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谷擡頭一看,如一線天,狹窄幽暗,視野有限。
哪一個心裡不怵,當下便停了馬,來回稟袁尚!
袁尚下馬前來查看,見其間雜草叢生,全是喜陰植物,大冬天的還有常青的樹與草,心裡就下意識的十分不喜。
萬物喜陽,而天生喜陰的,在古人心裡覺得都是毒物。
這說明,這裡面常年不見陽光。很不祥的感覺。至少心理上是這樣。
他雖是獵人,然而前面所追的獵物,也很聰明,很可能會佈置陷阱而令他折損半道。因此袁尚並不敢輕忽大意!
有一戰將道:“斥侯進去查看了一番,有人馬通過的痕跡!”
袁尚停了大軍,哪裡敢貿然進去?!他心裡有着懷疑,擡頭看了看,道:“斥侯營何在?!”
“在!”斥侯營的將士上前聽命。
“派身手敏捷的斥侯上去查看,若有埋伏,立即鳴鑼示警!”袁尚道:“賊軍若有埋伏,必定埋伏其上!”
“是!”斥侯營的人退下去了。
袁尚下了馬,往後一指,道:“且在谷外紮營,待確定安全以後,纔可通過!”
“是!”諸將皆不敢大意,一路急趕路也累極了,正好趁現在檢查的時候,好好休整一番,也好養精蓄銳!因此即刻便吩咐了下去!
這天氣又不好,陰沉沉的,北風呼號着狂嘯的吹,似乎無孔不入,透過鎧甲似要鑽到人心裡去,冷的透心涼。原本一路雖然艱難趕路,但因爲人是活動着的,還能抵禦寒冷。現在一紮下營來,反而更冷了!
兵士們到處在尋木柴準備生火,因爲木柴上被雪浸透,燒燃起來,反而起了很濃的煙和灰,人沒暖着,反而被嗆個半死,再加上那風到處吹,吹的人眼淚都要出來了。
真是折騰的夠嗆。
袁尚見此,又見天氣如此之差,明白只怕得在此耽誤幾天了,因爲這般的天氣,想要攀爬上谷上去查看,需要很大的力氣,因爲兩邊都結冰,這需要時間!
天氣惡劣之中,又遇如此地形,當真叫人心煩意亂!
可是袁尚也不能不慎重,不是他多疑,而是遇此地形,他不得不防!
他雖自負,但並沒有莽到連最基本的常識都沒有的程度。
袁尚帶着大營兵士便紮下營來,靜等斥侯營查看清楚,好準備下一步動作。攀爬上去果然很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攀爬了人上去架好了繩梯,慎重起見,一連上去了好幾個營,上上下下的折騰着查看了兩日,直到完全沒有尋到敵方的蹤跡,纔來回稟袁尚。
袁尚與諸將得知上面並沒有埋伏,有點不敢置信,這怎麼可能呢?!
衆將面面相覷,見袁尚又似生氣耽誤時間,又似想不通的樣子,便道:“將軍若是不放心,末將等先領部分人馬通行試試,等到過了,再叫主力通過,若有不對,還可有準備的時間!”
袁尚想了想,的確不想再耽誤時間了,便道:“可!注意觀察地形和裡面情景!”
“是!”當下那戰將領了部分本部人馬,率先先通過了峽谷。
什麼也沒有發生!
等到回覆來的時候,袁尚更想不通了,他覺得應該發生點什麼,他的大軍都準備好了交戰,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這怎麼可能呢?!
見諸將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等自己作決斷,袁尚便道:“大軍拔營,立即起行!”
“是!”諸將聽命去了。
拔營起寨,然後像長長的蛇形一樣,通過這極險之地。
衆人都有點膽戰心驚,結果慢慢的過去了,依舊什麼也沒有發生。
等袁尚到這一頭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有點不敢置信,因爲這件事,令自己耽誤了這幾天,覺得十分冤枉和鬱悶。就因爲謹慎,所以白白的耽誤了這些天,袁尚的表情都有些撐不住的崩裂。
哪怕這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但是袁尚依舊覺得不高興,心裡生着悶氣。
謹慎並不是錯的,只是人總是會不斷的想,如果茫然通過,也許根本不會耽誤這個時間,千金難買早知道的懊悔。
一方面是鬱悶,一方面則是懊惱着對方根本沒有直接與他交戰的勇氣,只顧着逃跑,那麼,他應該奮起直追纔是!
