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呂布這一舉,安撫人心的妙用極大!
中原講究入土爲安,死者爲大,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最核心的東西一直不曾變過。
一個對死者如此尊重的人,做不出太出格的事,這就是中原人的傳統價值觀和標準。因此,呂布此舉可獲得更多的人心積聚。這種無形的影響最爲關鍵,看似細小的細節,諸多細節,可構成偉大。
陳宮上前道:“主公,曹兵也宜入土爲安!”
呂布一怔,陳宮道:“此是收買人心之舉!兩兵交戰,與兵者無錯!死者爲大。”
陳宮是出於對天下人的表率考慮,然而呂布是想不了這麼多的,他只是道:“不錯,若是嫺兒,也會這麼做!那便挖了坑,另埋了吧。”
戰場之上,唯有勝者,纔能有時間去收斂下葬死者,下葬己方將士是爲安撫人心,而下葬敵方將士,一方面是展現慈仁,另一方面,也是昭告着勝利。
祭禮更多的時候,它的意義是征服。
戰爭更多的時候是沒有時間打掃戰場的,然而若是有時間,必定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此事,而不是慶功。
不管你信不信禮儀這形式,然而儀式感,永遠都是極爲重要的存在。
陳宮看着呂布沒有半點不耐心的樣子,心中老懷大慰。
這樣的呂布,這樣穩重的,充有哀色臉色和眼神的呂布,行的是王道,他已經擁有一方王者的資格,以及一方諸侯的氣度。
願他的慈仁與戰爭的勝利一樣傳至天下人心之中,傳到天下十三州之名士耳中,威震諸侯。
張遼回彭城的時候,戰場已經收拾妥當,清掃過了。
然而還是留下很多幹涸的血漬,還有很多的坑坑窪窪,以及被火焚燒過的氣味和痕跡,無一不昭示着這裡曾經經歷過一場慘烈而殘酷的戰爭。
張遼一回來,諸將便圍了上來,道:“將軍,今天有馬肉,且吃點酒肉再去換值歇歇!”
張遼笑道:“好!”
呂布和陳宮也回來了,諸將與兵士們便飽食一頓,休息的休息,守值的也都升了篝火,淺淺的抿着酒,一面喝,一面流着汗水,嘶嘶一笑,道:“爽!”
也不知道說的是酒,還是這場酣暢淋漓的戰爭。
“郝萌怎麼不見!?”成廉笑道。
“女公子另有要務,他並未上主戰場,”魏續笑道,“喝糊塗了吧?!”
成廉哈哈大笑,一拍腦門,笑道:“不錯,差點忘了,哈哈哈,女公子怎麼可能沒有防守?!郝萌都沒輪到出場,一定是有要務在身的……”
一時都相互取笑起來,一面又說着曹營的狼狽倉惶,又相互吹噓起來。
“你們是沒看到主公的英勇,戟一橫,連名姓也不問,直接殺死而過,若論天下誰最強,我只認主公……”
“哈哈,這是公認的,誰敢否認我們主公強?!”
語氣之中是滿滿的自豪。
“這天下,能將曹**的逃走三番五次的人,也就只有主公了……哈哈哈……”
“如虎追兔,哈哈哈……”
……
呂嫺過來的時候,聽到的便是這樣的聲音,衆人看到是她過來,忙都興奮的起了身,拱手道:“女公子!”
說罷湊了上來,隱隱以衆星拱月之勢,看着她,這個給她倒酒,那個給她遞肉,殷勤的不得了。
張遼和陳宮也過來了,看到此景,哈哈大笑道:“喝酒吃肉,怎麼能少了我等?!”
“速來!”呂嫺笑道:“今日,都辛苦了,我敬諸位一杯!”
衆將一愣,笑道:“女公子隨意,我等飲盡此碗,以示我等跪下的膝蓋!”
呂嫺聽了笑的不得了,受她影響,他們說話有時候也有濃濃的現代風了。用詞調皮又貼切。
陳宮也一飲而盡,看着諸將笑鬧。
以宋憲爲首,敬了呂嫺,又敬了陳宮和張遼,這才亮着眼睛道:“有我主公一等的威猛,又有我等公女子一等的智謀無雙,有陳將軍和張將軍的輔佐,又有我等的衆力死戰,我徐州,必能立足於九州之土,以成基業!”
諸將也笑道:“以成基業!”
呂嫺哈哈大笑道:“我代父親也敬你們一杯!待回了徐州,再不醉不歸!”
