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郃道:“既不欲戰,也能理解,只是,身爲戰將,若能挑選戰事而事忠心,是否不當,只怕袁公必不饒!”
張虎不語。
張郃道:“袁公此時盛怒之中,正是深恨呂嫺之時,若見之,必要殺之後快,此時,若上言說不欲抵擋呂嫺,還要怯戰,只會火上澆油!誰叫對方是敗了袁尚的呂嫺呢。若是旁人,文遠此舉,少不得還得被袁公贊上一聲,忠而不忘舊義。可惜呂嫺是袁公大敵,袁公是不可能饒過她的。這一點,文遠需知!”
張虎道:“我定告知父親。不知張將軍此來,可是因爲袁公交代了什麼?!莫非是要父親去戰女公子?!”
張郃見他還一副裝腔作勢的模樣,不禁一笑。說實話,只怕得驚嚇了這少年戰將。
袁紹此時正是疑心張遼之時,雖然張遼距曹操有功。然而,呂嫺一來,把袁紹的恨意勾了起來,這個時候是最懷疑張遼的時候,他本就是恨屋及烏之人,此時豈有不殺張遼泄憤之理?!
所以,袁紹給了他一封信,叫他來張遼這兒試探一二,要是見張遼有異動,或有不忠,立即誅殺之!就地!
這種時候,袁紹瘋了,纔會派張遼去退呂嫺。信任還沒到這個地步,也不會出這個昏招。便是袁紹,他也是有腦子的,怕張遼與呂嫺一拍既合,那可真是……讓袁紹成爲最大的笑柄了!
張郃來這裡,是帶着任務的。
其實他什麼都看出來了,卻不動聲色,也沒打算做什麼。心裡其實沒什麼意外的樣子。
只是看這張虎,虛虛實實的半真半假的與自己虛與委蛇,既佩服這小將軍無半分怯怕的膽色,也有點好笑。
張遼的這個兒子是真不錯,瞧這眼神,分明是自己說的或是做的半絲的不對,就得把自己宰了,或是有所行動的模樣,很是果決的模樣,挺有意思。
張郃原來來時,還曾心疑,此時心裡卻如明鏡一般了!
張郃見張虎此時盯着自己,一眼不錯的看着表情,準備聽自己說什麼。他便說了一句似是而非的話,“郃在袁公麾下,武不及顏良文丑,文不及郭圖逢紀之流,文武不就,生死有禍時,也不曾有人真正的援應過,除了文遠……”
張虎看着他的表情,張郃始終淡淡的表情,張虎一時都聽不分明這話是什麼意思,是看出了自己的意圖要迷惑自己以圖脫身,讓自己放鬆警惕,還是,真心!
張虎竟不能下判斷。他知道一旦下錯了判斷,這種時候,可就會害死自己和父親。然而若是偏了呢,那也是將可能說了真話的張郃推遠了,可以信嗎?!
可以疑嗎?!
兩個後果,都不是張虎想看到的!
張虎袖中藏着暗器,此時竟手心出了汗,不知如何主張,只覺得無論哪一種,他都覺得父親不會選擇或承受。
這張虎到底年少,還不及張遼老辣啊。若是張遼現在已經跟自己在裝傻打哈哈了。
張郃心中更分明,倒說了一句真心話,道:“文遠至今念呂嫺之恩,郃至今也念文遠救之恩。”
張虎低下了頭,那內心裡像有兩個聲音在戰鬥!他額上都隱隱的見了汗。他感受到了當年項羽的爲難了!
到底該怎麼做!?作戰將只悶頭打仗有什麼不好,爲什麼自己要面對這樣的場景?!這,這……諜戰一般的間者行爲,真是難爲!
張虎此時此刻是真的覺得自己與張遼還是有很大的差距的。他要學習的地方還有很多。要做大將,這些都免不了啊。
想遠了!
現在重要的是眼下,到底信不信這張郃,要不要翻臉啊?!
張郃真的是一眼就看穿了張虎這小子的爲難,便道:“文遠既病重,郃便不久留了。這便離開!”
他善解人意的笑道:“袁公有使者執令來,只等郃回覆,這便走了!”
