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策將信遞與他,道:“張繡去投了曹操,襄陽已被關羽攻破,如今,已是防守到南陽。若廬江再不下。策恐圍荊州之事又有失矣。璽,璽未得,在壽春損兵折將,如今又受挫,而張繡又如此不得力,策如何不愁?再這番下去,父仇何時能報矣?!”
孫策似乎心事重重,道:“前番寫信與張繡盟好,他若被攻破,當來投我江東纔是,卻直接去了曹營。”
孫策當然心情不好。
“張繡背主之人,若來投江東,反倒主公難爲,不可信也。不見其咬劉表乎。劉表於他有恩,他尚如此,不來,可見是好事,若來,殺之不義,不殺不安。反倒難也。”魯肅道,“好在曹操與江東有盟。張繡去了曹營,也只曹操能容之了。”
孫策道:“區區張繡原本也不以爲意,策所愁,是這徐州之勢。如鯁在喉。”
“荊州便成了至關重要之地,若此番得了荊州,可駐兵與呂布對峙,策也不懼他。若是未得,以後呂布再插一手,再得之就難了。”孫策道:“荊州已成至關重要之地。”
魯肅道:“得荊州者得天下,所言不假!”
“將來,必有三方拉鋸,甚至是四方。當然不包括劉表,劉表枯骨矣。荊州這麼多人盯着,遲早必破敗。”孫策不屑的笑了一聲,對劉表,他是恨的,同樣的也並不放在眼裡,儘管一時強攻不下來。他所忌憚的是別人。
“呂布,劉備,以及曹操。張繡已出局,已失勢,不成氣候矣。”孫策道:“天下之雄,必爲四分。”
“袁紹呢?!”魯肅道。
孫策道:“紹雖強,強不至荊州。況曹操梟雄矣,必與呂布盟而滅之。北方既平,便只剩下這麼多人了!”
“主公以爲,天下會四分?!”魯肅道:“只是劉備,未得青雲,如何騰飛,他還少了一點時勢。”
“所以,他必死咬荊州不放。不管得不得,他都是英雄之一,此人助劉表,只恐荊州一時不得破。如今襄陽一面也失矣,如何能不着急?”孫策道:“徐州已得淮南,以後此處,只看策與呂布,以及劉備,到底誰得荊州了……”
魯肅嘆道:“曹操也非善人,只恐黃雀在後。他一計破呂布與劉表盟好之可能,絕非小謀。”
孫策看着地圖,道:“天下四分,到三分……再到統一山河,還有多少的路要走呢?!”
所以荊州真的是所有人的心魔。
魯肅道:“主公可要與呂布盟好?!共破荊州?!”
“荊州,策與呂布遲早要戰,盟而無益!”孫策搖頭道:“況且便是要盟,只恐呂布更想盟好劉表吧。呂氏陣營打着什麼主意,策並非不知。”
“只是再如此下去,只讓荊州與主公相消耗,反倒呂布得利,恐不利也!”魯肅道。
現在的形勢是什麼呢?!
孫策好不容易逮到的機會,能合圍荊州又怎麼可能放棄?!如果退兵,就等於將荊州拱手讓於劉備。
可是不退兵,便是彼此消耗,而呂布在後方得益,挑着時機要下黑手。
所以孫策纔是真的愁。
偏偏雖與曹操盟好,然而此時的曹操要備戰袁紹,根本不可能精力來荊州相助,插一手。
這就是孫策的難處!
魯肅正想說話,外面斥侯道:“報!有信來!”
孫策忙拿來拆開看,臉色微微凜恃,道:“呵,呂布還分了兵去攪江夏的事?!”
魯肅接過來看過,看孫策面色不愉,道:“此番僵持,怕是要很久。主公,不若叫廣陵的周泰和淩統撤回吧。張飛雖守廣陵,然而,又添了陳登,此人極其善詐,而張飛不辯忠奸,只恐非陳登對手,怕是二將倒吃了虧!”
孫策有點不甘心,便不吭聲。
如果叫二人退兵回,這裡是能緩解一下,也能精兵簡道圍荊州,可是,退了廣陵的兵馬,就等於是收縮戰線包圍圈了。
這可是好不容易纔打開的局面,孫策豈能輕易叫退兵?!