“也敬女公子!”諸將爽朗的笑道。
一時火光之中,笑笑鬧鬧,推碗不停。又提到曹操的狼狽,不免其中又有幾分興災樂禍和搞笑。
張遼和陳宮以及呂嫺坐在一起,聽着衆將笑笑鬧鬧,最後還滾成一團胡亂的打鬧起來,一時引爲樂事。
張遼此時對呂嫺心中只有歎服,道:“此番對戰典韋與諸褚,遼又頗有心得。”
陳宮笑道:“只恐這二人,算是恨上文遠了。”
這個樑子結的。誰說戰將沒有私仇與私怨的?兩番敗於張遼之手,焉能不恨與怒?
“哈哈哈……”張遼道:“便是能有進境,有恨意也無妨!”
陳宮聽了也豁達一笑。
呂嫺對張遼道:“只要堅持不懈怠,自己進境全看自身!”
張遼鄭重的應了。
“接下來,”陳宮眼眸微亮着道:“如何布控全局?失去了郭嘉,曹操如斷一臂,如今他會如何動作,女公子可有測知?!”
呂嫺看着城中的情景,笑道:“公臺以爲呢?!”
“下邳!”陳宮道。
呂嫺笑着點點頭,道:“此城空虛,並無多少兵力防守,我若是曹操也會速速佔領下邳城。”
張遼道:“那女公子爲何不急?!”
呂嫺笑着問陳宮,道:“公臺以爲我爲何篤定?!”
陳宮哈哈笑道:“文遠有所不知,女公子早已經命郝萌設下埋伏,便是曹操去了,也未必能佔得了下邳,只恐偷雞不成蝕把米。如果曹操勝了我軍,軍隊士氣濃,也許可速佔下邳,然而眼下這情景,難如登天。”
張遼恍然,道:“怪道不見郝萌。”
其它將領聽他們說話也都安靜下來,圍了過來細聽。
“再則,有劉備軍在要道把守,曹操大軍未必能討得了好,”陳宮道:“劉備必不肯放曹操大軍去圍下邳,不止是爲授人以柄,更多的是,一旦下邳被佔,沛城當何守?!”
張遼一聽如此解釋,一下子就對全局有了概念,悟道:“不錯。狼都站到了家門口,我若是劉使君,晚上都睡不好覺!”
陳宮點點頭,對呂嫺道:“女公子可是早料到此,纔會知道,劉使君必出全力攻曹之後,又防守着下邳?!”
呂嫺點頭,笑了笑,道:“其實這只是客觀原因。主要原因我還沒說呢。”
衆人都看着她。
呂布也過來了,聽到衆人說話,便放輕了腳步,要聽他說什麼。
“最主要的,我信劉備的人品和底線。”呂嫺道:“劉使君是個有底線的人,這是他最強的地方。在戰場上背叛這樣的事,他不會做。就算不出全力,也絕不會刻意的放曹軍過去,更遑論是借曹軍之力攻我下邳了……”
其實最重要的她還沒說呢,劉備對徐州依舊還沒死心,他豈能讓曹操來佔領?拱手讓人,可不是一個想立功業的人的最佳選擇。
他是不一定爭得過呂布,但是未必就肯讓給曹操,正常人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更何況是劉備了。
如果說借別人的力劉備也許會這樣做,可是對方偏生是曹操,這種境況下,便不可能了。
陳宮是個多精明的人,一聽就聽出她沒說出來的話,便意味深長的看着她笑。
呂嫺朝着他眨了眨眼睛。陳宮忍俊不禁。
呂嫺笑道:“劉備是有德之人,是個受人敬重的人,況且,徐元直還在他身邊,便是爲了元直,他也不會表現出太多的老謀深算,他遠不到那份上,劉備是個對自己的操守極有要求的人。”
衆人對這一點是認同的,但是沒料到呂嫺這樣高評價他。
劉備有口皆碑,就是很硬的一個人,品德操守上,的確沒什麼污點。
“這樣的人,若不爲敵,多好,可惜了……”呂嫺嘆道:“終有一日,我父總要與他堂堂正正的爭一番的。”
在品德這一點上,讓呂布去與劉備爭,那可真是學霸與學渣的區別了。
諸將思及此,咳了一聲,面面相覷,頗有些一言難盡的味道。
陳宮見此,哈哈笑道:“天下之事說不好,需知物極必反的道理,主公雖不完美,然而,也未必獲得不了比劉備更深的好感。”
這一點上,陳宮永遠是能秒懂呂嫺的。呂嫺聽了笑道:“不錯,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劉備是個毫無暇疵的君子,如同一張白紙,可是若有一天,這白紙上有了一個污點,這個紙就徹底的不白了,髒了,世人如何容?!”
諸將一聽,怔了一下。
“而劉備需維護這白紙的白,需要一生的力氣!到了那個時候,白,便成了拖累,而不是加成!”呂嫺笑道,“而我父是一張塗滿污跡的黑紙,有一天,它開始有了留白,世人會好奇它的內容,對它會日增好感和興趣,好奇心,是一切美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