張虎吃了一驚,袁紹竟有使者回復,假如他把張郃留下了,或是殺了,或是張郃久留了,是不是使者都察覺有異,立即去回袁紹來滅殺他們父子?!
張虎驚出一身冷汗來,忙道:“侄兒送送張將軍!”
“不必相送!”張郃道:“只怕使者多疑,反倒疑郃!”
張虎果真停住了腳,只送到帳外,沒送到營外,他喊了一聲,道:“張將軍!”
張郃回首看着他。
張虎道:“父親素知將軍之志。一身本事,只缺慧眼識英之人。旁人不知,然父親知之,救將軍,是爲惜才。將軍素以不能爲將軍知己而憾。只但願不會成爲缺憾,望將軍知之!”
這話,頗有些意味深長。
而張郃哪裡又聽不出來。這分明已是昭昭的拉人了!
倘他心中真有爲袁紹滅其之意,此時就憑着這話,就可以調兵來動手。
然而張郃只點了點頭,什麼都沒說,上了馬,平靜的出去了。
張虎站在帳前,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兩小將急忙帶着人過來,道:“將軍,此人可信嗎?!”
“在成事前,沒有人是可以完全相信的。”張虎道:“他雖有未追究之意,也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然而,切不可大意!眼下不知他本意爲何。但我軍不可放鬆警惕,全軍戒備。倘有不利,立即反擊。”
兩小將道:“將軍放心,軍士們已枕戈待旦。”
張虎點了點頭。如果是父親在此,父親必也是什麼都不會做的。父親不是那種怕目的被泄露,就先斬盡殺絕的人。父親視張郃爲友,若張郃馬上發作,真要壞事,或是攔殺,父親會毫不猶豫的動手。
但只是來試探,父親便絕不會動手。所以張虎知道,他沒做錯。至於可能的後果,他也願意承擔。
身爲戰將,就是選擇了戰略,而承後果便是!
無非是父親所教導的那樣,勇極而盡力罷了!
那就不必想多。只盡力而爲!完成最後的使命。
至於張郃,會怎麼做,是他的事。
張遼父子終究不是曹操這樣的人,不是那種爲了達到目的,能斬殺朋友的人!能跟人借人頭的人,或是能因爲懷疑而做絕的人!
到底是有忠義之心在內的。絕非無情無義之戰將。
張郃出了帳後,身後謀士身上的汗被風一吹,打了個顫,冷入骨髓。他道:“剛剛,真是從鬼門關走了一圈。能順利走脫,都出於我意料之外!”
見張郃沒什麼反應,謀士便明白,道:“原來將軍早有所料,來只是爲證實,而非試探。怪不得只帶了臣一人來。”
“人多會壞事。會出亂子。”張郃道。
“將軍與張遼二人,真是知己也,將軍懂他,他也懂將軍……”謀士道:“張虎能放將軍出來,是吾沒有料到的。”
“他既能放我,又救過我,若是背賣之,難免不義!”張郃道:“豈爲小忠而做出賣友賣義之事?!”
若是袁紹是他認可的戰將也罷了,或是這前還一心死忠的時候也罷了,他一定會告於袁紹。只是眼下,實無必要!
只當看不見罷。
“將軍……可有,可有……投呂之意!?”謀士道。
張郃不語。他不揭發,就已不賴。談什麼投呂之意,言之過早。他哪裡還敢做出輕率之舉?!
二人再無話,沉默着回了營,見了使者。袁紹的使者極傲慢,見了張郃也不起身,不滿的道:“張將軍此去,實慢,吾還要回大營去與袁公覆命,張將軍可切勿耽誤事情!如何了?!”
張郃忍着氣,麻木的告罪,這心裡的怒火像森林大火一樣,不過面上不顯,道:“還請使者告知袁公,張遼父子一切無恙,在營帳之中,全無動靜。斷無可能去與呂嫺勾結。”
“果真都在?!”使者鬆了一口氣,若是真有事,他回去也不好像袁公交代,他厲聲道:“你切勿瞞我!”
“豈敢瞞使者,使者是袁公耳目,若郃欺瞞,便是瞞上欺主,萬萬不敢如此!”張郃道。
使者這才笑道:“料張將軍也不敢!也罷!既是如此,便能與主公有個交代了。這張遼也算識相,否則少不得要動用張將軍滅之,以除後患!此父子二人,且暫容之!”
