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佗可是個狠角色,畢竟是個不怕死,敢對曹操說我要把你腦殼敲開給你治病的話來,是個硬核人物!
對呂嫺呂布等人都沒在怕的。若不是呂嫺有書勾着他,這老頭,只怕現在還到處流浪着找怪症研究呢。就是個研究癖。
現在能這麼老實,任勞任怨的研究這個那個的,還服從軍中安排,到了前線去坐陣,幫着醫治傷者,很大的原因,就在於,他是真的服呂嫺,還想效點力,掙點功勞好弄點別的書來研究研究。老頭嚐到了甜頭,現在上癮的很。
當然了,也是因爲去了前線,傷者多,他可以堂而皇之的試用他的新藥,以及外科藝術。
是的,藝術,不是技術。
因爲華佗這老頭年紀雖大了,但手穩的是所有弟子都不及,快狠準,當然可以稱之爲藝術。
這老頭是很自負的。
當然,他能竊喜到前線,跑的顛顛的,呂嫺一來信,他就帶着很多弟子去了。一點抱怨沒有。
他教出來的弟子,也稱外科手術爲藝術,因爲啥呢?!
解剖學這個事情吧,一開始學的時候是怕,是吐,但天天擱這久了,心理就逐漸變態,扭曲,然後愛上這個解剖的事情。
比如高二孃吧,解剖一匹狼,彷彿十分津津有味。她特別變態,一整張狼皮切下來放到一邊,連個血絲都瞅不見,而上了癮以後,就愛把這狼皮一匹匹的全輔在一起,特別具有美感,在她眼裡是美感,在別人眼裡就是恐怖。
還有狼肉也是,手心刀一劃,比那袍丁解牛還精準。筋是筋,骨是骨,肉是肉……
……
吉平氣炸了,回到帳後,聞見了煮狼肉的香味,還有兵士們欣喜嬉笑吃肉的聲音,吉平真氣的夠嗆。翻來覆去,臉色難看。有一種奈何美玉悼污泥的極度的鬱悶。
狼肉當然也送來了兩碗,吉平沒吃。他實在吃不下去!
蒯良看着吉平,覺得他這樣氣性大,恨不得要去與華佗辯醫道的勁頭。
可是蒯良卻注意到了她手上的那把刀,小到似乎可以忽略不計,在這個重兵器冷兵器橫行的戰場上,似乎沒什麼殺傷力。可是卻精準,一如她冷血的解剖的殘忍,充滿着矛盾。
這徐州人,真是有意思。
這一路上,恐怕有點意思了。
蒯良端起狼肉,此時一掃逃難般的狼狽,吃了一口,難得在心裡感慨,這肉切的真的沒得說,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像個強迫症人切出來的大小如一的一種。但是燒肉的伙伕廚藝很一般,狼肉還有一點羶味呢。他也不嫌棄,很快吃光了。在行軍路上有弄到新鮮的肉吃,是真的特別難得。
第二天繼續上路,吉平是氣傷了。不過也有了點心病似的,沒事的時候就要盯着她。
高二孃一路上都特別活潑,派人前哨,上山打獵,下水摸魚,無所不爲,而每一個打到的東西,她都要練一遍手,幾乎什麼都要摸一遍,然後給解剖了。
吉平覺得她根本就是變態好吧。一個人爲什麼吃獵物之前還要剖一遍呢?!
尤其是皮是皮,筋是筋,肉是肉,甚至還要把腦殼給切開看看構造的人是不是有病?!
兔子,野豬,水中魚……幾乎沒有一樣逃得過她的手。
吉平的臉色越來越黑,蒯良卻覺得越來越有趣。
吉平是忍不住嗆了一兩回,小丫頭煩他煩的很,又不能宰了他,因此眼珠一轉就來了惡趣味,道:“老頭,你來,我給你打開一個新的世界大門。想看看嗎?!”
高二孃看他來了,將一小片魚肉放到了一個古怪的鏡頭下面,道:“請看……”
吉平確實是不該好奇,因爲剩下的事顛覆他的三觀了,他看到這裡面的東西時,已經吐了。
小丫頭哈哈大笑,惡劣的吐糟道:“人吃生魚,以爲是人吃魚,其實是魚食人,就透過這看不見的東西,蠢……像我們徐州人,還有兵,都不吃生魚,不喝生水了哦,怕的就是這個玩意……只有你們這些傻子,纔要吃生魚。嫌死的太慢。”
吉平吐的面無人色,勉強支撐住,手抖着道:“……這,這是什麼?!”
