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喚來信號兵,吩咐他去點火,隨着營紮起來的,還有十二個方向的高塔,簡易版的峰火臺。
司馬懿隨意在營陣上抹了兩把,變換了陣法,道:“調動這兩營,足夠了!汝等稍安勿躁。不許亂動,反受其亂。”
衆人應了。
司馬懿再派兩支隊伍去接應兩營行動,派發了軍令牌,又命其餘人各守其營,若有偷襲進營者,正好甕中捉鱉了。
司馬懿將任務吩咐下去以後,便十分淡定的坐陣軍師帳中,似乎一點也不着急,成竹在胸的氣度從容。
衆人本懼有失,見司馬懿如此淡定,便也穩定下來了,立即心定各司其職去了。呂營之中有條不紊,節奏很快,卻快中無錯的速速調動起來。
所以說一個能穩人心神的主心骨有多重要,可想而知了。
軍師所能擔當的重心和重責,一觀便知。
這個時代,黑夜之中最能明顯號令的還是火光。這裡可沒有無線電,而以聲爲號,則易被破解,攪亂,一旦離的遠了,兵士可能並不能分得清鼓聲,以及鳴金之聲是敵方還是我方的。而聲音尤其受風向的影響,這是被現代科學證明了的,聲波並不能完全很好的傳達,它本來速度就不快,傳播效率也不高,甚至影響它的因素太多太多了。甚至能被模仿。
所以,黑夜之中最能快速調動兵馬的方法是什麼,火!
而特殊的火營的暗號,也是時時改動的,烽火臺上多了兩處火,燃起來了。
足夠亮眼,除了能注意到它的人以外,其餘人,可能沒受到聲音影響時,發現它,破解它,也許是需要延遲的。
兩營見火迅速調動,而援兵也很快出發去了。
呂布的赤兔早已經將張繡遠遠的甩在了身後,呂布未握着戟,而張繡也未拎着重兵器,這個時候的戰將,除了重兵器以外,很多人都是腰間配短劍的,另外還有安排小刃,這種小刃一般都是插在靴筒裡,基本上在戰場上用到它的機會非常少,然而真到了荒野求生的時候,或者是被偷襲,武器又恰恰不在身邊的時候,身邊有什麼,都可能迅速的拯救自己的命。
當然,在這種時候,被甩在身後的張繡滿心滿眼只有眼前的呂布,他咬着牙,單手握繮繩,另一隻手卻是牢牢的握在了刀柄上。心裡存着什麼心思昭然若揭。
可恨弓箭不在身上,倘若有弓箭在手,背後偷襲,沒有比這更好的機會了!多可惜。
可恨那司馬懿精的跟什麼似的,進了營帳以後,檄了重兵器,連弓箭筒都一併檄了,當然做的並不明顯,只留下了短劍和利刃。
一是喝酒,你是不可能揹着箭筒喝酒的吧,佩劍是傳統,離席坐席皆不必檄,這也是慣例,因此,張繡身上確實是只剩下這兩樣了。二是重器檄了,他也很高興,若是沒檄,只恐司馬懿勸呂布縱馬時,一定也叫帶着方天畫戟了。
張繡心裡有點輕鬆的同時,也更有絲被司馬懿輕視了的不甘?他認爲,以呂布之勇,倘若他要殺呂布,根本就近不了呂布的身,所以這短劍和利刃可能都沒用處。
的確,在兩方兵器相等的情況之下,赤兔還比他快,呂布也給他武藝高強,這的確是不好下手!
張繡暗歎可惜,若弓箭在手,趁此不備,正中呂布背刺,一箭致命,這呂布便休矣。
可是他沒有趁手的兵器,便有點沒把握,也很忐忑,經過內心激烈的掙扎和奮鬥,他再不甘心,也知道此時偷襲並沒有勝算,因此,便幾經幾握,將手硬生生的從刀柄上又放了回來。
張繡咬着牙,縱馬而出,極力追趕呂布。奈何赤兔太快,甚至毫無疲態,絲毫不見減速,而他身下的馬卻已經開始微微喘氣,這黑馬是千里馬不假,然而千里馬雖有千里馬的資質和耐力,然而與赤兔相比,到底是相形見絀,張繡追趕的這種速度,已經遠遠的超出它能承受的範圍了。
張繡一張口,話還未說出口,已是嗆了一口冷風,那胸腔裡都是哇涼哇涼的。
卻是耐着性子急道:“……溫侯何必疾走,不如等繡一等!”
