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亮是極厭惡不聽他的調度,擅作主張的人,而且還是擅主張失敗了的人。
他對魏延的防備和不喜,真是從內心而發。
可是此時此刻,正是用人之際,難道還真能殺了他嗎?!
因此他面色不顯,將他扶了起來,道:“文長糊塗!幾乎延誤主公之機也。”
魏延更是泣涕而下,不能自已,自言辜負了劉備的信任。
“然,事已至此,不若將罪先且記下,當此時不若戴罪立功,待主公回,一併賞罰,若何!?”諸葛亮道:“只是再不可自專如此!”
魏延心中一鬆,一喜,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慚愧不已道:“謹遵軍師之令。延願戴罪立功而死矣!”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諸葛亮道:“陣中之事,還需將軍使力!”
魏延忙效忠心道:“定忠心而使力,願死而後已!”
兩人說開,揭過此事不提,只言當下最緊要的正事,諸葛亮問道:“若與馬超戰?!文長可是敵手?!”
魏延臉色一沉,卻還是老實的搖首,雖不甘心,卻承認道:“若論單打獨鬥,非馬超對手。延羞愧,身邊軍士俱是精英,卻喪於西涼弓箭手中。然馬超驍勇,若論布兵,他卻未必能勝過我。”
諸葛亮佯裝沉吟一聲,道:“今有此變,恐馬超必會急攻我軍之陣,倘破了陣,一切皆休,若他依以往,還是從後方進,亮自能從後方改陣而攔住他不與蔡瑁軍相合。只怕他必從陣前來,卻與蔡瑁軍相配合,我軍之陣必不堪受重挫,合二方合力,我軍必不能敵而陣敗也。兵陣雖強,然也需要將主帥。如今關張二位將軍未回,主公亦不知所在,若我軍敗,必有大挫,而被追殺矣。在主公等回之前,軍陣中事,還需仰賴魏將軍!”
魏延道:“軍師但請吩咐。”
“很好。”諸葛亮道:“一,不能讓馬超與蔡瑁軍相合,魏將軍且去挑釁馬超,此子雖勇,卻傲慢,將軍挑釁,卻不與之戰,將他引開,不與蔡瑁合,便是大功,亮自會讓軍陣配合,掩護文長。二,儘量分離龐統與馬超二人,叫他們在陣中失散。馬超再勇,在我陣中,無有龐統,如失眼也,龐統若無馬超相護,空有破陣之策,卻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得力戰將,他一切都做不了。”那時,他再另安排弓箭手,射殺龐統。
龐統不死,諸葛亮心中難安,無論是爲現在,還是爲將來西涼的佈局。
只是這件事,就不會告訴魏延了。諸葛亮不可能將自己所有的布謀全部與魏延說一遍。
魏延聽了,道:“延不懼死,唯恐不能力勝,軍師既信延,延定竭力而爲,必不負軍師所望!”
“一切皆在魏將軍身上,待主公回,亮定美言,多以嘉獎,魏將軍此番身擔重任,雖有錯,但更有功,絕不該罰。”諸葛亮安撫着他,道:“待主公回,吾必叫人去接應魏將軍!”
魏延擡首道:“是!”
他領了令箭去了,只聽諸葛亮到時揚旗行事。兵陣如何變化,戰將如何動足,這些都是早訓練過的,他到時只聽鼓看旗手號令,便足以在迷陣之中,迷惑馬超!
魏延去了,諸葛亮略微鬆了一口氣。
本按着他原來的計劃,是讓魏延去接應劉備回來救急的,只要三兄弟一回,陣中之危,根本就不算危了。只是事已至此,有一將可以抵擋,只要能撐到他們回來,便能安然無憂了。
魏延沒有投敵,這本身就算是意外之喜。
因爲很多人怕擔死罪,一般這種情況下,都是要逃的了。
魏延還能回來,便說明足以忠心,也足可以信任。自然也可以擔重任。
他也鬆了一口氣,倘無強將可用,這兵陣,不過是散沙而已。
蔡瑁兵雖多,將雖廣,然而諸葛亮足以困殺。
只有馬超和龐統,此二子,諸葛亮將不遺餘力,用魏延作餌,也要謀圖他們二人。只要死一個,西涼都將重創。當然,諸葛亮更知軍師的能量,所以他的目標,其實是龐統。龐統一死,馬超再強,以後也不足爲患。
至於魏延,屬於半棄子。不死,便能被用,一直用。若是死在馬超手上……所以才說,他是餌。
這個人,主意太大。不聽軍令。擅自行動。此種人背有反骨,若是死得其所,也能成全其忠心矣。
若是不能,以後恐怕要籠絡這種人,還得多加恩,多籠絡,才能讓他繼續忠心。
諸葛亮可以容忍任何戰將,有傲氣的,有脾氣的,有各種毛病的……但唯獨不能容自己主張,擅自行動,打戰軍事部署的人。
而這樣的事,若是頻頻發生,又該如何處置呢?!
