布道。
“待種地收種,推廣開,可活萬民,”呂嫺道:“往後每奪一城,有糧有此種,城中之民心立可定,民心歸於我父,天下遲早皆歸之。”
說的呂布心中熱血汨汨,茫然的道:“真的?!”
“真的……”呂嫺道:“兵事要緊,然農事,可治天下。父親要切記。”
呂布點首,道:“爲父定謹記於心。”
說罷放下豆子,小心翼翼的跑到實驗田那裡去看了,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是哪幾種作物,從未見過。便是看久了,也看不出一朵花來。
不過他慎重許久,叮囑赤兔不要踐踏,更與農夫們一再說了,不要踐踏此物。
人的心裡若是產生了感情,眼神上也會有了濾鏡,以往覺得呂布蠢笨如豬,如今呂嫺看他,卻覺得便是笨拙,也可愛的慌。
蓋因人心一旦產生濡沫依戀之情,便會有依賴維護之心。呂嫺是真的覺得他這個爹,算是及格了。
不過該打的大棒,她還是不會輕易離手的。
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
沒有感情時,一旦對呂布不滿意,她是失望居多,如今卻不一樣了……她這個爹便是笨死蠢死,她也如陳宮一樣,便是累死,也得扶他上牆。
便是一敗垂成,一起死之,她也甘心。
當偏見變成偏愛,生死不悔!
而此時,陳宮與張遼二人已送楊弘至三十里外,陳宮拱手道:“長史一路平安,還望到了公路跟前,美言一二,若曹兵來攻,還請相助,切勿觀望。”
楊弘道:“公臺放心,弘必上表明公。”
他深深的與陳宮對視了一眼,又看向張遼,嘆道:“張將軍想也是悍將也,何必屈身於此受氣?文遠若不棄,袁公路必掃榻相迎。”
張遼沉了臉色,冷笑道:“遼雖不得志,然也不會背主去投袁公路。”說罷掉頭就騎馬回了。
“文遠如此大將,若以後能一併與公臺投於明公,明公必大喜。”楊弘道:“我觀文遠有離心之意,公臺不若試探一二。”
“難矣,文遠心高氣傲,既便以後棄溫侯而走,一不投袁公路,二必不投劉備,”陳宮搖首嘆道。
楊弘心中怒,道:“袁公路何以不入他之眼?莫非他欲投曹操乎?!那公臺可就得防着他臨陣叛逃投曹了……”
“若要對敵,文遠必也不會投曹,他之心性與宮一樣,既便要棄之而走,也不願投於敵陣營中,想要保全的終是忠義,他非看不上袁公路,而是袁公路,劉備,曹操都與溫侯對敵多次,文遠本意是不欲與溫侯爲敵耳!”陳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