張郃道:“主公海量。世間難有匹敵者。”他也少不得要說些吹捧的話。使者聽了才安心。
使者笑道:“你哪裡知道,得知呂嫺前來,主公氣憤不已,要殺張遼,若非被人勸下,怕驚動自己營中軍心,此時來的便不是給將軍的命令,而是斬殺之令矣。張遼能活,算他運氣好。主公海量,方有給與一次試探的機會。否則,連一次機會都不會給與。”
張郃心中微驚,道:“不知是何人勸下?!”
“在主公帳前能勸得動主公的,除了郭大人,還能有誰?!此番曹賊與呂嫺若共同來戰,怕是主公也緊張,郭大人怕是要領軍出戰了,”使者道:“呂嫺前來,將軍也做好準備吧,怕回去後便有軍令下達。”
“是!”張郃應了一聲。
使者沒有久留,很快就離去了。
“將軍,聽使者之意,恐有要用將軍在郭圖麾下之意。”謀士道:“他這番爲張遼說話,實在古怪!難道是要將軍與張遼一併在他麾下,欲與顏良爭功不成!?”
張郃一聽就皺了眉頭,他厭透了這種爭權奪利。要用他們的時候,是工具人,平時裡卻再想不起來,巴不得丟到一邊。
“郭圖意在袁譚,”張郃道:“郃不要摻合進這些事裡。”
衆人也都挺一言難盡的,道:“郭圖這小人還真會見縫插針。他若帶兵,既有私心,不過是用我們的命來填他的功勞。將軍……”
張郃道:“稍安勿躁,定有轉機。世間之事哪能事事如他的意?!”
就是張遼到底去哪兒了,連張郃都不知道,無論袁紹和郭圖謀算什麼,要真能如意就好了。
這件事太重大,張郃與他的心腹謀士知道,其餘戰將,他一個都沒透口風。
回了帳後,有戰將不滿的道:“使者一來,胃口不小,要了不少東西走,真是貪得無厭!我軍本就糧草不豐,輜重不算特別滿足的,他竟還要,也能開得了口!”
張郃道:“主公身邊的人,都已至此地步?!”不覺厭惡不已。
諸將也是無語,袁紹現在,身邊不是這種人,也上不去。
現在這惡臭也就再所難免了!
張郃又問,他還說了什麼。
諸將紛紛告知道:“呂嫺前來,主公生了好大的氣,並有封賞,言有取呂嫺首級者,封首功。有大賞。誓要取呂嫺性命之意。之前呂布取鄴城,呂嫺又敗袁尚,新仇舊恨,在一起,自更生怒,斷起殺意。而要除張遼,也是一時恨怒難消。”
張郃心道,當初田豐勸他與徐州結盟,袁紹只不聽,現在聽也來不及了。那曹操雖與呂布父女也差不多是深仇大恨,然而,曹操不照樣俯就着與呂嫺合作,軍報還說他巴巴的去迎了。
就這能低頭的城府,袁紹與曹操之雄,高下立現!
要是當初能聽田豐的與呂布結盟,何至於此?!曹操早滅矣。
張郃嘆了一口氣,想到田豐早死的透透的,不禁心灰意冷,意興缺缺!
打發走了諸將散帳,張郃一人冷靜思索。
說實話,他在曹營與呂營之間確實有點不知道怎麼辦。呂布,他厭惡,呂嫺到底是一介女子,他又未曾見過,而曹操又不是善類。
所以這糾結,當真是頭痛的要命。
諸將出了帳,說了會袁紹大怒發作的八卦,這才追問心腹謀士道:“張遼果無叛心?!”
心腹謀士當然不會說實話,笑道:“至少將軍去,是沒看出他們父子有什麼叛心的。”
衆將一想也是,張遼犯不着這樣犯蠢找死。
心腹謀士怕他們追問露出破綻來,因此便忙去帳中休息了。
諸將也都一一散去。爲要可能跟隨郭圖發愁!
郭圖那個人,是個小人,跟着他,不服!他又是郭譚的擁護者,他們要捲入其中,誰能甘願。
一時竟都迷茫起來。不知路在何方。心中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