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救了劉備壞了大事,然而一事歸一事,這件事對吉平來說,吉平是沒錯的,並且還算仁義之人。蒯良也不是喪心病狂遷怒於人之人,他也是有惜才之心的。因此,蒯良實在做不到那種心狠手辣要殺吉平的程度,只爲報復他做不到。
吉平只是一個有一技之長的人,他不甚懂政治,他救劉備,是出於道義,雖然在蒯良看來,這所謂的救道救義沒有什麼意思,然而,吉平終究是沒有什麼錯的。錯的並不是他。他只是攪入了其中,莫名的救了一個人罷了。蒯良不至於遷怒於他!
吉平聽了哼笑了一聲,華佗,就走偏鋒的一人,想要贏過他,他可不服吶!
這一攀比較勁之心升起來,倒落進蒯良的套裡去了。倒沒想起來蒯良意思是他這要去尋華佗,到徐州落腳了。
他不服的咬牙冷笑道:“世人皆說他有多厲害,恐只是邪巫之術,算不得醫術。醫術豈是他那種腐儒可知?!”
這話可有點酸的味道了。
蒯良道:“他聞名天下,而先生不曾。”
吉平回頭來瞪着他,氣鼓鼓的臉腫着,更顯得像個怪老頭,跟孩子似的堵氣道:“他不過是鈷名釣譽之人,但爲醫者,豈有如此張揚者?!默默無聞者多也,他那個名聲,不過是以訛傳訛罷了!無知小民哪見過什麼好醫,見到他那一個就傳的神乎其神!”
這酸勁。蒯良忍俊不禁,也不好再激他。只忍着笑。
吉平看着他,道:“你果真不殺我?!”
蒯良道:“殺之無益,反傷琦公子孝名。不妥!”
“也是,你若殺了我,死人可辯駁不了什麼,若是那蔡瑁污以劉琦與我共謀劉景升性命,你與劉琦也是有口難辯!”吉平道。
蒯良無語,他當然想到了這一點。
所以吉平真的不能死啊,而且是千萬不能死在他手裡的。
不然蔡瑁,劉備二人,不管是誰說他們三個本就有意謀劉景升性命,這謠言一起,足以質疑劉琦的繼任之權了。別看劉備與蔡瑁現在恨不得殺死對方的恨意。
真的當劉琦要入主荊州的時候,看看他們的手段,足以層出不窮。空中聯手要坑劉琦也是可能的。當今天下,諸侯今天殺,明日和,都是常事。所以才說天下崩壞,倫常失序,才說是亂世!
吉平見他沉默,就知道說到他心裡去了,心裡也放了心,估摸着自己大約是死不了了,如果能逃得掉的話!
“若在許都,我犯下此罪,已被曹賊誅殺!”吉平嘆了一口氣,道:“劉景升和汝,都不愧是仁義之人。那些陰謀詭計我不懂。然而,我很感謝劉景升便是了。”
蒯良道:“景升還能支撐多久?!”
“身體嗎?!”吉平道:“不到病危的程度。但是正常保養也不過在三五年之間。然而這荊州如此危急之下,倘心力交瘁,三個月到半年,能撐這麼久,便算不錯!若足夠驚懼,三個月內死,也是可能的……”
吉平這個人其實也不是個話少的人,大約是在許都壓抑久了,出了許都以後就特別放飛自我,話特別的多,道:“……你也知道啦,那齊桓公倒是能活,結果生生餓死,到最後生蛆才被人管着埋葬,可見多臭多腐爛都沒人管。這荊州這麼亂,說不定也不會有人管,到時候萬一餓死病死的渴死的,也是有可能的……”
蒯良的臉色有點裂。
吉平閉了嘴,看了看他的臉色,安慰的不是時候道:“但爲雄主,沒有好下場的也有很多,所以,想開點,想想那董卓更慘,死了還要被人點燈。”
“……”蒯良心中一抽,閉上眼睛,真想堵上他的嘴。有這麼安慰人的嗎!?
他這話一說,他更擔心了好嗎?!雖然蔡瑁也沒有那麼喪盡天良,可是萬一蔡氏姐弟二人與一黨怨恨主公遣己去尋劉琦,會對劉表遷怒也不好說!蔡瑁未必真敢對姐夫如何,可萬一什麼都不做,也是令人窒息。不管不顧,管他飢還是渴,都不管,那個時候,無人看顧,如何是好?!
