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想生活過得去,不若頭上帶點綠。”呂嫺笑道:“孟起啊,你認慫了。不敢戴這綠?!”
“有何不敢?!”馬超被她一激,熱血一升,整個人的腦子都不正常了,冷笑道:“我會怕他?!區區一個士人,手無縛雞之力的士人而已……”
他發出一聲哧笑,然而臉還是黑了,心中有着被套路過後的不甘,道:“我若是贏了,有什麼好處?!”
張虎已經轉過身去了,肩膀抖動。哈?!這馬超說不清是聰明還是蠢材。說他是蠢材中計,真算不上,因爲這小子精着呢,可他還是被套路了,只是甘心被套路的。也就是說,這個小子的弱點就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是年輕,經不得激。
女公子是對他的弱點一捏就清楚,看準了才下手了。就說呢,這麼忙的時候,女公子還有心情來逛市集,原來目的在此!
果然下手就從來沒有失過手啊。
這能不能激,以及激了有沒有成果,也得看性格。這馬超的性格一看就是個經不得激的,雖聰明,然而年輕氣盛,很容易熱血上頭,就會不理智。
張虎是真服了呂嫺,這把馬超與龐統綁在一起,也虧她想得出來!
這麼一想,這兩個人都挺一言難盡的,這綁一起,真是妙不可言!
馬超果然極不甘心被套路,因此便要討要好處了!
“你若是你忍他三載,我便答應你一件無傷大雅的事,”呂嫺笑道:“我說到做到。”
馬超眼珠一轉,思索了一會,道:“好,說到做到,一言爲定!”
呂嫺伸出手,笑眯眯的道:“誰做不到就是小狗!我也不罰你別的,只罰你繞着大軍繞三圈,大聲說自己是小狗,這才行!”
“噗!”張虎已經笑的彎了腰,再忍不住,捧腹抖肩。
馬超瞪他背影一眼,道:“行。這龐統若是做不到呢?!你罰他什麼?!”
呂嫺道:“這就是我與他的事了。”
“他肯答應你,甘心被你利用?”馬超得意的道:“看他這驕矜的性格能答應纔怪。”
這貨,這是不答應不服輸,答應了又不甘心,結果最後寄希望於龐統別答應了?!!
呂嫺也是真服了他,便笑道:“放心!他會答應的。孟起啊,以後你們可一定要好好相處,可知道?!無論如何都不能拔刀殺人。殺士不祥。”
馬超心裡不知道爲什麼有點忐忑,他眼珠滴溜溜的轉着瞅了一眼書院內還在舌辯衆士的龐統。心內尋思着在龐統答應之前把他宰了的可能性有多大,或是把舌頭割了的可能性有多大?!
呂嫺哪不知道這小子在想什麼,便扯着他道:“走了,在這多無聊,帶你去喝酒。”
馬超鬱悶的跟着她走人。張虎跟在身後,笑的差點沒能直起腰來!
走到一處巷子裡的酒肆,張虎笑道:“這間不錯,將士們得了空,便會三五人的聚在此喝酒,因沽酒不貴,吃食也多樣,因此很得徐州的人的心。”
“上二樓坐。”呂嫺拖着馬超就上去了。
馬超被她拖到靠窗的席上盤腿坐了,呂嫺便笑道:“來兩壺酒!”
酒娘應了一聲,親自來捧了酒,又恭恭敬敬的退下二樓去了。
呂嫺知道這酒肆是暗影的人開的,因此在這裡也放心,果然見酒娘已經不讓其它人上二樓了。
馬超是沒能看出來,只是悶悶的喝酒。
張虎此時看他倒是順眼了不少,雖然這人實在是臭屁的不行,但看他在呂嫺面前總吃虧,這心裡對他的成見,也少了不少,還拉着他一道喝酒,又將烤土豆片和煮玉米遞給他,道:“這是徐州新吃食,今年收成不錯,此二物,目前只有徐州豐產,嚐嚐味兒。”
馬超對這兩樣東西沒什麼興趣,但還是拿起來嚐了嚐。大老爺們只對肉有興趣,無論是什麼蔬菜,在他眼裡都跟草沒什麼區別。
呂嫺嚐了嚐,便道:“有點瘦了些,怕是施肥水平還有待提高。不過能種成這樣,算不錯了。”
張虎笑道:“是,司農官們正在調整,想必明年收成更好些。今年徐州的產量都上來了,除了供應爲種子,還有多半皆可上來食用。不過其它地方也買了不少去,明年,想必中原各地皆有種植。”
馬超看了一眼張虎,道:“看不出來,你身爲武將,也頗知農事。”
張虎知道這貨說的話是諷刺他不務正業呢,便也不以爲意,只道:“若不知五穀,如何能帶得動兵?!兵對此可不會不知,馬也不會不知草肥瘦。”
馬超悻然不語,這兩樣吃起來也就那樣,有什麼值得討論的?!
