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灼亮,二人纏鬥的身影如惡鬥的蛟龍。
旗下的趙雲白馬微立,槍尖指旗,口放豪言。這等氣魄,令人凜冽心神。
諸人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番情景,是該佩服趙雲的勇氣,還是嘲笑他的天真!?如果他們知道有一個叫孫悟空的人,有一個揚旗敢高喊齊天大聖的行爲,那麼現在,就是可以對應的。
彼時天人無人敢犯,獨孫悟空敢;此時袁紹勢大如同巨無霸,天下懾懼其威,無人敢犯,獨趙雲敢在此間放豪言!
這是一個很關鍵的點,它是一個開始,一個真正拉開序幕的開始!
而趙雲,就是那個如孫悟空般祭出齊天大聖旗的人,此時的他,如勇者,他,是敢冒犯袁紹之威的第一人!
此情此景,一如喊出齊天大聖旗號的孫悟空站在南天門外時的勇敢,令人不可逼視!
他的眼中,無懼,彷彿這一切理所當然。語氣又如此認真,並非是因爲狂妄才口出狂言。一個認真的人,說的狂話,就一定是真的,一定得比狂人更要認真對待!
此時的趙雲,彷彿戰袍加身,立於馬上威風凜凜。
有袁軍將士哧笑了一聲,道:“……豎子狂言,也敢口出妄語,哈哈哈……”
彷彿,這是一件最值得驕傲的事情。
只有隱在其中的幾個低級官職的將士,用微不可查的語氣讚了一聲,“……好一位威風凜凜的白馬將軍!孺子勇氣可堪贊也!”
是欽佩他的勇氣,然而卻並不肯定他所說的一定能做得到!因爲,在他們心中以爲,袁紹,必得天下!
不是他們麻木與狂妄,而是此時的袁紹是真的勢大到令人心驚的地步!
旁人未必知道,可是他們是知道的!
此時的天下名門,多有趨之若鶩者。其實說白了,就是來朝拜冀州!
沒人能夠相信,如此勢大的袁紹會敗!
他們也絕對不信,這樣龐大的勢力會解體。哪怕袁營中問題種種,人才相互猜忌,傾軋不絕於前。
蘇由聽了此言,臉色卻是一陣青一陣白,是氣的,更是好笑的,他盯着趙雲,又覺得好笑,又覺得他可悲!他在說笑嗎?!這,怎麼可能!
他不由冷笑一聲道:“……做夢去吧!夢裡啥都有!”說罷,率先出手,竟是要直取趙雲!
兩人很快又纏在一起。
而袁軍因爲蘇由被牽制住,也陷入了尷尬的困境。先鋒營當真是廝殺痛快,勢如破竹!
到處都是鮮血和人頭,有點可怕!
禰衡哪裡見過這一種,人就有點翻胃,但此時,他便是想吐,也是顧不上的。他原以爲自己應該害怕的要吐。然而他並沒有!
除了這戰場環境有點令人不適以外,他更關注着的卻是全局的戰事!
此時見趙雲與蘇由膠着,卻擔心趙雲有閃失,怕有意外,因此心裡十分焦急!
再加上,趙雲兵少,也是衝着這一股銳鋒之氣,才衝出來殺的佔了上鋒的。
然而,若是一直與蘇由纏下去,等袁軍反應過來,集結了兵力前來圍堵趙雲,後果不堪設想!
禰衡心裡是真的急啊!
先鋒營可不在於能夠與一人戰。當然,若是能斬殺蘇由,自然更破袁軍的士氣,甚至能足以將之摧毀!
可是,萬一呢?!
袁軍一時反應不過來,那麼再一時呢?!畢竟袁軍人馬衆多!
所以禰衡到底是不太放心,他雖知道戰將在交手的時候,自己一個文士上前不太合適,然而,他也更知道趙雲這個性格,就是不大能說得出難聽話的人,那麼,何不由自己來?!
這個時候,自己就得當仁不讓了,因爲此時此刻,他們生死同命!
禰衡便忍着不適,驅馬要上前去!
諸將見他要上前,氣急道:“找死嗎?!此時上前去做什麼?!”
禰衡看他們十分不耐煩的表情,也懶得與他們爭辯長短,他早見他們一副失望的樣子,心裡哂笑,別以爲他不知道他們失望於他沒有嚇到膽肝欲裂,腿軟嘔吐。呵,若真是計較起來,那可真是讓他們失望了!
