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語雖是笑着淡淡說出來的,卻正中要害,正中蒯良心中之憂慮,他背上已是出了一身冷汗,心中驚愕不已。
這幾乎是他的心病了。
若不進取,只偏安一隅,遲早被人所圖。蒯良是一直主張一定要擴張的,若不擴張,遲早要被人吞滅,可是劉表聽不進去。
腹背受敵,是啊,到時候若是前後皆有敵,孫策再與之一結盟,就晚矣。
“子柔不知,汜來荊州,然,王楷大人,已去了江東。”許汜再下一刀。
蒯良便是再淡定,也已經臉色大變,竟是翻了茶水,可見心中多有慌亂。
“孫策與荊州有殺父之仇,不知若助孫策破荊州,荊州可招架得住否?!”許汜眸中殺機迸現,鋒芒俱盛。
蒯良的心砰砰直跳,盯着許汜,眸中也不知在轉着什麼。
許汜卻倏忽一笑,道:“開個玩笑而已,子柔莫放在心上,如今曹敵在外,主公可不欲再樹敵了……”
蒯良卻是不淡不鹹的道:“許太守如此威脅,就不懼劉景升與曹操結盟圖呂乎?!”
許汜聽出他的殺機,卻是笑了,道:“劉景升與昔之吾主公其實很相似,他未必肯聽子柔之言吧?!”
真中靶心!
蒯良臉色已經變得極難堪了,卻不憤道:“荊州多少兵力,何懼一呂布?!”
許汜笑道:“既不懼,子柔何須來此賤地?!”
蒯良臉上掛不住,竟是直接起了身,甩袖冷笑道:“今日竟是我來錯了,呂布帳下之人,果然無禮狂妄,告辭!”說罷竟是甩袖去了。
許汜卻一直笑着,不見半分着急。
小將急道:“他怎麼突然急着走了?事情還能辦得成嗎?!”
許汜笑道:“氣急敗壞了,本身就不符合一個謀臣的氣場,能甩袖就走,無非是直擊要害了他惱羞成怒而已。不急,他會再來的。況且,此事若要成,光他一人勸以利弊,劉表便是知道利弊,他也未必肯聽。”
小將聽的似懂非懂,搖搖頭,又點點頭。
許汜道:“這蒯良也甚爲可惜也,雖有奇士之謀,偏偏又遇着一個不聽之主……”
許汜笑着搖搖頭,不過他總比當初陳宮的際遇好的,至少劉表不聽歸不聽吧,至少不會亂來,蒯良頂多無奈他不思進取,卻不至於總爲他收拾殘局。
當年陳宮有多憋悶,那是無法言說的。
再加上劉表算是一個仁主,一向又對蒯良禮遇有加,蒯良對劉表,是大大的忠心的。
然而荊州之危,蒯良豈能不知?!
不思進取,到最後,要麼被吞滅,要麼被招安收攬所有舊部,沒有別的路。
蒯良對現在的劉表也沒有辦法的,劉表已經老了,這是特別無奈的事情。
人到老了就特別思安定,而非混亂。
蒯良其實內心也是混亂的,他就像當初的陳宮一樣,五味陳雜,陳宮當初是有了被招安進袁術陣營之心的,此時的蒯良雖不甘心,其實他知道,一旦劉表出了意外,這荊州要亂,被更強大的勢力分解吞併,纔是正常的路線,無論劉琦或劉琮願不願意,這就是天下之勢,還想要再守荊州千百年,少做夢了……
歷來天下大勢,從來沒有能偏安一隅而能一世苟安的。
更何況荊州還有一個更大的問題,立嫡立庶爲宗子的事情,外戚是一方面,然而劉表自己搖擺不定,下不了決斷,纔是真正的內因。
而因爲劉表的蒼老,以及權力集團內部的分裂,嫡庶之爭,管理越發的混亂,所有謀臣武將的心,其實離一盤散沙也不遠了……
蒯良是愁的,一時氣憤出來後,竟是踱步於集市,久久無語。
荊州人才濟濟,集市繁榮,賦稅昌盛……這一切,只恐是爲他人做嫁衣裳,他日不管呂布或是曹操來圖,正好能將這一切的好處,全吞併了……
且不說蒯良的苦悶。
只說許汜走後,楊弘便坐立難安,便去見袁術,道:“主公,弘深覺此時並非出兵之機也,曹呂二人並未久耗,此時我營若出兵,變數太大了,十分不利。不若等曹呂二人分出勝負,或是兩敗俱傷時出兵,纔是最佳時機也,此時不宜被曹操策動。”
楊弘這般勸,然而袁術哪能聽得進去,卻是笑道:“曹操被呂布打的落山流水,狼狽不堪,憤怒暴躁而圍而圍殺彭城,敗勢已顯,這般無用,還需再等什麼時機?!”