錯過這麼幾天,恐怕對方早跑遠了。
袁尚十分後悔與懊惱,他害怕跑的太慢,結果累了一場,最後什麼也沒有追到,那豈不是又得生一場閒氣!?
諸將也看出來袁尚的臉面掛不住,不太高興的樣子,便要主動請示加急腳程,奮起直追。
袁尚也是此意,唯恐獵物跑了,因此加速行軍。
然後又到了河渡。此時河已結冰,但冰面雖可讓人馬直接通過,卻十分滑,也是極慢的。
這兩邊皆是大樹林,袁尚也不得不警惕。
“先派一軍通過,其餘兵馬皆作防備,若有中途來偷襲欲從中間斬斷者,立即應戰!”袁尚不想耽誤時間了,所以不等察看清楚,要立即渡河。但也怕真的有埋伏,因此取了一個折中的辦法!
“也許對方等着的正是我軍急躁之心,將軍,以免有失,還是察看一下兩邊地形和樹林再過河不遲。”一戰將道:“也許對方要的正是我軍急躁呢?!”
袁尚按捺住急躁,穩了穩,道:“速去查明,此地並非極險之地,只可半日功夫,須查明附近所有!半日後,立即渡河!”
他也怕這可能是讓他們鬆懈和急躁的陷阱,只好按捺住性子,先停下了兵馬,但卻嚴陣以待,並沒有紮營。因爲他真的不想再耽誤時間了!
半日之後,哪裡能找出什麼兵馬的痕跡?!連個鳥都沒有!
諸將不知道爲什麼有點喪氣,他們甚至都有點疑神疑鬼的了,覺得真的是自己多疑多想了?!
他們也在進行着深刻的反思,他們是把對方想的太強太勇了,其實幾萬追兵在這裡,就憑着那點偷襲的人馬,不趕緊跑路,難道還要耽誤時間作陷阱,或是埋伏嗎?!
一定是利用這個早跑了!
袁尚下令渡河的時候,什麼也沒有發生,平靜至極。
渡河也需要耽誤時間,因此袁尚心中更顯急躁,他自己都覺得自己可能真的多心了,高看了敵方的勇氣。
軍士們都議論紛紛,豪氣而驕色道:“必是聞聽我袁軍來,逃去是也,哪裡還敢逗留?!我袁軍上下威風赫赫,敵軍只會聞風喪膽,豈敢生有埋伏進攻之心?!”
言下之意,也是覺得上面的將士們太小心,太謹慎。
“耽誤了不少時間,恐怕追都未必能追得到了。只怕早跑的遠了……”有軍士嘲諷笑道:“不跑等着被我軍精銳給輾成齏粉嗎?!哈哈哈……”
“他們哪裡敢埋伏於我大軍如此多的人,若是想埋伏,那個峽谷是多好的機會與地界?!”有軍士接話笑道:“……依我看,恐怕是怕的像被鬼追一般,早跑去躲着了,哈哈哈……”
一時之間,此議論聲不絕於耳,輕視嘲笑聲不絕,軍心大傲,完全的鬆懈了。
對此,諸將皆知,但他們也是這麼想的!對袁尚道:“將軍,恐怕此時他們已是逃之夭夭去也!”
最後一小部分還在渡河。因冰面滑,因此人是牽馬而渡河的,人數衆多,工程量就浩大,遇到這種地形的時候,難免就耽誤時間。
人衆多是個優勢,但是顯然有時候也是劣勢。
輕裝簡行,在於快,在於速度,而大軍人數衆多,哪怕都是精銳,這機動性也遠不及趙雲的幾千人馬精簡和快速。極速行軍的時候,可以像鷹一樣的快而急!
比如在這渡河時,所需的時間,用了這大半天時間,才堪堪全部過來!
所以此時袁尚是真急了,他是真怕趙雲跑了。
他面色有些焦暗,道:“……再不追急,恐怕來不及也!”
諸將便知他有分兵之意,便道:“圍追堵截,需要快!將軍是想要分精兵先行?!”
“然也!”袁尚道:“分五千先鋒營在前,去急追,大軍在後爲援,也許尚可一追。否則,真的連影子也捉不到了,豈不是白跑一趟?!尚白出冀州一趟不要緊,然而蘇由之仇,不可不報!”