若以此罪殺之,則言劉備無恩無義無情。若不殺,又如何服衆,讓戰將們都引以爲鑑而不敢懈怠,違抗軍令?!
而偏偏這個人還有才華。
所以才說是個硬刺,硬骨頭。特別難用難啃。還不能得罪。甚至比其它戰將更需要籠絡加恩才能讓他收心忠誠。
諸葛亮心中對魏延的不喜,是從始至終的,雖略有幾分惜才,然而,真到要用的時候,也是不惜用的。現在就如是!
魏延領軍去了,心中其實也略有一分的疑心。然而,劉備待他並不薄,他現在想到這個苗頭,都覺得以想到這個介懷而爲恥。魏延低下頭不禁想,難道自己就是這麼卑劣而揣測別人的人嗎?!怎麼可以想諸葛軍師是這樣的人呢?!
他咬着下脣,臉色有些脹紅,風一吹,感覺被凍的腦子都有點遲鈍了。
軍中緊急調動,這個問題一時也不可能想得明白,此時更是來不及多想,也不可能在一時之間想的一清二楚,他便帶着人進了陣中去準備防守。按諸葛亮的佈署,準備軍事行動。
此時龐統與馬超已經緊急往蔡瑁這邊進發,因爲剛打過,還殲滅了荊州兵不少人,因此爲免誤會,龐統與馬超還是派了斥侯去送了信。
這一次馬超寫信可完全不同上一封。這一封就顯得極爲狂傲,說他從側面進陣,讓蔡瑁率着大軍從正面進的時候來掩護他。那信讓蔡瑁看了一眼,就目眥欲裂,不堪受辱,氣的將信扔火中燒了,恨不得要把斥侯也給殺了才解氣。
還是衆文臣武將勸住方止。
斥侯這纔有了性命離開,連爬帶滾的跑了,也沒等到蔡瑁給信。
反正馬超的意思就是通知到了,萬一你還不長眼,到了陣中時,分不清主次,還要來打我,我馬超也不怕你。當然,你要是腦子好的,應該想法子破了軍陣,配合他馬超把諸葛亮給滅了,到時候只剩下他們,再相互算帳不遲,何必現在這麼置氣是不是?!
這馬超可以說是夠囂張的了。
蔡瑁臉色難看,有一文官出列,名爲宋忠,道:“臣斗膽,馬超此子雖狂悖,然而言也有衷,諸葛亮此陣,恕吾等無用,一直看不清,也破解不成。而馬超身邊有龐統,此人雖聲名狼藉,然而才比臥龍,名爲鳳雛,其纔不在諸葛之下,有他在,必能破此陣。阻將軍不能進者,唯此陣而已。若能破陣,以大軍之力,足以殲滅諸葛亮的主力。陣不成陣之時,何人可擋荊州之兵,所以,臣以爲,不若叵耐忍一時之氣,以成大事……”
有人開了頭,自然也就開了口子,衆武將也都紛紛上言道:“將軍,關張劉尚未回,此機不可候也,候則有援而必有變。此時不妨與馬超合作。待滅了諸葛,自有與馬超再算帳之時。尚且末將以爲,馬超欲用我軍,我軍也可利用馬超。關張若趕到,此子,便是一等一的頂力戰將,有他逞強擋在前,可護我軍之急也……”
“不錯,末將也以爲如此,馬超人手不多,後帳再算,還有時也,然劉備之主力,爲主也。將軍三思。”意思就是讓他忍一時之氣,分清主次了。
“汝等之言是欲讓我借龐統之智,馬超之勇力?!而滅諸葛主力,關張二將勇也!?”蔡瑁氣仍未消,然而理智是在的。
“然也。”甘寧上前道:“主公已得罪死了劉備,此子若不除,後患將無窮。斬草要除根啊。若能借馬超之力殺了劉備。罪名他背,而後患永除。傷仁之名,非主公背也。”
換一種思路,就換了一種思維方式,和盡得的好處。
蔡瑁當然知道,只是氣昏頭罷了。
他深恨諸葛亮,多番吃他的暗虧,以及埋伏,此時更窩一肚子火呢,便道:“亦好,便依此計。速進軍入陣。與馬超配合。若衆將遇之,不可與戰,當與之爲助力。”
“是!”衆將皆聽從軍令而去。
蔡瑁心道,此次若能真殺了劉備,便是真的除了後患無窮了。便是一直低頭忍耐那臭屁的馬超也沒什麼!