禰衡見他們不耐煩的表情,便心中不住的告誡自己:莫與傻瓜爭長短!
不過他這脾氣也依舊如舊,不禁冷笑道:“打量我不知道諸位將軍怕我拖後腿?!然而衡雖無用,卻也知大局爲重!望諸位將軍也如是!”
諸位戰將本來沒在意,但聽他這麼一說,便有點訕訕的,道:“軍師說話頗爲高深,我等也並不懂!只是將軍叫我等保護軍師,卻是不得不護!”
禰衡見他們依舊拿這話來堵他,也懶得理會他們的小心思,只道:“袁軍若重組旗鼓,我軍便失大局。將軍不可在此與蘇由糾纏太久!”
諸將一凜,心中也明白他說的是實情,雖然心裡不自在,卻是一面護着他,一面則護送他往前線去與趙雲和蘇由搭話了!
禰衡上前道:“……兀那戰將,可是蘇由?!聽聞是袁尚手下第一大戰將,蘇將軍之名,真是如雷貫耳,只是如今一瞧,竟是連一無名小將也戰不過,莫非是浪得虛名?!”
蘇由咬着牙,聽了此話,雖依舊沒理,但卻是呼吸加重,呼哧呼哧的,顯然是被激到了。入了心!
禰衡冷笑一聲,知道他能做到如今這個位置,一向是做主說一不二的人,被人捧慣了的,這樣的人,最受不得激!最是皮薄面嫩。再激一激,就亂了心和腳步了!
他見蘇由不理會,便繼續道:“……既無作戰之才,緣何又坐得如今的位置,莫非是家中有什麼天仙的表妹贈與了袁尚?!否則,哪能坐得如今的位置,觀汝這作戰方式,領兵的本領,實不如一小將多矣,可疑呀!”
蘇由氣的咬着牙,氣急敗壞的朝着禰衡一指,對袁軍中的將領道:“……給由斬下此人的首級,拔出他賣弄的舌頭!由他信口雌黃,敢辱及三公子!”
袁軍雖亂,但也有聽從蘇由的戰將,聞言便要來取禰衡的首級。
趙雲這邊的戰將迎戰上去,冷笑道:“……要殺他,且要問問我等肯不肯?!我軍軍師,是你們這些人想殺就殺的?!看刀!”心中卻道,雖然此人嘴賤的慌,看也看不太順眼,又驕氣,毛病又多,但要殺他,也不是袁軍說了算!不然他們的臉面往哪裡擱!輕重,他們還是能分得清的!
一時圍着就纏鬥起來,殺的難分難捨。
禰衡是個硬茬,最不怕死,竟是也毫不在意有人要來殺自己,只是繼續盯着蘇由,道:“……惱羞成怒了?!莫非是被衡言重了要害?!或者,根本不是有什麼裙帶關係,而是蘇將軍天賦異稟,有什麼特殊癖好?!能投主之器重?!唉,聽聞袁公愛妾劉氏貌美,所生三公子袁尚,更是人中俊傑,貌若嬌花,獨得袁公深愛。莫非,蘇將軍也心愛之!若非得了袁三公子的心頭之愛好,任蘇將軍的實力。怎麼能有這份擔當與職責?!”
蘇由氣的炸了,聞言,竟是棄了趙雲,徑直要來殺禰衡道:“狂人!看我不割了你的舌頭!辱我可矣,辱我主三公子不可矣!吾定殺汝而示衆!可恨,可惡!竟然口出臆測之語,羞辱我主!由必加之汝身,好叫汝知曉,由是不是有這個本事能夠領一方大軍!”
趙雲一怔,見他背後露了破綻,本來已經下意識的擡了手,只需用力一刺,就能背後襲其必死。可是他卻生生的猶豫了一下,白白的浪費了這個機會!
見蘇由前來追殺禰衡,趙雲忙拎着槍,也狂奔的追趕上來!
“受死!”蘇由大喝一聲,執着長長的戟,竟是徑直往禰衡投擲過來!
諸將訝然的不行,臉色也微微變了!而禰衡卻沒有半絲的懼意,直面自己的生死之時,他是袒然的,甚至有一種混不吝的氣質,彷彿因爲自己的死,而能叫趙雲直取此人的性命,一命換一命,便是值得的!