“微生物啊,微觀世界。只有神才能看到的微觀世界啊,你沒見過吧!?”高二孃得意的嘻嘻笑,道:“女公子得神眷顧,纔能有這個微觀世界的鑰匙,這把鑰匙就給了我的老師,華佗。吉平,你雖是太醫,卻連世界的樣子都看不清,看不細,你又有什麼臉說我師父,與師承都不如你呢?!”
“那一位女公子簡直是……”吉平道:“……也是變態,敢以天命論己。”
高二孃臉色嚴肅了,道:“叫我再聽見從你嘴裡對女公子不敬,我定把你剖了,你信不信?!”
她豎起指尖小刀,亮給吉平看,吉平一陣惡寒,又吐了。
蒯良過來勸解。
高二孃才收了刀,道:“女公子天人也,非凡人所能評,休得妄言,否則不輕饒你這老傢伙!”
蒯良道:“高女公子如此認可呂小將軍?!”
“以前,我雖有心向武,卻不知路在何方,直到她出現,她只要在那裡,就是方向,是我努力追隨的方向,”高二孃道:“總有一天,我會到她身邊,有資格去鋪佐她,建功立業。成就偉名。”
恐怕不是她一個人這麼想。
蒯良默然。
小姑娘一臉認真,不是說笑,說到老師的時候,吉平貶低,她頂多反擊幾句,但只要說到偶像,彷彿心中的信仰被詆譭了,竟要喊打喊殺。
說到呂嫺的時候,眼睛裡會有光,這樣的信仰,這樣的力量,是隱形的。總有一天,會形成真正的拱衛吧。
如果是天意,也許,真的就是天意。
不吵架的時候,高二孃其實是很天真活潑的,不看她解剖的話,其實與二八少女無異。
但蒯良不敢小看她,一直也想看到她真正的實力。
而吉平也反感高二孃解剖,不尊生物,但是因爲嚇到了,所以一直都沒怎麼吭聲。直到她開始想要對人下解剖刀的時候,吉平是真的三觀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事情也是很簡單,因他們這一隊看起來很弱,再加上行軍到底耽誤了一點,還是被一隊荊州兵給追上了。
雙方在一個路口發生了交戰。
高二孃展現了她真正領兵的能力,這個年紀的少女英氣又戾氣,她領着二百餘兵,在將敵方將領斬首之後,反過來對敵方六百兵展開了絞殺!
她手中的弓很小巧,卻殺傷力極強,左手弓,右手箭,平靜的取箭,發箭,手穩又快,一箭一個,箭箭直指咽喉,幾乎例無虛發!而手快到只剩殘影,反應極速。
少數人以壓倒性的優勢,將六百人,全滅,沒有放過一個!
在戰之時,高二孃是什麼存在?!就是那隻最重要的牧羊犬的領頭犬,配合無間,排兵布謀,一步步的收攏,張馳有度,愣是將六百人全滅了,沒有一個被放過!
少女的臉很有殺氣,眼神特別的戾氣。
便是蒯良見多識廣,也被她給震到了,怔怔的。
看着一個個倒下去的荊州兵,心裡的感情特別複雜。
他知道戰爭無情,這些人若不殺死,會報信回去,然後有更多的追兵朝着這個方向追來,可是,感情上,這些人,都是荊州兵,他……
他臉色微白,終究是沒什麼話語權,只能選擇閉上眼睛。
而她在選擇要解剖一個死人的時候,吉平顧不得一切,要去阻止她了,他幾乎是狼狽的衝了過去,怒道:“醫者,仁心也。救人,不殺人,你殺如此多的人,已違背了道義,與醫者之心,竟還要對死者不敬,華佗到底在教你們什麼?!”
高二孃推開了他的手,十分平靜,道:“我爲殺人而學醫。”
“我爲救人而殺人!”
“荒唐!”吉平認可不了這種邏輯,道:“人已死,不能放過他們嗎?!”