他突然發現這個吉平真的太壞了!
吉平彷彿也識得了自己說了不太中聽的話,便補救道:“那蔡賊未必如曹賊心狠,應不至於,你別想多了……”
越補越令人驚恐。
見蒯良看過來,吉平道:“……要不你回去,把我放了就成,我一個人去徐州唄。”去尋華佗,鬥一下醫術,臊一臊這個老匹夫的臉,也有臉收三五千的弟子,還敢開醫學院,臉大的他!
蒯良不想與吉平說話了。
吉平識相的閉了嘴。但已經晚了,蒯良擔心的心直抽抽,臉色也很難看。然而他沒有回去,反而令人休息好,吃飽喝足繼續加速趕路了,把吉平給顛的幾乎在馬車上要飛起來!
吉平淚崩,他想騎馬,不想坐馬車了!這把老骨頭都要被顛拆了,疼啊!
蒯良越發沉默,肩壓重任,他不能回去,回去一切皆休,功虧一簣,他不至於如此婦人之仁。只是,休息的時候越發的沉默,頻頻的回首望向荊州的方向,臉色嚴肅,十分傷感。
他一路轉道直奔廣陵。
因騎的是千里駿馬,所以速度奇快。如果蔡瑁不死追,方向又錯了的話,是絕對不可能追得上的。
蒯良看着所準備的一切,其實這一切的發生,劉表與他心裡都清楚了,所以才準備的如此周全,馬都是好馬,就是爲了千里逃奔,而劉表早早的將遺表之物全給準備妥當了。
也就是說,劉表早有死志!
也許對劉表來說,死不是消亡,而是解脫,至少在他活着的時候,不必眼睜睜的看着荊州依附於徐州了。他有多看不起呂布,蒯良一清二楚。對他這樣的英雄來說,依附一個有名無實的智障,是恥辱!
吉平不怎麼敢來惹他,只是休息的時候看到有什麼藥草能消腫的就順手摘點嚼爛了弄身上,好歹把身上的腫給消了,行程路上,也不可能有多好的條件,但他也不曾抱怨。
他還是很識趣的,知道蒯良心情不好,避的遠遠的。
但這個人,怎麼說呢,大約在許都不怎麼敢說話,現在是徹底的放飛自我了,一路上,他不與蒯良等人來說話,更不屑與家奴說話,他怎麼着呢?!
與草根說話,與樹說話,那張叭叭的,簡直了。
衆人疲累之餘是真的很驚恐,看向吉平的眼神很是微妙,也是巴不得避開三尺遠。
吉平見如此,冷笑一聲,也不搭理他們。有本事的怪胎都是很高冷很怪異的,一般也很傲,行爲就更奇葩。
他不屑於這些家奴少見多怪,而蒯良的隨從卻覺得,果然醫巫不分家,這會醫之人,與巫婆也劃等號了。還是離遠點,以免傳染上病比較好!
吉平若知道他們怎麼想,能氣死。
他憋話憋的特別難受,看着一堆像木頭一樣的隨從,還有冷着臉一臉憂鬱的蒯良,除了能與草,樹啊說話,還能怎麼?!這大冬天的賊冷,也沒有花花草草,蝴蝶蜻蜓可以聊天啊,連個兔子都沒有,都冬眠去了!
蒯良刻意的掩藏了蹤跡。就是怕被蔡瑁的斥侯發現而追蹤。
蒯良一去不復返,一開始城內的人沒當回事,都以爲蒯良是去尋蔡瑁調回大軍了,然而當他們寫了信告知蔡瑁的時候,蔡瑁在外收到信,卻未見到人,才知道怕是糟了!
“異度,”蔡瑁將信遞與蒯越。蒯越見信大變,道:“不好!兄長必已秘密潛往壽春,或者是下邳,及廣陵,當務之急是立即分批派人去追回!否則大事不妙矣!”
蔡瑁臉色也是忽變,顧不得再去往襄陽,而是立即派了兵馬分別往幾個可能的方向追去了!
待人急去,蔡瑁的臉色依舊難看不能止,道:“蒯良身上可會有姐夫印信?!”