呂嫺道:“我已知產量頗豐,明年淮南多種植,這一帶便不會餓死人了。”
“別處也買去了,”張虎道:“想必明年適宜種植之地,皆有此二物而產出,此是女公子之德,天下人必念之。”
呂嫺卻不以此爲功,只道:“天下百姓若能不餓死人,就算極好的了。”
“此二物產量大,必不會再餓死人,只要豐產,雨水豐沛,供應天下人生計足以,”張虎道。
“張虎,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豈不聞苛政猛於虎?!”呂嫺道:“身穿綾羅者,不是養蠶人。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都是天下的常態。無論這二物多麼豐產,百姓也未必都能吃得飽飯!”
二人明顯的怔了一下,沉默了下來。
是的,天下人能否吃得飽飯,不全取決於物產的產量,因爲戰亂,因爲亂世,因爲巧取豪奪,既便產量再大,收重稅,掠奪無窮的資源,只要上位者極爲重欲,徵取無數,百姓照樣吃不飽飯,照樣餓死……
朱門之內,哪怕吃一點剩一點,再扔一堆,也沒人覺得這不對。
因爲這一直以來都是常態。
“女公子!”張虎明顯的感覺到呂嫺情緒低落了下來,便看着她。
呂嫺笑道:“無事!”
她越是風清雲淡,怕是越有事。
呂嫺繼續吃土豆片,笑道:“晚上我有事要做,張虎你帶着孟起出城去軍營住吧,或是回你家也行。只是晚上有人敲門,不可應!”
張虎心中一跳,抱拳道:“是!”
馬超也並不是那種笨人,看了呂嫺好幾眼,卻識趣的沒有問。見過她極怒的樣子,也見過她無數的表情,卻唯獨不曾見過她笑的這麼淡的神色。
這一種表情,反而是令人心驚肉跳的。因爲這充滿了業務的充斥,而非帶着真心的嬉笑怒罵,那般生動。
一時默然,喝完了酒,吃完了東西,天也漸漸黑盡了。
張虎帶着馬超回了張府,緊閉了府門。
馬超也是識趣,既是城中內務,他就不好摻合了,因此倒也沒鬧騰。
天色黑盡,宋憲下令緊閉了城門,城牆上亮了火把。
而呂嫺慢吞吞的到了衙門內,許汜已經在內候着。迎她進去,呂嫺眼睛微亮,取了印鑑來一一簽了羈押書,道:“速拿人!連夜審明定罪,明日既斬!”
許汜拱手道:“是!”
說罷取了羈押書,一一與排成隊的衙役們交接過去了,道:“此是大事,也是我等衙門第一次辦如此大案,切不可與司獄刑人丟臉,切不可叫女公子久等!拿此書去,先圍,後抓,若要鬧事者,可斬後奏!”
衙役們也是人數衆多的,因爲徐州人日益增多,所以衙門的事很多,衙役便越來越多,而衙役也分爲兩種,一種是調解員的形式,相當於現代的民警這種,一般都是管管交通以及集市上的吵鬧打架鬥毆的事,調解一下夫妻糾紛等諸事,有時候也會涉及到財產上的紛爭等,一般很少涉及到刑案,而司獄則是由另一班專門的司獄衙役來專審專理的,這些人,多數是考上來的專門人才,破案等諸事,都有專門考試,也有多數是主要負責抓人等的有武力需求的,有些則是武試時從江湖上應急召來的,而有少部分則是從軍中退下來的老兵,也在其中,所以這一撥人,集中起來有多少人,是很可觀的,想要圍幾個府邸,抓些人,這個難度並不大!
