損失如此多人,三弟還淪落在後,不知生死艱險,無兵去援應,二弟,又傷了,如何是好?!”劉備哭道:“無兵可用,難爲軍師如此費心,是備……無用矣,以至於叫如此多兵馬追擊不止!”
“是追兵無義,非主公之錯。”諸葛亮道:“此去巴蜀,這些人也足夠了。當務之急,是休養一番,再繼續進發,離開當陽此地方是。主公勿憂,亮自有退追兵之策!”
劉備見他心中安定,又說了一番掏心窩子的話,這才略心安,便來看關羽。
關羽已經拔了箭,處理了傷口。
逃亡之中,條件當然也不可能多好,因此流了不少血,藥材也有缺,就隨便止了血,關羽身強體壯,抵抗力強,又無傷及要害,這才無恙。可是關羽臉色沉沉的,倒不是因爲疼的,而是因爲沒敵得過馬超而耿耿於懷。
關羽的傲氣,劉備如何不知?!
知道他心中的疙瘩,便對症下藥了,道:“二弟何必與那馬超相比?!此子雖猛,不過是呂布之流,不義之人,與二弟不同人也。二弟是忠義之骨,馬超不能比!況論實力,若二弟無傷,何至於連他也敵不過?!”
關羽心中一軟,點了點頭,道:“是羽無用,若能斬了馬超,不至如此狼狽奔竄。”
“敵勢強,非二弟之錯也。”劉備道。
關羽羞慚的低了頭,這番恥辱,令他擡不起頭來。
關羽是極爲傲氣之人,傲氣的人有傲氣的人的尊嚴,馬超當然是耿耿於懷不能釋然的宿敵。別說現在,以後相遇,誓必要分出生死,決出勝負的。
“將來再遇,必一雪前恥,洗刷此辱,”關羽道:“兄長,是吾回來遲了,以至於兵敗垂成……”
“二弟休要自責,是備之錯也,若不進荊州,何至於此!”劉備紅着眼睛,道:“二弟先休息!”
關羽確實是累了,失血過多,臉色慘白,向劉備抱了抱拳,然後閉上眼睛,靠着山坡休息了。
劉備看着他的傷,都替他疼!
他走到諸葛的這邊,見諸葛亮也是撐了一夜未睡,心裡當真是萬分痛心,軍師爲了等他回來,也是費了頗多心思!此番之事,當真是蛻層皮換層骨的痛和煎熬!
劉備道:“軍師也趁機休息一會。”
諸葛亮搖搖頭,道:“未離絕地,未甩追兵,如何安心?!主公一路趕回勞苦,先休息。”
劉備搖搖頭,哪裡又能休息得下來?!人便是累的不行,心是歇不下來的。可是眼下兵士們都需要調整休息,不然只顧趕路,也是走不遠的!
諸葛亮道:“主公可是憂心追兵不退,我軍必憂?!”
劉備點點頭,道:“不知軍師何計可退敵?!”
“蔡瑁與馬超,不和!幾路追兵,必各懷心思,就是追擊也有限度,只要避過他們的鋒芒,便安然無憂了,”諸葛亮道。
劉備道:“蔡瑁與馬超會打起來?!”
諸葛亮道:“只需投以引,不想打,也會打起來!”
劉備秒懂,便不再追問,想來諸葛亮定然都已經安排好了。
他心裡是特別歎服的,覺得得了諸葛亮,心裡特別定。可惜此次損兵如此,若不然……劉備一想,心中便是一痛。
“有軍師之未雨綢繆,備無憂也,只是備卻拖了後腿,”劉備道:“此去巴蜀,也不知能否順利……一想這心中便如火炙一般。”
“劉璋不難破,兵爲下策,計謀才爲上策,”諸葛亮道:“等離開此地,我再與主公言及,眼下還是要儘快離開當陽!”
劉備點點頭,知道他心中有謀算,一顆慌亂的心,也漸漸的安定下來。
前路也好,後路也罷,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就沒有再回頭的道理,無非是拼着死也往前跑罷了!
“如果順利,張將軍也順利,必能等到他回之時,有張將軍緊隨,追兵也無需患也……”諸葛亮道。
劉備一聽,心中轉憂爲喜,只要張飛能順利的回來,接應到他們,此去就更安心,也更不必擔心後方了。
他自是一番懇辭,言一切拜託給軍師!