因此,進退不得。難受極了。
其實不管是攻方還是守方,都是吃力的。
荊州繃不住,全力抵擋的同時,孫策在攻打,也是竭盡江東全力的,江東其實也是在繃緊着的。
魯肅道:“此事還是早做決斷啊,主公。吾恐會有閃失。有陳登在廣陵,有袁氏二兄弟在江夏外,而這廬江又有呂布親自坐陣。只恐我軍十分吃力。”
孫策道:“再等幾日,若是二將再攻不下廣陵,便命撤兵。”
終究是不甘心的。
魯肅嘆道:“只恐二將非陳登對手,此人雖不統兵,然而極有計謀,又善詐術,那張飛在他手中,如小兒戲之,其必被陳登用之而攻二將,此時不退,肅恐有失。”
孫策這人的性格就是能進就絕不肯退的人,因此,便道:“再等等!”
魯肅無奈,出了帳,心道,此時若有援,或是有盟,有助力倒是好得多。
其實現在江東拉長這麼大的戰線,消耗也是驚人的。無有盟友,怕是撐不了長久。
魯肅打算等到明日再勸勸,孫策現在其實也是知道的,再這樣下去,不妥。況且現在張繡都走了,荊州緩解了一點壓力,便會反彈回來。必須要撤一線的兵力回援了。
可惜還沒等到他力勸孫策,晚上,張遼與紀靈二人便來襲營,孫策雖早有準備,卻還是大戰一場。
一時孫營內都被攪的亂糟糟的,營內精銳不得不撤營突圍!
紀靈一面命弓弩手放火箭,一面從東面包抄,而張遼則在西面攔截,此爲兩翼,一時孫營大亂!
而營地北面是廬江城,孫策只能從南面而奔走,亂戰之事,死傷無數!
哪知南面正是呂布帶着精銳騎兵攔截,兩方正好遇着,孫策是火冒三丈,而呂布也是戰意欲濃,劈頭蓋臉便要來戰孫策!
“孫伯符,下馬受降,饒你不死!”呂布大喝一聲,持着畫戟,持着赤兔馬衝殺過來,如虎狼之師驅使,駭天動地一般。
江東之兵已是駭然變色,好不容易穩住的陣形已是亂了。
太史慈氣的爆炸,拍馬迎上,大怒道:“呂布休得器張!”
呂布一看他,便砸下畫戟來,太史慈兵器攔住,吃力的兩臂肌肉暴漲,青筋直跳,額上也出了汗,而呂布卻輕輕鬆鬆,還道:“又是你!你的傷可好否?!”
在壽春一行,簡直是恥辱,不止是太史慈怒了,孫策等部下將士也都怒了,見呂布如此器張,臨陣問傷,簡直氣不打一處來。
孫策首先迎上,與太史慈一起取呂布而戰。太史慈壓力頓減,二人合戰呂布。
呂布也不急不躁,反而遊刃有餘,他這種人就是爲戰場而生的,天生好戰,最近在營中無事,都閒的發黴了,身上正不自在呢,只一心想着要熱熱血,因此看到孫策,便道:“孫伯符,你上次受的傷也好了?!”
孫策冷笑道:“匹夫狂妄!膽敢一再問傷?!”
呂布哈哈大笑,道:“壽春城中,若非布放水留汝一命,孫伯符,你還有命在?!”
放他一命?!
孫策道:“匹夫安敢胡言亂語,看槍!”
呂布瞪圓了眼睛,用戟掃開他的槍,道:“壽春一敗,竟還敢來城下要璽,孫郎,你可要臉?!”
孫策被他氣炸,他一再問傷就算了,還要問可要臉?!這世上最不要臉的人,問他可要臉?!
孫策真的又氣又笑,大罵道:“天若要你成事,纔是天瞎了眼!”
呂布不聽則已,一聽也是大罵道:“江東孫郎也不過如此!若要稱雄,還嫩着呢,有布在,天若要你成雄,纔是瘋了!布有我兒,汝有何?!賣汝父璽成事之人,安敢辱我!”
孫策氣的眼前發黑,唯父仇不報,一直是心病,因此激怒上頭,便力戰呂布,竟也不肯走了。
那邊太史慈急的不成了,若不突圍,等張遼和紀靈再追過來,就完了!
“主公,速走!”太史慈道:“主公先帶精銳離開,慈會立即跟上!”
“子義!”孫策也回了些神,正欲走人,呂布喝罵道:“汝之將爲汝肉牆耶,昔壽春城時,已有無數將士爲汝而死,太史慈也爲汝擋過一次,如今還要棄而不顧?!江東孫郎,遠不如布!可笑!”
