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天下,謀天下之局,如棋。有時候勝負無關緊要,入局才最重要。
便是輸了,也能在輸之中歷練出最強悍的兵力來。
呂布恐怖,只有面對,才能領教他的能力來。
孫策立志於天下,龜縮於江東是成不了氣候的,他想要天下,就必須入局,哪怕不能保證每戰必贏。
天底下不缺常勝將軍,卻少有怕輸的英雄。
曹操一退,很多事情正式的拉開了序幕,天下紛爭開始了。
袁術是真的亂了章法,籌劃着要退兵的事宜,不僅要退,而且要急退,並且急奔回壽春去防守。但他又不想驚動徐州城,以防高順來追擊。
然而高順一直死死的盯着他呢,袁術便是想悄無聲息的退兵,也極難。
所以袁術便開始想辦法退兵,問策於部下。
對此,閻象便明白,袁術是成不了大氣候了。
主公有主見,當然是好事,但太有主見,只聽自己的主見,太不是事。就算會問策,可是不採納最有用的,所謂謀士,終究是成了擺設而已。
閻象料定,以高順的狠勁,無論袁術這個兵怎麼退,高順都會狠擊袁術。
整個徐州城憋氣這麼久,哪一個是好相與的。
袁術終究是會吃大虧啊。
然而,他這個人終是太自負,如同當年爲了璽,以爲孫策借兵三千也無妨,終究是大錯特錯,卻偏偏從不肯吸取教訓。
而此時的曹操終於與程昱匯合了。曹操何其的狼狽啊。程昱親自來接他,曹操抓住他的手,便泣道:“操出兵十至二十餘萬兵,如今回者寥寥……竟至於此,竟至於此啊……操是罪人,愧對天子,終究是沒能剷除呂布大患……嗚嗚……”
“主公受苦了!”程昱也哭了,道:“幸而主公無事,否則昱急死也!”
主臣二人一時大泣,哭的緩了過來,程昱才道:“接到主公信後,臣馬不停蹄,一面調後備兵防守兗州,一面緊急來了定陶,思忖主公若回兗州,必經過此城,因而一直在附近久候,幸而並未尋錯,終於接得主公!”
曹操道:“這一路何其的驚險,幾次三番皆險死在呂布父女手中,幸得典韋與徐晃一路死護,又多設疑,這才瞞過了他們,一路過此來了,操也料到你定猜到操之心思,必來定陶接吾,見到汝,操心定矣!”
程昱忙接他入城。
曹操看着定陶,心中萬分的感慨,道:“當年兗州一戰,操在此擊敗呂布,奪回兗州,將此賊趕出了兗州,如今,操欲進徐州不利,又被此賊逼到此,無論如何,不能再讓他踏進兗州門戶……”
“主公所安排,昱已佈置,佔了此山之地利,”程昱道:“這山兩邊皆是曹兵,呂布父女若不過山便罷,若要過,須得死於此險境之中,想要再進兗州城,難矣……況且還有此城防守,必不有失!”
曹操站在城牆上看山勢,這山之勢在於險,並不在於高,要道並不多。想要繞此險進兗州地界,極難。
除非是擇此路。
然而呂布父女何其謹慎,至今都未曾追過來。
“此是泰山餘脈,山勢頗陡峭,”程昱道:“當年能在此擊敗呂布,此番也必能顧呂布於外,不可能讓他再進兗州一步!”
曹操心定了定,點點頭。
曹操是驚魂未定,所以話並不太多。
程昱讓他放了心,便忙安排人服侍他休整休息,便告退出來了。
程昱拉住荀攸道:“何至於此?!主公怎麼會落到此種之境地?!”
荀攸道:“糧草是怎麼回事?怎會遲疑?!主公已怒,若回許都,必要發罪他們。”
程昱嘆道:“荀令君久病,無人主持統籌,效率何其低下也……”
荀攸默了,又哭了,道:“死傷這麼多兵馬,他們何其冤也……”
都是被那羣人給拖累了的。
最可怕的是,連曹操也受了驚嚇。
曹操雖還很穩重,然而荀攸知道他的心裡是一時接受不了的,是極難受的,也是在經歷反省的。
只是他是個極爲冷靜睿智之人,因而便是再怒,也是穩下來,去做必要的事情,而不是花時間光去憤怒,這般於事無補。
但既使如此,也不代表曹操的心裡不鬱悶,不難受。便是他,也是難以接受的。
程昱也哭了,道:“不曾料到竟有此敗,呂布父女果真有這般強?!”
荀攸道:“從今始,我們都要重新認識他們父女二人了。”
程昱沉默,是啊,能令曹操慘敗而歸之人,得有多大的實力才能做到呢?!