諸葛亮一向事無鉅細,很喜歡攬事之人,見劉備信重,並不慌亂,這心裡也就定了。
諸葛亮自然也要說些叫他勿憂,此次離去纔是真的天空憑鳥飛,海闊憑魚躍,是魚化龍之勢,如蛟龍離淵而深入海,天空海闊之行也……
主臣二人如此才都有數了,巡視了一下守兵,劉備剛坐下,有斥侯回稟,道:“追兵在三十里外紮營。”
諸葛亮道:“可有先鋒營來追?!”
“暫無……”斥侯道。
諸葛便叫人去了。
“呂青一營,郭娘子一軍,馬超一行,再加上蔡瑁……”諸葛亮道:“必然相互防備,猜忌,既是如此,只需輕輕一推,威懾力便不大了!”
“蔡瑁必懼馬超從後被襲,因此不敢再急追,不肯爲先鋒,”劉備道。
諸葛亮點了點頭,道:“龐統謹慎,必叫馬超小心埋伏,他不肯叫馬超折了諸多騎兵,又恐擔了不義之名,因此,他有顧慮,而郭娘子軍更如此,徐州出兵攔截我軍,然而卻不會出頭追主公至絕路。”
徐州兵一開始打的主意是借刀殺人!
劉備一聽,局勢已經分明瞭。
諸葛亮道:“還是要小心,這馬超一向不按常理出牌,性情火躁,若性起,也許一個念頭就不管不顧的率兵殺來!所以,還是有硬戰要打!”
劉備自然不敢心存僥倖,只是嘆道:“馬超好生將才,可惜了……”
諸葛亮見他面有憂色,便道:“馬超年少,還未定性,此人也反覆無謀,多戰而無功,將來與徐州之事結不結盟,還不好說!”
“倘若結盟了助了徐州呢?!”劉備心中的擔憂簡直無法預料。
諸葛亮在地上用枯樹枝一劃,道:“若如此,呂氏之基業,將東連海,西闊西北是也,橫跨兩地,兩相一擊,中間必收入手中,其勢,吞北國,斷巴蜀出地,絕江東之出,在旦夕也!”
劉備一聽,怔怔的看着地上的草圖,“吞北國,斷巴蜀出地,絕江東之出!?”
“軍師可有計能破二人聯盟?!”劉備道:“昔日備也能謀劃過挑撥呂布父女,反目成仇,然而,計絕不成……如今,已是束手無策了。眼看這馬超也被其招攬,備心中,何其憂慮!”
爲什麼沒成?!一開始劉備是絕不肯放棄的,只要呂布父女一出征,領軍一處,自然會生嫌隙。但是他的計劃落空了。因爲徐州根本沒有按着他以爲的方式來。
呂布身邊有司馬懿,呂嫺另組建一軍,不僅沒有在一起生怨隙,反而因各自重組,變得更強了。
而軍中不行,哪怕在徐州政事上,也可以生出多少怨隙啊。
但是呂嫺又讓他的計策落空了。因爲她把徐州的權分出去,分給了死忠!然後只要牢牢的抓住了他們就可以,而這些人,又反過來束縛了很多的死忠,延伸出去,變的更壯實了。
而主持徐州庶務的人,都是人精子,他們行事,向來不願意破基本的規則,別說呂布感受到呂嫺爭權了,他是根本就沒這個感覺,不是呂布感受不到,而是這些人,行事規範,自身並無讓人指摘之處,這叫劉備就是有心想要下手挑撥也挑撥不着。
比如軍情,不管事大事小,都是要送交呂布印鑑的,不管呂布看不看吧,這是另外一回事。但誰也不能說,徐州之事,目中無人,全是呂嫺攬大權。呂嫺甚至連攬大權的表現都沒有……她的統治與手腕是潤物細無聲的,可她的決策,未必就只是些形式上的表達。
而商議決事,不管事大事小,都是要報與呂布的,呂布雖然不耐煩聽,也都要報。呂布經常就是這些公文煩的要死要活。可是不批也得批,也就一目十行閱過就壓下鑑就算,事後問他,他哪能記得清?!