荊州兵整裝進發,分成三軍,左中右,戰鼓聲聲,旗幟搖擺,馬嘶人鳴,依次序往軍中進!
一場大戰,已經不可避免!
“殺!”三軍之動,地動山搖,人之爭奪,血流成傷。
兩軍相遇,如同電閃遇着雷鳴,這場戰事,已非同一般的野戰,也非同一般的戰役,而是一場生死之戰!
荊州兵勇猛入陣,遇着劉備軍便砍殺,砍殺之餘,卻又有無數的兵,彷彿無窮無盡似的再涌出來。
他們不斷的入陣,交手,死,傷,而陣勢也在不斷的調整着,變化着,像個颶風,無情的絞殺着荊州兵,像兩個不停對抗的風龍,廝殺,血味,攀咬,壯大,直到荊州兵完全被吞入其中,軍陣被壯大了,不斷的蔓延開來,像個撐大的肚皮,而陣中依舊有陣,此番諸葛當真是用盡了全力……
而龐統此時站在馬上觀察,指了指那陣中位置,道:“七殺陣!不止是七殺陣,孔明用陣連盤活七陣,七七四十九殺局!用心至此,當真是盡了全力在護劉備啊,此等忠心,劉備得此人,若再不濟事,也該他一生碌碌無爲!”
馬超哪耐煩他與諸葛之間的糾葛愛恨,只道:“別唧唧歪歪,你倒是說我們何時入陣?!難道只在此地幹看着?!”
龐統一哽,氣的臉紅脖子粗,冷笑道:“對牛彈琴!”
馬超恨不得要把他舌頭拔出來!
龐統知道他此時不耐煩呢,便道:“你若能解此陣,倒是敢進去瞧瞧?!沒看見荊州兵這麼多人,全被吞了嗎?!若無解殺之刃,如何破開七殺陣?!”
馬超是真看着諸葛的陣慢慢的將荊州兵給吞了的。就是慢慢的包裹其中,慢慢的消化。
當然,這吞了,不代表就是殺盡了,而是圍困其中,慢慢的消解,殺死那一種。
馬超看了,此時臉色也有點難看,道:“諸葛亮用陣,殺人於無形!”
龐統道:“孔明最擅長此。陣法善於守勢,不善於攻。而攻守結合,纔是真正的大勢。孔明若非無人可用,不至如此。有守無攻,若包裹而滅敵倒好,若不能,也能撐死自己,兩敗俱傷。”
馬超聽明白了,意思就是陣法當然好,但是太被動。諸葛這麼做,都是因爲被動啊,但被動了,還能把牌面打成這樣。這樣的人,不是天才是啥?!
“此困局已是蛇吞象之局。”龐統道。
馬超對陣法真的不大懂,遠不及龐統專精此道的人高深。學霸麼,瞭解的多,知道的多,基本就是解題解困的概模。所以他看向龐統,忍着不打斷他,聽他繼續說。
龐統看他一臉不耐,估計不知道怎麼吐糟自己在賣關子呢,便也不再囉嗦,道:“蛇吞象,象若消解,則歸於蛇。象若消解不成,則象破蛇腹。此局是兇險之局!勝負難料!”
“所以呢?!”馬超冷笑。你說這麼多,倒是說怎麼破敵啊。賣弄學問有意思是吧?!
龐統一哽,氣的不行,行吧,這個急性子,與他說易卦之危機他也懂不了。十分明白瞭然的告訴他從哪裡進發就行了!
他頓時沒好氣的道:“當從蛇嘴處入,若成,則剖開蛇腹,與象合力而擊。然而,蛇嘴謂之陣口,孔明必有兵埋伏,需小心提防!不要中他的埋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