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謀士聽出一點冷汗來,大冬天的一聽,這麼一聯想,臉色都白了!這是什麼意思?!是說這蘇由營中,經常出現栽贓陷害的內爭之事嗎?!這,這,這……
知情的那人接過話頭去,低聲道:“剛剛你越級去,可被那幾位瞧見?!若是不幸被瞧見了,恐怕你的日子不會好過!他們,若論計謀,行事,未必行,但若論這排擠,打壓……是一頂一的小心眼!”
那謀士冷汗都下來了。尋思着自己越級而去彙報,焉能不遭人忌恨?!以爲自己有什麼爭寵得勢的心,不踩下去自己纔怪!
正說着呢,外面已經有人來了,點名了他。
那謀士嚇了一大跳,青着臉站了起來忙迎上去行禮。
來人是心腹謀士身邊的小官,涼涼的看了他一眼,道:“身爲文職,自當協助諸位大人處理好公文,豈可在營中到處走動?!還是太閒了!喏,這是素年的積累的戰事糧草公文,且做出個總帳來報再說。也省得到處走動,軍情大事,是機密中的機密,若輕易被人看了去,有所泄露,又算是誰的?!因此,少出帳門,少生閒心,便能避嫌許多,將來若是出了什麼事,也不至於被人抓到把柄而殺頭!冒犯軍法,是什麼罪過,諸位想必也清楚!那人頭未乾,還在營前掛着幾顆呢?!”
聽他冷笑連連,衆人心裡是又沮喪又氣憤,然後就是有點恐懼。
卻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只能領命。
那小官這才走了!
“連累你們了!”謀士苦笑一聲道。
“都是苦幹之人,說什麼連累不連累?!”那人嘆了一聲,道:“來的真快!這帳中將士之間……”
忌恨,忌憚橫肆而行,也沒人管。或者說是這潛規則。簡直威風比曹操還大的感覺。讓人心裡多少不虞!
“將軍帳前有人盯着。只怕早有人通風報信去了,我們人微言輕,便是有良計要獻,也得通過他們。哪一個不是卡着,或是乾脆佔了好計去?!爲此,多少人受不得屈,都辭了職走人了!”剛進門的人低聲道:“你要仔細!說什麼做舊年的帳,這就是故意爲難你!這些做出來,有什麼用!?也沒人看一眼,到底還是送到柴堆裡去的,你也不必太認真,胡亂的做一些便罷了。只是有一件,你要當心。少了東西不要緊,帳亂,或是對不上更不要緊,不要深究就行。只是千萬千萬別多了東西!”
“就這一堆裡,若是雜了些什麼要緊軍情,說你通敵,立即便能拉出去砍頭示衆!如今你是被他給盯上了,一定要小心,再小心!”那人低聲道:“傾軋成風,這樣的事屢見不鮮!防了一時,防不了一世啊。你保重吧!”
謀士的汗一層層的開始掉下來!後背都溼了!
這事咋就不敢往深裡想呢?!
他看着這一堆的竹簡,眼睛發直!
這麼多,要在這裡面找到一些多了的東西,這,怎麼找?!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啊!
他還能跑得掉嗎?!他現在突然想跑路了!只是在心裡想,嘴上卻是半絲不說!
跑也不容易,想要在袁軍的眼皮子底下跑路,要被抓回來,直接以叛逃投敵而斬殺了!這可不是個好結果,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那麼,有沒有別的辦法?!
自請前去查看前線哨營?!只是不知道上級肯不肯放?!萬一不肯,還是不行!
那人問道:“到底少了什麼?!”
那謀士苦笑了笑,道:“……前線哨營連續兩日未來公文了,不知何故?!我心裡憂慮,以爲有所變故,才未曾深想,跑去找將軍通報,我是心急,哪知道惹出這樁禍事來!”
也是冤枉!
“兩日未來公文了?!”那人緊皺了眉頭,道:“一般情況之下,所有哨營,每日必有一公文回報,以例行公事!這連續兩日如此,恐怕可能真的有事!”
因爲戰報,一般情況下是不可能耽誤的。若說在地形不熟的其它地方也許還有可能,會聯想到,會不會耽誤了。但這裡不是啊,此處可是翼州的地盤。那斥侯報信來回,地熟的跟什麼一樣,又怎麼可能會耽誤?!