“必有,”蒯越道:“我們都被劉景升給騙了!其實早意在劉琦是也,是要將荊州交與徐州。所以才故意引來劉備,與德珪相殺,讓我兄長有隙空而遁走!好一招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若劉備死於吾手,背鍋吾背,而姐夫沒有半點錯處,我既背了鍋,劉琦又有徐州撐腰,便可來削弱於我!”蔡瑁簡直氣炸了,道:“我對荊州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姐夫怎麼可以如此待我!?我要回兵去問他,究竟是爲何?!”
“不可!”蒯越止道:“兵已發,去襄陽之事不可阻擋。此時德珪回去也無益矣。”
“難道眼睜睜的看着我被欺被騙被炸被誆?!”蔡瑁眼睛紅了,心裡委屈,胸口起起伏伏。
“這麼說,姐夫在裝病……”蔡瑁道:“連劉備那廝都被騙了……”
“劉備是大患,是英雄,必要滅,既已出兵,萬沒有再回去的道理,繼續進發,驅逐劉備出襄陽,把住荊州門戶,德珪依舊是荊州主也……”蒯越道:“劉景升再是裝病,也是老眼昏花,作主之人,依舊是德珪,那時,兵來將擋,水來土淹便是!”
蔡瑁尋思了尋思,也是,把劉備趕出勢力範圍,這廝無處容身,便一時不可能再來犯。而劉琦遠在徐州,徐州現在可無力分兵前來與他爭荊州大權,現在荊州內不就正是他說了算,正合他意嗎?!
蔡瑁一凜,顏色肅正了不少,只要他能守得住,誰敢來奪荊州?!
“況劉備身上有昔日劉景升與劉琦之信,此賊留下此信,必爲後用,他圖不着荊州,難道願意讓徐州圖下荊州,待趕其出,劉備若僥倖不死於德珪之手,將來,必可爲外援,”蒯越道:“時移事易,在對徐州之策上,至少德珪與劉備是一樣的!”
蔡瑁點首,當下便也不再遲疑,繼續往襄陽進發!
先追殺劉備,殺了最好,真殺不了,以後再結盟。但現在有把他逐的如喪家之犬的時候,蔡瑁哪肯放過?!他最恨劉備,素以仁德收買人心,令人憎恨!
不料這一路追尋,一沒尋着劉備的蹤影,二沒尋着關羽與伊藉的下落,只能派人去搜尋,一面往襄陽去準備攻城。
趕路終是將大軍趕到了襄陽谷口,過了這個谷口便是襄陽了,再料不到,張飛早領了諸葛亮的命令在此候着呢!
張飛見着蔡瑁大軍是半點不懼,拎着長矛大喝一聲道:“誰敢來戰?!”
“屠狗之輩,也敢叫戰!?”蔡瑁坐在馬上,指着他道:“讓出襄陽,饒汝不死!”
張飛哈哈大笑,道:“你在江上逞強尚可,在此地,我張飛說了算!要戰便來戰,休得囉嗦!”
蒯越止住蔡瑁,對張飛道:“汝只帶了區區幾百兵,如何與我大軍相抗,我大軍出,必踏平汝之區區兵馬,翼德,請讓開。若能安然進駐襄陽,便也犯不着死傷彼此,以免傷了和氣!”
張飛冷笑,長矛指着蔡瑁道:“蔡賊好生謀算,可惜謀計落人下乘,千算萬算,是爲他人做了嫁衣裳!保荊州不得,還貪心襄陽,貪心老賊出來受死耳!”
他人,這個他人是誰,不就是徐州嗎?!這張飛的嘴真的太賤了!
蔡瑁一聽,臉色一變,只覺一股血直奔腦門,竟是勃然大怒道:“張翼德,汝敢小我!”
竟是揮旗命擊鼓,大軍出要踏平張飛。
蔡瑁剛吃了大虧,哪裡受得住這般的羞辱。這一句爲他人做嫁衣,簡直是戳了他的肺管子,氣的臉色脹紅。是可忍,孰不可忍,再忍就是烏龜王八!
況且他素來與劉備三兄弟犯衝,被一激,哪裡還管什麼,先衝殺了張飛再說,待梟此賊口舌,再梟首懸城,叫他有傷口德。
蒯越阻之不及,臉色也是大變,道:“德珪,恐有詐!不可出兵!”
蔡瑁哪聽得進去,勒着馬一併也衝殺過去了。
蒯越是急的跳腳,糟了!這張飛只幾百人在這,分明就是有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