他不閃不避,竟是大笑道:“……生如常,死如常,生死如常!衡一死,換汝之命,可矣!”
諸將心神震動,待要去護他,卻是來不及了,一時心都提了起來!雖然禰衡這個人是如此的討厭,然而,他終究是自己人啊!雖然是想要他吃點苦頭,受點教訓,然而,沒有人想讓他死!
而他此時,總有一種以弱凌強,臨危不懼的大勇。這種品質,與他平素表現出來的散漫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諸將心中是無比震撼的!
因爲,禰衡用言語激怒蘇由,甚至莫須有的而去辱及袁尚與蘇由的名聲,目的正是在於,給趙雲製造能夠殺了蘇由的破綻!
這是禰衡想要贏得的大局,想要贏得的不糾纏。
趙雲見之大驚,也似有所感,心急如焚,他是那種越是急,發揮越是穩的人!雖生生的錯過了一個機會,然而他並無悔,只是眼見那戟真的朝着禰衡去的時候,他心中默唸着的是:一定要中!而身體與手臂也早有了提前於大腦意識的動作出手了,那杆槍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朝着半空之中擲去,直直的朝着禰衡的方向!
當!
巨大的響聲在衆人耳中炸開,那戟已被槍釘在地上,斷成兩截!而槍也直斜入地三尺,竿而發出波動聲,嗡嗡如同龍吟。
就連禰衡也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生機?!
他回首去看趙雲,發現他比自己更急,顯然也沒有鬆一口氣,他已經策馬狂奔過來,迎着蘇由而來!
蘇由見一戟不中,已是取了隨身的大刀出來,朝着禰衡就斬!近了,更近了!
趙雲跨下之馬已躍起,騰空凌風一般,徑直跳躍過來,他折彎下腰,巧手一取地上的長槍,一提便正中手中,毫不遲疑,朝着蘇由的心臟處便刺去!
蘇由駭了一驚,再避之時,竟然沒能躲得開!
噗!
那槍尖竟正中他的肩窩,將他整個肩胛骨給穿透了!雖避過了心臟部位,但這麼重的傷,足以令他手一鬆,放開了繮繩,竟是直直的從馬上摔了出去!
那血,噴灑開的時候,正中禰衡一身。禰衡幾乎是眼睜睜的看着在自己眼前的一個活人就這麼噴出一身血來,這真是把他給嚇的吐了,再被血味一激,人就如紙一樣,搖搖欲墜,渾身發抖的要墜馬!
說實話,他要是自己死,都不會這麼慫,可是見到別人這麼活生生的像個噴血機一樣噴自己一身,他便是再灑脫,都哇的一下吐了!
如果是他自己中戟,也許,他還能一邊吐血一邊大笑一場,笑着不負此生!
可是,如此情景,竟弄的這般的沮喪,簡直是,讓他氣急敗壞,又羞憤異常!
趙雲怕他有閃失,見他吐了,又滿身是血,還以爲他受了重傷,忙一臂將搖搖欲墜的他從他馬上撈了過來,道:“先生可有受傷?!”
禰衡哪還能說話!?人已經快死的感覺,還有一種對趙雲的氣憤。結果聽到他的話,反而更生氣了。因爲趙雲上下看了他,確實沒受傷,便道:“……先生還是要擅自保重啊!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先生又何必激怒於他?!若令自己反入得險地,豈不是冤枉!”
這話把禰衡氣的不輕,又噎的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因爲他說保重,是真心的。你能抱怨一個人的真心嗎?!
因此越想越氣,越氣越是噎的慌,便沒好氣的道:“……剛剛明明有殺他的機會!?爲何將軍故意錯過?!”
別想賴不是故意的,他可看的分明!他這雙眼睛可不是白長的!
趙雲特別無奈的道:“……趁人之危,終究是失於道義。雲並非此種人!”
聽聽!這理所當然的語氣!你不是此種人,我是此種人?!
就你高潔,就你高傲,還不得我給你創造機會嗎?!若不然再拖下去,全軍上下,還不知道要拖到什麼時候,到時候等袁軍主力反撲過來,多少大軍都得給你滅了去!
禰衡氣的臉色發青,偏偏也知道他是正人君子,拿他一點辦法也沒有,便氣悶道:“……且速戰,不可戀戰久戰,將軍當自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