他逆着風,呂布哪裡聽得見?!不僅沒停,甚至跑的更快了。
他只能奮力的追,一路追蹤而去,結果人沒追到,呂布還不見了。拐過一個小山窪突然就不見了人影。
黑馬嗅了嗅,也是慢慢的放緩了速度,一是爲休息,二是爲吃草根,冬天裡,哪裡有青草,只有泥土下的草根。
張繡給與黑馬壓力叫他繼續去追,然而黑馬卻一片茫然無辜。
馬終究不是狗,嗅覺一般,哪兒追去?!
張繡憤憤的下了馬,啐了一口唾沫,本想罵一句,奈何吐出來的卻是冷到胸腔裡的口氣。
張繡此時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了。
他眼饞呂布的馬,存了偷襲的心思,殺了呂布,破了他的營,然後奪了他的馬,立下大功,便是曹操都得嘉獎於他的能力。而他更能收攏呂營殘餘力,更不必被曹操牽制。
然而,萬萬沒想到的是,呂布一騎絕塵,連人影子都追丟了。張繡鬱悶到自覺有點丟人,看着他的馬道:“……不中用。”
馬無辜的很,既聽不懂也不理睬,只顧喘着鼻子裡的氣在地上尋找着草根吃。
張繡看了看這黑暗之中,天上微有月色,周圍不甚明亮,然而當眼睛適應了黑暗,他狐疑的前後觀察了一遍環境,獵獵風聲之中,對於聲音聽的不甚分明。
然而,剛剛從那兒出來的主營帳,確實是亮起了火光了。
這麼快就有了應對了?!
張繡又覆上了馬,暗中思忖,反正已經將呂布調離了主營,此時營中失了主將,必有騷亂而不能自主,既是如此,他又丟了呂布,連人影都尋不着了,還不如速去與自己的營匯合,以助速攻破呂營。
可惜沒有這個機會殺了呂布,若不然,今夜就是立下大功之機也。
然而,調虎離了山,也足夠呂營亂上一陣,他好趁機要此更亂了。
他復驅馬加緊回營與埋伏的兵匯合,點火爲號,立即分批攻入了呂營的範圍。
張繡更是心生一計,帶着人進攻的時候,尋到了一個身形與呂布類似之人,砍下他的頭顱,去掉冠帽,只拎了亂髮,讓這首級披頭散髮,然後加急攻進其中一營,令旗兵大喊,“呂布首級在此,呂布已死,爾等還不速速投降,放下武器,免死罪!”
“呂布首級在此,呂布已死!”聲音一四散開來,果然呂營中人聽說,略有些慌亂,亂了一會兒才略恢復了領導能力,守營副將大吼道:“……吾主公何等人也,汝等鼠輩也配取主公首級!休得在此擾亂我軍心!兒郎們聽令,速拿下賊人,敢造謠污我主公不勇者,必斬!”
張繡冷笑一聲,哪肯叫他們收拾齊士氣,一面殺敵,一面大吼道:“吾是張繡,爾等不知呂布今日宴請我入席矣?!”
呂營中人果然沉默了一下,想來心中確實是有五六分疑心的。因爲呂布今日宴請張繡,所有營中將士都知道。
張繡趁他們沉默之機,拎起手上那血淋淋的首級,道:“吾已殺呂賊,不信且看,汝等主公首級在此,還不下馬受降!”
呂軍副將大怒,勒馬要來戰張繡,大罵道:“吾主呂布英勇無比,豈會敗死於汝豺狼之手?!休得胡言?!”
張繡已奪了一方鉤戈,接住對方的大刀,冷笑道:“汝不敢要此首級驗證矣?!你心虛了……”
呂軍副將咬着牙,道:“賊子!主公不計前嫌,肯宴請你來赴宴,把酒方歡,汝不感恩戴德也便罷了,竟還敢恩將仇報!果然是狼心狗肺……”
張繡冷笑,將首級一扔,雙手持着鉤戈來絞殺他,卻被纏住,兩人縱馬纏鬥。
“三姓家奴於我只有仇,無有恩!”張繡道:“呂布已死,你只是在垂死掙扎,下馬投降,免汝一死!”
副將卻含着淚憤怒喊道:“主公待吾等恩重如山,這首級不管是否是主公的,吾等便是死,也絕不能放過此賊逃脫!殺!”
士氣經過慌亂,此時一經人領導,反而變得更加凝固,竟頗有幾分死志般的歪纏起張繡來,張繡吃了一驚,這是死也要拖着他的意思了?!