楊弘急道:“主公太小看曹操了,前線戰報雖說曹操吃了呂布的虧,然而曹操大營主力根本還沒有完全被消滅,他實力尚存,怎麼可能無用?!不如且再等等看再入局方好,我營也好進退得宜……”
“若非已敗,他曹操豈會向我求援,還許以如此重利?”袁術不奈的道,“此時不圖呂布,若等他敗走了曹操時,銳意鋒芒不可再折,那時再來圖我,徐州城,必得不到了。長史無需多言,術自有計較。”
“主公!”楊弘還欲再勸,然而袁術卻早聽不進去,反而道:“即刻調兵,往徐州去,曹操要破呂布,而術,要徐州城池!長史,若無進取,必久候而被破,等他們真的分出勝敗以後就晚矣,當速速,不可拖延!”
“主公,恐時機未至啊!”楊弘急的額上冒汗道。
然而袁術意已決的事哪容他置喙,竟是不肯再聽,反而退避他進去了。
紀靈接到調兵令,已準備調兵遣將,準備進發徐州了,看到楊弘只暗暗焦急,便勸道:“此是極爲重要的機會,奈何只滅主公威風,而長他人志氣耶?!此時呂布不在徐州老巢,我軍自去佔了徐州城,豈不比跟曹操要來更好?!”
楊弘急道:“此言謬矣!呂布雖在彭城被圍,然而徐州後方守城者是誰?!高順,紀將軍,敢問將軍若與高順戰,可有勝算?!”
“只一高順,可抵四門之御乎?!”紀靈笑道:“主公帳下不止有吾一人,還有張勳,李豐等戰將如雲,何懼一高順?!若分兵三路,急攻徐州城四門中三門,屆時高順攻守不顧相顧,必然亂矣,我軍自可進取,留一門讓他出城戰,我袁營何懼一高順也?!長史安心,待到城下,吾與諸將自擒殺高順。”
說罷,竟是拎着大刀離去。
楊弘急的跌足道:“高順何人?!那呂布留有高順守城,防的便是我營,哪有那麼簡單?!如此輕敵,可如何是好?!”
必然是要吃虧的!
袁術這邊一動,那邊貂嬋和高順就已經得到消息了。
高順面無表情,握着書信的手,卻是微微捏的死緊,貂嬋看着他的手,都覺得他可能是想捏斷袁術的脖子。
“女公子說,袁術若來急攻城,先不可反擊,以守爲主!”貂嬋道。
“這吾知之,女公子隨軍前曾與我深談過,順知輕重,且安心!”高順道:“只等許太守那邊消息,倘劉表與孫策動兵去攻淮南後方,袁術必迴轉壽春急守,即時,他纔會陷於被動,我再出兵擊之,便能滅其精銳,待以後主公回徐州後再圖袁術,袁術自斷一臂,再圖早不難矣!”
貂嬋頷首,道:“所以忍他一時也無妨!”
且叫他猖狂,等袁術腹背受敵的時候,他就知道貪婪可沒好果子吃了。
“若是劉表與孫策不動,等前線的消息後,城中自可圖之!”貂嬋道:“若前線戰事順利有盛局,再下袁營不遲。此時不宜與袁術急攻。”
以守爲主!
這是呂嫺的大後方策略。因爲她怕有失。高順再英勇,也須得守住整個徐州,倘以攻爲主,萬一城中有叛開了城門,後果不堪設想。
所以,需要以守爲主,等待時機。
而高順與貂嬋自然也能耐得住性子。
兩人其實是知道呂嫺怕的是內部有隙,導致內外有失的,所以他們很謹慎,便是大敵將來,也不懼不怯,只是非常篤定,並不慌亂。
城中百姓聞知袁術此時來趁火打劫,慌亂過後,見府衙之中並沒有慌亂,漸漸的也心安下來。
貂嬋便秘密的回了秘信,派人傳與呂嫺。
此時彭城雖被圍,然而遞消息並不難,因爲暗影自編了一套傳音密碼,無須書信傳送,只需吹哨有其規律,信可傳至。
暗影只傳與軍情佈陣排兵無關的其它局勢之圖,所以就算被人破解,抓到了什麼,藉以傳以消息,兩方都明白這不可信。
因此,至今也無破綻。
便是曹營中多覺那聲音嘯聲古怪至極,也抓到了一些人,卻偏偏破解不出來,便是破解了去利用之,也難以叫呂嫺信任。
這個呂嫺,的確讓曹操頭疼,能夠知局機之穩,這樣的人,曹操整天都在琢磨着怎麼圖破這對讓他頭疼不已的父女。
上一次圍城,真的數次憋了氣在喉中,出不得出,進不得進,可謂是鬱悶至極。
不光是他,將士們,謀臣們也極爲憤慨,都憋了一口氣,想要與彭城軍正式的廝殺一場。
如今的局勢除了正面廝殺,兩方偷襲都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