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當初,便是陳宮也是佩服她的口才的,挖苦人,她一向是第一流的。
自詡爲龍,她偏說連蛇也不如!
便是呂布剛剛氣怒交加,如今看曹操吃憋,臉脹的通紅,一時也暢快的大笑起來,“吾女所言極是,曹操!胃口不要太大,若不然,易撐死自己!天下英雄何其多也,又不止你一個曹操!”言下之意,你曹操算個屁。
曹營中人都氣瘋了,什麼將洛陽讓給主公的?!是他呂布讓的嗎?!當年他是被人如犬般趕跑的,這呂布之女倒會爲呂布臉上貼金!
曹操是什麼人,他這種人雖會怒,雖會急,然而,越是到欣賞的時刻,他反而越冷靜。他的這種品質,是做大事的一種難能可貴的一種極重要的品質。
所以,呂布噴罵他,他怒的要死,可是一看呂嫺,他的心中涌出來的卻是心癢難耐,惜才若渴。
他盯着呂嫺,卻是笑了。
這個小女子,有意思。
他看了郭嘉一眼,見郭嘉雖狼狽,卻也亮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呂嫺呢,那種眼神,曹操懂。
是興奮,更是一種較量,以及爭個輸贏的決心。
主臣二人互視一眼,只一眼,都能瞬間明白彼此心中在想什麼。
曹操眼見呂布漸漸冷靜下來,此時他們已然入了城,再逼他下來,或是激怒呂布再下來,十分難。
此時銳氣殺意再濃,也註定了無功,曹操雖然憋氣,也得忍着。
只是,他知道,呂布雖有所收斂,卻依舊還是那個呂布,並沒有長進多少。
只要……他死死的看着呂嫺,眼眸之中帶着欣賞。
曹操到底是曹操,一個能欣賞敵人的人,也難怪他獨霸中原的人主了。
“郭奉孝何在?!”呂嫺笑道。
郭嘉將額上亂髮撩到肩後,雖狼狽,卻不失禮儀,氣質極優的道:“女公子竟也知嘉,榮幸!”
呂嫺笑道:“逼迫奉孝至此,是很榮幸!”
郭嘉被她挖苦了,也不怒,只是笑,道:“女公子好謀略!”
“奉孝卻有一個好主公!”呂嫺笑道。
郭嘉略有些訝異她說話如此直白,看了一眼呂布,見呂布也不怒,覺得這父女相處倒也有意思的緊。自來孝大於天,從來沒有子女敢這樣隱射父母有缺陷的……
“既有好主公,何不勸其退兵?”呂嫺笑道:“在徐州死磕,於你我二人無益,中原既遲早有一霸,依我看,不如去圖袁紹,袁紹一定,中原已定矣!”
郭嘉心中微驚,道:“只恐溫侯背義之徒,襲我主之後,豈可安心?!”
呂嫺見他說話也不客氣,便笑道:“那便是深爲遺憾了,袁紹此時與公孫瓚你死我活,若曹公肯去襲冀州老巢,袁紹必敗破,若再與公孫瓚合力攻袁,何愁中原不定,這東邊所佔之一小小徐州,又算什麼?!若有好處,叫我父幫着曹公去打袁紹,也是可行的,與我父在此死磕,既損耗兵力,又唯恐討不了好,無功而返,只引天下人笑!”
郭嘉笑道:“既出檄文,主公又已發兵,怎能折返,少不得要與女公子較量一番了。”
呂嫺笑道:“既如此,嫺便恭候奉孝策謀出兵也。”
郭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見她只去與呂布說話了,城牆上只剩下陳宮,老神神在在的自得的捋着鬍鬚,得意的看着城下,曹操對他瞪目而視,儼然極爲憤怒。
“公臺,如今徐州已有智囊,吾聞,父子相親,公臺身爲外臣,恐已不得用矣,何苦還要屈身事呂布?!”郭嘉道:“明公仁主也,若公臺肯下來歸降,明公既不定前嫌納之!”
“曹賊算什麼明公!”陳宮道:“也少在此挑撥離間,女公子非主公之臣也,與我等不同,既非爲臣,便是爲我之少主,宮若嫉才,奉孝也太小我陳宮!”
郭嘉沒料到這個呂嫺竟得了所有戰將和謀臣的認可,不是對主公家眷的認可,而是對她才能和上位者的認可。
這可大大不妙了。
郭嘉心中微微發沉。
陳宮一甩袖,道:“還不速去!”說罷竟也離開他們的視線了。
曹操差點沒被陳宮給氣死,退不甘心,進又不能寸進,竟是遲遲未動。
戰將們也都悲憤交加,感覺像把吐出來的隔夜飯又給吃下去的感覺,他們恨不得將它變成屎砸在呂營諸人的臉上。
那口氣憋在胸腔裡,是真的要爆炸了。
荀攸上前,道:“失了先機,已然無功,不若紮營圍住,再尋機另戰!”