“你說什麼?!”孫策勒着馬,指着呂布道:“汝無義之人,膽敢笑吾?!”
“主公休與他多言,勿上他的當!”太史慈急道。
呂布卻橫戟而立,勒馬擋在二人身前,拼了命的往孫策傷口上戳,還撒點鹽,道:“都說江東孫郎,每戰都身先士卒,今吾觀之,卻棄將不顧,而獨自逃竄,此也謂身先士卒乎?!”
呂布身後副將等人都悠悠的,呂布出馬,他們都是很閒的,因此只是排了陣攔着路,聽了哈哈大笑,道:“主公有所不知,孫郎雖有美名,再勇,也勇不過主公,與旁人戰,自身先士卒,遇到真英雄,便只顧逃竄了……”
一時轟笑起來。
呂布也哈哈大笑,道:“原來如此。布之威名,也令孫郎懼。”
孫策挺着竿槍,勒着馬,手上微凜,他本是以義著稱之人,見呂布如此激罵,如何能忍,更不能逃了,因此,竟是上前直取呂布。不能忍譏笑,大恨不已。
太史慈怕他有失,忙上前助他,再戰第二合。
“主公,務與此賊糾纏,速離此地要緊!”太史慈眼見着呂布的虎威軍,已經排了陣勢將後方的路給堵了,一時急的不成了。
而紀靈與張遼也在收尾,兩翼攻進營,大燒大殺一番,便追過來。
而後面的朱治與呂範二將,又哪裡是這二人的對手,抵擋一陣,竟是抵擋不住,算一算,想是孫策已走,便也帶着殘餘兵馬,火速撤離突圍。但哪裡料到,孫策還未走得脫呢?!
一時看到孫策的前兵,被呂布營堵住,一時大駭,前有攔路虎,後有追兵,一時急的慌了神,道:“今日休矣!”
張遼與紀靈的兵馬早已經趕上來一陣廝殺。
朱治與呂範二將無可奈何,只能回頭再行廝殺,而兵士見呂營極勇,已有怯意,一時且敗且退。
張遼與紀靈見此,便忙包抄,慢慢收攏,意欲圍起來。二人竟是不顧散亂的兵馬,而只盯着朱治與呂範二人,將他們往圈子裡逼。
眼見再這樣困下去,要被圍殲,二人已是冷汗漣漣。
空氣中帶着冷冽的冰冷的血的味道,配合着大晚上的寒風,叫人頭皮發麻,血液凝固。
太史慈已是大急,道:“主公!速走!”
孫策卻搖了搖頭,他沒有解釋爲什麼,可是呂布所說,的確不錯。
倘若他失去了身先士卒的勇氣,那麼他的兵士就會連生怯意而不敢戰,他就等於將自己的優勢全放棄了。
江東能有今天,全賴於此勇氣。
倘若他再先走,便與張繡無異!
不,他是孫策,他是江東孫郎,當日在壽春城是不得已而爲之的苦策,如今,這卻不可再行再犯。
倘他再棄將者不顧,只會讓衆人離心。
不可以!生死於外,而義勇於內,不能丟的東西,是比命還要重要的東西。若失去了這個,江東便不會成勢,便不會立業,基業也會垮掉!
太史慈卻以爲他是魯莽,心中急的不得了,但凡忠心之輩,恨不得以身爲主擋刀,忠心耿耿之餘,卻不知爲主者的考量,是比生死還要重要的考量的。
所以孫策越戰,反而越是冷靜下來,戰有三十合,反而熱血騰騰,越戰越勇。
呂布倒是有點驚訝,道:“長進不少嘛!”
孫策哼笑一聲,他的確不如呂布勇武,然而自壽春敗後,養好了傷,便日日精進技藝,如今雖還吃力,卻終究比以前更用心了。
“子義!”孫策直視着呂布,卻對太史慈說話。
“當初投我時,可爲義也,如今策不肯走,亦爲義也。江東雖成勢,策卻從不敢忘立身根本!今日生或死,你我二人合力,便是死,也不負昔日之義也!”
太史慈怔了一下,隨即眼眶熱了,差一點忘了,孫策終不是小兒,需要時時相護的,他是江東之主。他能有今日,也是靠着這份孤勇,纔有今日的江東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