因此領班上前道:“大人放心!必無失!絕不讓司獄丟臉。”
如此要案都辦砸了,何止是許汜與衙門丟臉啊,這隻說明,以後這樣的事情,他們擔不起重責,那整個業務能力都得受到質疑,以後他們就得退居二線,管不了這些事了。這是致命的。業力以內的事,必須得辦好了。絕不可有失的。
“速去!”許汜神情鄭重,看着他們如流水般舉着火把齊步去了。
衙門內只剩下少數人把門,許汜見呂嫺面色無恙,穩穩的坐在那裡,無半絲焦急的模樣,心中都服氣的不得了。
他其實都有點坐不住,生恐出點差錯,若是出了亂子,只怕影響明日的城內安穩,所以這個大案,是真的可大可小。
許汜忙坐到了呂嫺下首,拱手笑道:“女公子當真鎮定也。汜遠不及爾。”
呂嫺笑道:“明正典刑,是司獄之職能。而天下禮樂崩壞,而司獄所行之事,正是導向正軌,此是正義之事,何必不鎮定!”
許汜服氣,道:“是。是汜緊張過頭了。”
司獄之事在於震懾邪心,導向正義,既是正義之事,他又何需擔心焦急。
因此便坐了下來。
幾家很快被圍了起來,然而還是有人趁亂中抓人的時候跑了出來,然後去敲陳宮府上的門,或是去敲陳珪府上的門。
陳宮根本沒叫門人開門,陳珪更是如此,裝病裝的不亦樂乎。
他笑了一聲,對左右幕賓道:“今晚有不少人不眠了。這位幼主行事速度,當真快也!”
“快刀斬亂麻,才能導向正序。”幕賓笑道。
陳珪嘆了一聲,道:“當初我行事時,尚留一線,心慈手軟的給與了機會。他們卻不知這是緩兵之計。那個時候若是能順坡下驢多好?!偏以爲這是她示弱的表現,以至於行事至此啊,那呂氏小女真要出手,可不止是當初的局面了……”
“大人當初已是盡力保留過了,是他們不珍惜,行事偏激至此,正好犯到禁上,也是咎由自取!呂嫺看着行事隨意,其實對於政體一事,極爲在意,她絕不會容許亂了秩序之人,必是要用重典的。”幕賓道:“一切和風細雨不過是前塵,如今徐州局勢已穩,便是見血立威震懾奸邪,也是時機也!”
不是當初呂嫺心慈手軟,而是那個時候的徐州根本不適合見太多的血,動亂人心。
現在不一樣了,況且那些行事,的確犯到了呂嫺的禁處上。她如何能不怒?!
“他們都看錯了呂嫺,也看低了呂嫺,這一位,當真是明主也,決斷之時,絲毫不遲疑,並非什麼心慈手軟之人。”陳珪失笑了一下,聽着外面跑動聲,火把的動靜,還有移動的抓漏網之魚的衙役的跑動聲駱驛不絕,今晚,整個徐州人都睡不着了吧?!
徐州的氣氛真的太鬆快了,可是很多時候人就是這樣的,越鬆馳越放鬆警惕。當初多好的機會啊,可是陳珪力求保住的那些人,還是以爲呂氏父女好欺負,依賴着他們似的。
大錯特錯。
很多時候,呂嫺給了機會,也有向各士族示好的機會。可是,根基一般的士族卻自以爲得了自負的信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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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錯誤的以爲,他們一直都與呂嫺是平等合作的關係,卻完全不知道什麼叫上下有序。這一次,他們會真正的知道,什麼叫上下尊卑有序,法治嚴明。
而陳珪最佩服呂嫺的地方在於,她太知道各司其職的重要性,既是司獄,便只讓衙門出手,卻不令軍隊出動。
這個呂嫺清醒到極致了。
她在操作手法上,都爲此事給定了性,並非暴亂,而是一般司獄辦案,只恐便是今夜有許多人睡不着,明早起來見軍隊無恙,也會迅速的人心穩定。
軍隊若出動,這個事的性質就不一樣了。
亂世一般治城以軍法治城,而她卻嚴格政令與軍法分明,這是治天下之大道!以軍法治城雖有效,然而終究上不了正道,大道。兩套秩序,並駕齊驅,她所做的,他們都明白,是因爲什麼。
陳珪聽着管家來報又有急促的拍門聲,他充耳不聞,只淡淡的道:“都自求多福吧。機會早給過了,不會再有第二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