曹操看了看己方的折損,以及將士們臉上的疲徹,心知士氣已降,再強行攻城,也是無功的,只能心痛的不行。
若是剛剛逮住了機會,尚可拼死一戰,就算奪不了彭城,也能挫呂布大軍一番銳氣,損耗些他的戰力,甚至能困死呂布。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郭嘉亦道:“主公,良機已失,退兵罷戰吧。”
曹操縱是再不甘,也只能先退兵紮營,順利把戰場收拾了一番,尤其是將那幾個炸開的藥丸給撿了回去研究。
曹兵一退,城上諸人再累也是鬆了一口氣,宋憲一向圓滑,會說話會行事,嘴十分巧舌討喜,湊過來道:“女公子,那個是什麼?!威力如此之大?!”
他指着那藥丸道:“還有這個,是用此物來遠攻的嗎?!”
他這麼一說,魏續,曹性等諸將也都圍過來了,魏續更是用手去摸了一把那黑洞洞,卻被狠狠的燙了一把,“嘶……好燙!”
“這膛內還熱着呢……”呂嫺笑道:“熱氣未散,仔細別再摸燙了手。”
呂布,陳宮和張遼也都好奇的圍了過來。
呂布不信邪,瞪着虎眼伸手摸了一把,發現果然燙手,便道:“此物竟如此神奇。我兒真是厲害巧思,原來召集匠人是用來做這個。”
“此物名土炮,這是藥丸!”呂嫺笑道。
“要完!??哈哈哈,曹軍果然要完,哈哈哈……”諸將大笑起來。
如今風氣好了,諸將之間的關係也緩和了很多,不再像以往計較那些功過之事,反倒更添信任,與呂嫺在一起的時候,若是無有要事,他們也會嘻嘻哈哈的,從不見外。
便是陳宮和張遼也忍俊不禁。
陳宮道:“今日當真好險,雖說度過此關,然而若是有閃失,彭城必失!今日,主公也犯了大錯,若貪功冒進,延遲進城,女公子如何守城?!”
所有人都延遲了入城的時間,幾乎都犯了軍令。
張遼也脹紅了臉,低下頭抱拳道:“遼差點中了埋伏,違了軍令,還請女公子責罰!是遼輕狂冒進了……”
呂布也面有赧色,道:“此事,該怪我……”
陳宮不贊同的看着他們二人,嘆了一口氣,稍有差池,兵力不足的情況下,彭城會有閃失啊。
有這樣的主公,也是心特別累,他都替呂嫺心累。
呂嫺也料到今日會有延遲,她太知道呂布的德性了,果然還是犯了老毛病。
她先扶起張遼,道:“文遠若是能記住教訓,以後不再犯此類錯誤,便不會再中陷阱,此次便已值得了。何必言罰?文遠一馬當先,更有功。”
張遼紅了眼,動了動脣,道:“沒有下次,遼若再犯,摘下腦袋自省。此番,是遼輕敵驕傲了。以後再不至於此。”
“文遠既有決心,便已足夠。”呂嫺道:“此次,諸將都有大功,一一記下,他日回徐州,定封賞。”
諸將大喜。
呂嫺一一的拍了拍成廉等人的肩,笑道:“都累了,速回去休整吧。另,再開酒分肉,犒賞士兵,今日他們都很英勇。”
諸將笑道:“是。”便喜滋滋的先告退下城牆去了。
“文遠,我父若失你,猶如失去左膀右臂,還望文遠珍惜己身,莫要輕易折損,更不可中陷阱,今日若無文遠衝殺陷陣,哪能輕易得脫?!”呂嫺道。
張遼紅了眼道:“遼謹記於心。”
呂嫺道:“去休息吧,有何話,以後回徐州說。”
張遼朝着呂布作揖,便下城去休整了。
“公臺今日可累?”呂嫺道。
陳宮一嘆,身體的累是次要的,真正累的是心吶。這一個兩個的都不是好勸的。他對着呂嫺露出一苦笑來。
呂嫺豈會不懂,道:“曹兵經過多次,士氣動盪,折損頗多,然而,我從不小看他們整體的實力和戰鬥力,若因此而生出一點點驕傲之心,我軍必敗矣,這一點,公臺也是清楚的,戰將們無法觀以全局,還望公臺,與我多加勤勉以勸!萬勿推辭,更不可失望!”
這話呂布一一聽到耳裡,也不說話,更加慚愧了。
陳宮笑道:“有女公子這話,宮便是累死也值當。既便女公子不說,宮也自會盡己之責,之力。便是真的敗了,唯一死而已。並不肯惜身。”
呂嫺懂他,與他相視無奈而又釋然一笑。
誰叫這個呂布還是這個呂布呢,哎……雖有所收斂,但是本性嘛,真的難改,他能做到這樣便算不錯了。再強求,他這性格真得反彈,萬一真的壓抑太久,更做出衝動的事來,到時候更麻煩,所以二人也沒有譴責呂布,只是看他一眼,無奈相視一笑。
這笑,讓呂布渾身不自在。他們是不譴責,然而,呂布反而更不舒服。一雙虎目便左顧右盼,耳朵臊紅,不敢直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