難道?!
三人此時心都有點跳,想到了不該想到的。一時面面相覷!
而事情就槓在了這裡!
他越級通報,已經壞了事。此時若再去找上級,上級很可能會發作,小題大做的說他知情不報,真的治罪的話,都得被連累,這……
所以三人心裡已經有怯意了!
默契的不想將此事給外傳,只作不知!
然後乾巴巴的道:“……也許是耽誤了,明日再等一等就到了,也未可知!”
這話不過是自欺欺人,安慰的話罷了。三人都不信,但三人卻不得不聽,不得不說!因此胡亂的點了點頭,再不敢提一字半句!
這心裡卻是真的開始焦慮起來!他們知道可能是出事了。而真的出事了的話,不知會有怎麼樣的後果。
一旦開始追責,他們三人,全部都得死!
那麼,現在哪個敢再去通報?!
沒有人敢!
那謀士已經默契的開始翻檢竹簡,心不在焉的,又有點恐懼心理的,只覺得神思不屬。既怕這出事,又怕被陷害。感覺整個人的臉色都是青白交加的,手也微抖的厲害!
三人此時也沒心思整理各處來的公文和通報了,只都神思不屬的幫他翻找着竹簡,就怕裡面真的有什麼不該有的東西。
其實哪會真的做什麼帳?!此時心裡總覺得會出事,心砰砰直跳!
竹簡很重,紙張只有徐州纔有,一般商賈是會從徐州販往各處的,但因爲價格昂貴,也只有貴族才能用得起。在軍中,是用不起的,也沒這麼奢侈。
也只有呂氏軍不同,因爲有造紙技術,呂氏軍中的紙都是特供的,而且還是特殊版本,有很多的機密,甚至使用了一些密碼,防止紙張丟失,軍情外泄。
所以袁軍中用紙的還是少數,只有高層如此。大多數,尤其是基層處理工作的這些文書謀士,都是用的竹簡。
而工作量大,也沒有多高級的決策的工作。多數都是整理各處來的信息,然後彙報給上級。然後再將上級指令,分發到各處去,這一機關,屬於謀士幕賓後面的秘書室那一種。
若說有技術含量,其實也沒有,就是整理,也不參與決策。
但若說沒有技術含量,也不算是,畢竟整理的多數都是機密文件。個頂個的都是一級軍情信息。這是什麼概念?!
在這個位置上,若是老老實實的,其實沒什麼風險。
但若是得罪了人,或是有了異心真的通敵的話,這個官職足以叫人粉身碎骨!
所以哪一個不怕?!
這一心思不屬的開始整理,天就慢悠悠的開始黑下來了。
夕陽已經完全褪下地平線,茫茫的大地,風吹起帳蓬,帶起一股風進來,天地之際,只剩下一些太陽的餘暉還未退。
那謀士神魂飛於天外了一個下午,心神不寧的,此時一瞧外面這副情景,這風又狠狠的一灌進來,整個人都是一個激凌,然後渾身一抖,眼皮開始胡亂的跳!
他見衆人都去領晚飯了。他也沒什麼心思吃飯。
此時哪裡有什麼心情再整理狗屁倒竈的帳冊?!只是將此一推,見左右無人,忙去整理了一個小包袱,將金銀細軟都放在其中。
然後又不太放心!怕這個東西太扎眼,若是綁在身上的話,難免就馬上被人知道要逃路!
因此想了想,便把腰帶給取了下來,然後將這些東西都給綁到了腰帶裡,然後扎進了衣服裡,貼身那種。
現在是冬日,幸虧衣物多,他又不打算再出門,只想避嫌,死守營門,那麼,只要坐着老老實實的用公文再稍擋一下,就可以了!
若是真出現了意外,那麼趁亂之時,就得跑路。當然前提是自己能跑得掉。如若在跑路之前先被陷害幹掉了,那就只是命該如此了!
他還不放心!
又做了萬全的準備。將那兩日未來公文的哨營的所有的整理過的總冊和原文全都搬到了炭盆附近!
如果……真的能跑得掉的話,這些就不必留了!
必須要全部燒掉!