但是反正就是規範着來的,沒有半點錯事。
呂布就是再記不住,甚至都懶得看,以這個挑刺說,有人糊弄呂布,呂布能翻個白眼,信不信?!就算想在其中作文章也做不起來。
呂嫺是沒有半絲錯漏,不留半點把柄,不違孝道,錯無可抓。這纔是呂嫺真正的高明之處。
看天下之強,此徐州之少子,說隱形的統治人,將來的人,無疑只可能是呂嫺。
就算呂布指明不是她,哪個能認?!
劉備見司馬懿跟着了呂布,也就死心了,他知道此計胎死腹中,再不可成!
可是甘心嗎?!
是絕不甘心的。
父女二人若是在一處,牙齒碰石頭,不管多親,久而久之的,難免都會有生嫌怨的時候,可是呂嫺高明啊。她隱形了。她把呂布交到了司馬懿手上。
可是,誰能否認,真正抓緊着徐州政權的是人不是她呢?!
什麼叫天賦,什麼叫手腕,這就是,翻手爲雲,覆手爲雨,隱形的線,把徐州抓牢,包括呂布!
偏呂布這人,也不是那種多疑的人,也不是那種會耍弄權勢的人,他甚至都感受不到,這個人就是腦子缺根筋,很多事,他都懶得管,只說問軍師去,問呂嫺去,問陳相去,問賈詡去……
這一種,若是擱再慈愛的父親身上,哪一個能受得了?!劉備受得了將來兒女獨攬大權?劉表能?!一直壓着兒子呢,至於袁紹,他還知道兩個兒子平衡一下,相互鬥一鬥,去制衡呢,曹操就更不可能了……
這呂布真的就別用一般人的思維去想他。
他就真的是那種腦回路特別清奇的人。
劉備一直以爲,呂布現在所處的位置,早超過了他的腦回路可納的範圍了,以至於,他根本都不知道這算怎麼回事?!
這貨自己的權力早被攬了,權也早被分了,後花園都被佔了,他還樂呵呵的,就他這德性,將來呂嫺翅膀一硬,用不上他的時候,實力一統北國,她就是把呂布架空了,關起來,誰又能管得了?!
所以劉備可想而知有多鬱悶吧。
真的就是那無處下手的感覺。真的就是!
他半點不忌憚呂布,可他真的忌憚呂嫺。
呂布多行不義,丁原董卓的債,是呂布的,都說父債子償,然而,罪不及子孫也是有這句話的。
呂布想要完全洗刷掉那些,不可能!
但這些原罪,呂嫺頂多擔個呂布之子的名聲,但罪名,她是沒有的。
而呂布所掙來的榮光,威赫顯名,她就在他的光環之下,真的就是好處佔盡,纔有此根基。
這份實力,這份養份,呂嫺將來……
劉備看着諸葛亮,心中又怎麼能不急?!
“馬超甚強!”劉備道:“他若與徐州結盟,強強結合,中原之事,定矣。哪還有旁人之事?!軍師以爲,這馬超與呂嫺之間可能離間?!馬騰與呂布之間,可有圖隙之處?!”
“如主公所言,兩者近,可圖,遠卻可交,至強之道也,”諸葛亮道:“馬騰與呂布非一路之人,而馬超與呂嫺也如是,若是兩地相連,必相不容,若遠,反而會爲盟友。若要取之,除非二處有水火不容之勢!”
“而呂嫺的高明之處,正在於此,馬超,可用,放遠了用,龐統,有才,更用!也放遠了用,二人相互制衡,相互監視,”諸葛亮道:“董卓之亂又是如何開始的?!是何皇后何國舅二人召十八路諸侯進京開始的,而呂嫺深諳此之弊,所以,她心裡是忌憚馬超的。用他,卻未必肯信他。也有手腕轄制他,若即若離,雖重用,卻放在覈心腹心之外!馬超尚年少,有些事,他現在未必懂,待過三五年,他又如何甘心?!肯臣服於呂氏?!呂氏強,他必不服。”
“馬氏呂氏結盟,強至三五年,未必可破,然而呂氏越強,平衡打破,這其中的臣屬關係又如何確定呢,必要分出君臣,而馬超,未必是肯屈居人下之人。如若生不平心,必有內耗之戰。此爲不義之弊。”諸葛亮道,“除非呂嫺心裡更有他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