“我們也有人受傷,死去,我先心疼的是自己的同袍……”高二孃看他的眼神很冷酷,道:“殺敵埋敵,就是仁。棄之而去,也是義。可是任由他們被狼,被鷹吃掉,何不讓我研究一下他們的骨骼呢……”
高二孃道:“……我要在他們身上練一下手,才能在生者身上縫合皮膚,接回骨頭,拔出毒箭……我敬畏死者,可我,更想救我的同袍,更想要救生者!”
她指了指己方受傷的十幾個人,身上不同程度的都受了箭傷,而且還中了毒,箭毒是常見的,“他們是爲了誰?!見傷不救,爲敵人死者爭辯,就是你的醫者仁心嗎?!”
吉平愣住了。
蒯良輕輕的嘆了一口氣。
高二孃就地解剖了敵人。她動死人,沒有半點緊張,手穩的不得了。模擬了一遍纔敢上手。
可是,當她真正開始要替廣陵兵拔箭,要切開傷口的時候,卻顯見的緊張了。
高二孃也就是在實驗下的巨人,卻沒有真正的操作過要救人的矮子。她有多緊張,只有她自己知道。他不怕死人,卻怕自己治死了活人。
她沒有猶豫,手中刀,火燒過,已經切下去了,動作略慢,但卻熟練的將箭頭拔出來,然後一層一層的縫合,用一種奇怪的線,那針就像藝術,而傷兵卻疼的幾乎暈過去。
她一個個的開始。直到遇到一個胸口受箭創的,箭拔不出來的時候,高二孃急哭了。
這個部位很特殊,一旦拔出箭,就會失血而死,根本沒有條件止血。而不拔,也最終是死。
那兵士很年輕,疼的臉色發白,他的眼神卻很平靜,道:“願醫者仁慈!”
這是要求死,不要一直遭受痛苦到死的意思了。
高二孃下不了手,周圍的人也都哭了。
“是我,學藝不精……”高二孃眼淚掉出來又抹去,對他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道:“若是我師父在此,他一定能救你!”
兵士閉上眼睛,十分平靜。
高二孃手微抖,最終還是要切斷他的咽喉。
吉平上前扯住她的手,道:“你要幹什麼?!”
高二孃問他,“你有辦法救他?!”
“……這麼重的傷,我……”吉平也噎住了。
高二孃閉了眼睛,再睜開時,已經很平靜了,道:“到了下一代手裡,一定會有辦法解決這樣的傷。”
兵士卻是一笑,咳出一口血,道:“……只願以後不再有戰爭,不會再有死傷……我便死得其所矣……”
其餘人大悲,眼淚止都止不住。
高二孃切斷了他的咽喉,他卻是笑着走的。
提前結束痛苦,不會再掙扎了。
吉平整個人都呆住了。
再上路的時候,整個隊伍都充滿了悲壯,更添孤勇。
傷者在馬車上顛,死者已經變成了一罈罈的骨灰。
吉平茫然的對蒯良道:“我竟然不知道什麼是仁慈,什麼是殘忍了。”
儼然因爲見的多,有了很多的感悟。
高二孃手上經過生死,一瞬間就是大人了。
路上的時候,也不再亂跑,沒事就在帳中解剖,彷彿與胸口這位置槓上了。話都少了。
壓力大的時候,就去練箭,練眼力。
少女的精力彷彿無限似的,用不完的折騰。
也許這是她第一次經歷這麼多的生死吧。
蒯良只是看到她的成長,一直在想,若是徐州的每個人都是如此,堅定,而執着,執手眼下所爲之事,這樣的徐州,又有誰能可擋呢?!
她甚至都懶得再看吉平一眼,連與他辯醫理都不搭理。
又成長了一個,真正埋頭做事的人。
也因爲成長,側臉龐都多了英氣和堅毅。因爲她稚嫩的肩膀感受到了重量,是生命的重量,她得足夠有承擔,才能成爲一個真正的將領!
吉平也沉默了很多。後來便主動接手了傷者的照料,開了解毒方。煎藥照看。
算是受恩以報吧。
一路加緊行軍,一徑的往徐州跑。
蒯良看着蕭瑟的秋冬悽悽想,劉琦公子在徐州,也不知成長成什麼樣子。是成爲追隨者,還是,有了自己的內心堅守和堅持的路?!
留給荊州的命運,又是怎麼樣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