他心神不寧的坐在案前,連飯都沒心思吃。
然而,連他自己都沒有料到,這一切來的如此之快!
落日終於完全的下去了,夜幕升了上來,今晚,夜幕無星,只有無數翻滾騰卷的狂雲,配合着狂怒號悲的北風!形成一片黑幕。
這是一個註定不平靜的夜晚!
當熊熊火光四處燃起的時候,紮了袁軍上下所有人的眼睛。蘇由驚呆了,所有人都驚呆了!當下一面上馬領兵去作戰,一面則大罵道:“……斥侯營何在?!爲何有如此軍情,卻無一人來預警?!”
他咬牙切齒,大怒道:“……且去退敵,再來尋這一羣不中用的人說話!”
斥侯營和謀士營都戰戰兢兢,臉色發白,因爲沒有人想到會有今晚的如此不平靜!
而此時夜幕初升,正是袁營上下軍士們造飯吃飯喝酒的時候,哪裡會有什麼戒備?!在這場夜襲之前,是完全的沒有任何軍情來報,當真是一個出其不意,兵荒馬亂!
而此時,沒有人知道,到底來了多少人?!
蘇由真是恨的不行,一整個斥侯營都是吃乾飯的嗎?!
敵人都打到營前來了,卻還沒有一個察覺到!
簡直是諷刺加可笑!
蘇由的怒火可想而知,若不是現在軍情緊急,他立即就要處決一批失職之人!
蘇由帶着呼囂的兵馬沿着起火之處去了!一面跑馬一面大罵,喝道:“……不中用的,還不快去探明敵軍主力到底在何處!?”
斥侯營的將領灰頭土臉的應命跑了。
蘇由一離營,營地裡也是亂了!急於奔命的,丟盔棄甲的……
夜幕給了他們勇氣,可以逃跑,夜幕也同樣給了他們恐懼,讓他們不敢去想到底來了多少兵馬!看着熊熊燃起的火光,增加了他們內心的恐懼,他們不敢想,如果真的殺進來,他們都來不及整軍待戰的情況之下,會死多少人!
袁軍的組營能力是稍弱的,尤其本來就傲慢,平時也散漫。再加上一出了事,多少人怕擔責任,一個人只想逃避責任,跑路者無數!
這一跑,簡直是開了壞頭!因爲多少還沒反應過來該怎麼做的人,一看這情況,也被渲染了恐慌情緒,既然人人都跑,那他們也跑吧!
因此,竟有很多一般的軍士抱頭就跑,再沒了拿起兵器尋找主將去作戰的意思!
至於跑了以後會不會受罰?!不想了,先跑了逃命再說!
所以真是雞飛狗跳的,亂糟糟的跑路者無數!地上全是棄下的盔甲,還有輜重!
那謀士心突突的狂跳,他看着四處的火光,眼皮子跳了一下。對方四處放火,這是想要迷惑主軍,讓他們找不到主力在哪兒,好在夜幕裡捕撈大魚。恐怕未必會有多少兵力來!
而袁軍不備,一遇事,還沒看到敵人在哪,就先慌了神了!
再一尋思自己所遭遇的一切,這心裡,真的就是心灰意冷!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因此竟是從案上起了身,將炭盆往書架上一倒,那些公文一遇火就燃起來,獵獵作響。冬日本就乾燥,火一遇乾燥的竹簡,正是乾柴烈火,竹簡常被人所摸寫,油脂也重,更是噼裡啪啦,火一燒起來,就控制不住了,那火立即就竄了上去!
那謀士尋了一件鎧甲胡亂往身上一套,撿了個頭盔往頭上一頂,找了馬就要上馬跑路。
“敵軍來了!速走!”到處都是慌亂奔跑的人,差點把他撞倒。
他回首一看,原來是自己點的火,已經把他原先的帳給燒的快沒了,而風又大,捲起星星點點的又燒起了其它的大營,正如有一片火海之起勢。火龍之勢已起。
而沒人想要滅火,一看火起,未見敵軍,卻先懼了,只思跑路。
“……”謀士低嘆了一聲,嘀咕一聲,“……火之勢如袁軍者,敗之始也!唉!”若是及時補救,也許還未爲晚。
若是自個兒先慌了神,失了勇膽而不救,恐怕,這可是不祥的徵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