只恐實力,計謀,膽識樣樣不缺。呂布父女必是比之當年,實力更爲雄厚。
“河東一境,多備糧草。”荀攸道:“曹仁在後,還未有消息,若是能帶兵馬回,必要糧草。”
“已緊急從清河一帶調來,”程昱道:“必能渡過此關,你且放心。”
荀攸胡亂的點了點頭,憂心忡忡的。
“奉孝他……”程昱道。
荀攸道:“在主公面前莫提,若是能退呂布兵,主公必定會討要回奉孝,但現在主公心亂如麻時,不可再提奉孝矣……”
程昱點頭,道:“昱明白了。”
這個時候,不是在曹操心上扎針嗎?!
程昱還有許多事要處理,便匆匆的跟守將們去了。
荀攸則尋到了狼狽不堪的典韋,還有徐晃,典韋脖子上留下了一個很大的疤,看着更添一層恐怖和驚心動魄,光想一想受這個傷時的情景,都會令人發怵,這個傷疤也叫典韋更添了一層可怕。
徐晃也已疲極了,累的不想說話。
荀攸道:“公明,還需照顧好那個俘虜,別叫他死了纔好。他還有用……”
徐晃咬牙道:“當然,晃定好好照顧他……”
荀攸知道他小心眼的想要報復,想了想,也沒再多說。只是另叫軍醫去給魏續看傷。
魏續的手臂已經潰爛了,沒有抗生素的炎症,是很有可能會死的,他昏迷當中,並且已經沒有意識了,而且還起了高熱,看上去很可能會隨時死掉。
然而既使如此,荀攸也不可能爲一個俘虜操太多的心思,因而也並未多麼在意。
只有徐晃餘怒難消,一想到折了這麼多人馬在此人手中,焉能不怒,如今又大敗狼狽而回,心中有一口惡氣,便只想鞭打魏續,偏偏魏續不給力,還病了……
“想死?!”徐晃推開軍醫,道:“取鹽水來!便是死,也須得受些折磨再死,現在就想解脫,沒那麼容易!”
軍醫訥訥道:“徐將軍,只恐此賊怕是必死無疑了,他的傷口,還有他久熱不退的頭,都能要了他的命,所以,所以……”
徐晃猛眼瞪過來,軍醫嚇的不敢再說後面的話了。
徐晃兇狠至極,軍醫只好先退了出去。
都快死的人了,還不如一刀殺了,何必與一個將死之人計較?!
只是徐晃心中卻是惡劣的很,有一口惡氣,窩囊氣實在難以出來,難免便會遷怒到魏續身上。
濃濃的鹽水化開了,往他的手臂潰爛的傷口上一澆,便是魏續昏死沒有意識的人,也開始抖了起來,開始抽筋,整張臉都是面無血色的。
鹽水澆傷口太疼太疼了,疼到挖骨鑽心的疼,疼到大汗淋漓,那汗漿一層一層的往外冒。
但到底魏續還是十分不清醒的醒了過來,竟是連半條命都不剩了。
“將他倒吊起來!”徐晃道。
兵們倒拎了魏續,將他吊在獄中。
“給老子狠狠的抽!”徐晃將鞭子遞了過去。兵士接過抽起來,卻是戰戰兢兢的,怕把這個人打死了對上面不好交代。
徐晃看不過,冷笑一聲,踢開兵士,自己上手狠狠一頓抽打,他還嫌不解氣,上腳踢了幾腳。
然而自己累了,卻依舊氣怒難消。
又疼又癢的鞭疼,倒令魏續越發的清醒,他的嘴巴里也腫起來了,全身的淋巴系統都是處於爆發狀態的,所以他也說不了口,只是不妨礙他向徐晃投一個蔑視的眼神,並且對着徐晃倒吐了一口血沫子,以表達不屑。
徐晃氣的倒仰,但他雖怒,但到底並非是有戾氣之人,氣過後,也終究是潛藏不住內心裡的意難平罷了。
其實他更氣的,反倒是自己。
就像曹軍之敗,七成敗於糧草不繼,是許都監督不利。曹操之敗,七成敗於輕視冒進,是他自己原因居多。而他之敗,則敗於無思而進。
人面對自己對自己的審判是很難的,人最難面對的終究是自己的內心。可是再難,也得面對現實。
但並不妨礙徐晃出一口惡氣,然後冷冷的撂下狠話,道:“父布父女已追至山隘,你可千萬別死了,等着看我們再破呂布吧,當年能將呂布趕出兗州,今次也能,就看他入不入陷阱,要是入了陷阱,神仙也難救,你別死了,好好等着看着……”
魏續聽懂了,眸中沒顯,心中卻焦急起來,卻涌上來股生念。
徐晃也覺得自己向俘虜發怒發泄的行爲很難看,到底沒再繼續,只對軍醫道:“別叫他輕易死了……”
軍醫戰戰兢兢的應了。說來也怪,鹽水一澆,把人一打,還能把半死的人給激起了生志來。他都說不清徐晃到底是在出氣,還是在救人了。
或許在戰場上失過手的人,總想着在戰場上再討回來吧。
軍醫覺着,徐晃雖然看上去不好惹,但的確是個正派人。不是那種報私仇,把人不折手段弄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