這麼瘋的嗎?!
張繡竟有些招架不住這股死力,這是真正的用盡死力,要殺盡己方,然後殉主之死戰了。
大冷天的,張繡的汗都漸漸的流了下來。
他帶了八支兵,一支二百兵,而他這裡只積聚了兩支,也就只有四百兵,偷一個營,如果策略對,又能趁亂與其不備時的話,四百兵其實是能做到很多的事了,然而,萬萬沒料到會遇到這股反抗與悍氣。
張繡心驚欲死,見越加招架不住,便忙命擊鼓,喚援兵前來援應。
鼓聲一響,其它幾支,又有兩支往張繡處而來。這裡,正是他們商議好的要撕開口的一處,還有另一處,四支兵去那兒了。
意在一定要撕開口子,儘量襲營。
總有一處能破營對敵的謀計之意。
“殺!”
一時之間,鼓聲,火光沖天。配合着獵獵的風傳到其它各營中去。
呂營很快也開始援兵到了,他們沒有立時進營去廝殺,而是慢慢包抄,打算縮小攻防範圍,進行最後擊打。
而此時的呂布是有點蒙的,他本就是飲醉了酒,帶着酒意出來的,一路跑的酣暢淋漓,等他跑盡興了,再回頭去看時,哪裡還有張繡的影子。
他茫然了一會,酒也醒了一半。
人呢?!
他往回看,半天不見人影。他下了馬,進行了一陣深思。
莫非是張繡的馬太慢?但等了一會,這麼久還沒來,不會是馬真的折蹄了吧?!
再等不到人時,呂布的眉頭也緊緊的擰起來了。
不大對勁。
此時他的戰場因子也隨機調動起來了,他渾身一凜。不好,中計了。肯定中計了。太不對勁了!
恰巧風聲傳來的不止是呼呼的風聲,還有氣味,什麼味?!
血的鐵鏽味。
這種味道,每一個上過戰場的人都不會忘,不管是兵士還是屬於獵人的戰將。
呂布的神色鄭重起來了。
他感受着血味來的方向,騎上了馬,肅着一張臉,瞪着一雙眼,還有滿滿的殺意追過去了。
好你個張繡,老子好心請你喝酒,你特麼引開老子,在老子營中搞事情!
今夜一定要把你扎個對穿都不解氣!
呂布氣炸了肺,此時若還不知道是調虎離山,他就真的蠢到無藥可救了。
呂布瘋了一般的往血味的方向跑,漸漸的能看清楚風光了。
看上去他跑的實在太遠了,都不知道營地裡真的發生了偷營事件。
呂布正瘋了一般的往那跑,卻聽見一陣地動之聲的馬蹄聲。呂布吃了一驚,下意識的反應伸手去奪戟,卻是渾身一凜,糟,畫戟也不在自己身邊。
他的酒是徹底的醒了。
正尋思着是安靜的躲一下,或是趁着赤兔的速度,風雷電掣的離開。
對面卻也聽見了動靜,忽的吹了一聲口哨。
赤兔一聽這口哨聲便興奮起來,下意識的便往對方那邊跑過去了,並且發出歡喜的“咴”聲。
這下呂布是跑都沒能了。
這個口哨聲,只有嫺兒會。可是嫺兒並不在此,怎麼會……
呂布勒住馬,赤兔停住蹄,不動了。
“誰?!”呂布大喝道。
對面卻是真的鬆了一口氣,都怪黑不隆冬的不好認人,若不然都用不着這麼黑夜之中對面不相識了,弄的戰戰兢兢的。如今聽到這聲兒,卻是真的歡喜了,道:“主公,曹性在此。張繡進營之前,軍師怕主公有失,暗令弓弩營分了幾個營散於外,以便應付意外。”
呂布此時聽見曹性的聲音,也鬆了一口氣了,忙趨馬上前,道:“你早就在此了?!”
“是,遵軍師令,從昨日起便在這附近,剛剛接到信號,說是主公離營,性怕主公有閃失,忙分小隊來尋。”曹性道。
呂布更心服了,道:“軍師算無遺策。布愧也……”
今日之事的確是他魯莽了,人呢,也是奇怪,以前他要是任性做了錯事吧,陳宮或是嫺兒都要罵他,他反而沒臉沒皮的不痛不癢的半點不慚悔,還能槓起來。但是司馬懿這毫無怨氣的一套搞起來,呂布的臉此時在黑暗中也脹的有點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