袁尚咬牙,十分憤怒,道:“區區幾千人,安敢挑釁我冀州邊境?!蘇由死的冤,尚非爲蘇由將軍報仇不可!”
蘇由的死,是真的在袁紹陣營中把袁尚的面子按地上摩擦了,不知道怎麼被袁譚陣營的人笑。若不尋一勝,報此仇,此屈便不可洗!
袁尚如今已是大半個冀州主,這樣的臉面,根本丟不起!這種丟臉與普通人是不一樣的,普通人丟臉不會丟命。但是他卻會,這樣的尊嚴若不尋回,便會逐漸喪失威信,這真的會死人的!但凡有政治身份在身的,哪一個又能輕易的喪失威嚴!?那真的很致命!山中能見得到沒有牙的老虎爲王嗎?!
所以此戰,干係重大!
是爲蘇由報仇之戰,亦是爲守冀州不可侵犯而戰,更是爲了袁尚自己的威嚴而戰!在與袁譚的爭鋒之中,如果真的敗了,或是無成,只會被袁譚的勢力趁虛而入,逐漸掏空自己。
一隻虎王,轄制不住底下人的時候,一隻讓人生二心的爪牙無力的虎王,還將有什麼前程?!
身爲袁紹之子,他考慮的更多,更多的不止是戰事的勝利,還有鬥爭奪勢的勝利,那纔是真正雙重的勝利!
他需要嚴厲打擊挑釁他的威嚴的存在,好叫底下人心安,好威赫袁譚的勢力不敢太猖狂。
政治人物權力的交替並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不是說袁紹對底下的人說,我將把一切交給袁尚,底下的人就一定會聽。遠遠不是這麼回事,要真是這麼天真,漢帝何止於是這種下場?!
權柄極重,能不能拿得住,得看自己的本事!
就像是那呂嫺,因爲她是呂布的女兒,她纔有今天。可是她有如今的威望,也不僅僅只是因爲是呂布的女兒!能不能拿住父親給與的權柄,甚至站到他的肩膀上,駕馭更高的權柄,在於自己的能力。
袁尚從小所受的教育,何止是呂嫺可比?!他深知這一點。但這世間最無情的也正是這個。不會因爲你懂的多,知的深,就一定能站得穩,走的遠。
一切的成就,皆要看他的謀略和本事。
袁尚若論政治素養,那絕對是精英教育下出來的出類拔萃的人,然而,很多的事是助力,也同樣是束縛。當他沒有那種能力足夠去跨越,而去走的更高,他就跳不出那個束縛。
就如現在,袁尚有多想去力爭一戰,去維護屬於自己的威望與尊嚴。然而事情,並不是他想如何,便一定會如何!
若論教養,他比皇室也不差,因爲袁紹就是以此標準來培養他的。可是若論能力,他在混亂的家室之中,並不能完全的如魚得水,而所謂的水,是他活命的根本,也照樣是他的束縛,他死也掙不脫……
這就是宿命。唯有能力強可以破此宿命。並且讓束縛只成爲自己的墊腳石。
他需要勝,需要贏,太需要,太迫切了!
這就造成他心裡的急躁,多疑,焦慮……全交織在一塊,折磨着他的心。有時候又疑神疑鬼的慌!
諸將怕袁尚有閃失,忙道:“五千人恐怕不足,況且將軍切不可以身犯險,不如就令末將等人去吧!”
袁尚雖想親自去,但也怕有閃失,會落得個與孫策一樣的下場,那就真的完了!
想到袁譚,他到底是膽怯了,不敢冒這個險,便道:“汝等需要多少人?!”
“八千人!”幾個戰將道:“吾等皆去,將軍且隨後支援,必無恙。八千精銳,奮力一擊,足以殲滅那逃跑狗輩!”
袁尚道:“既是如此,便依汝等之計。只是一定要快!”
“是,遵將軍命!”諸將道:“將軍在後援應,必能包圍他的殘兵逃將,末將等定叫他們有來無回!”
“務必小心,不可大意!”袁尚心中也急,真怕趙雲已經跑遠了,要是追了個空,那心裡得多鬱悶。當下也沒多猶豫,議定了此事,便忙撥兵馬,讓諸人帶着精銳營爲先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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