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別說,因爲還沒有確定專用外交騙子楊宏出使冀州是否得手,荀彧代表曹老大開出的停戰條件,陶應和魯肅還真有些動心,覺得這確實是一筆穩賺不賠的買賣,先與曹老大停戰締盟,在呂布覆滅後徐州的北線就不用過於擔心,如果曹老大再出面促成陶袁曹三家聯盟,那麼徐州的北線就等於是上了雙保險,整體實力穩步恢復中的徐州軍隊也可以騰出手來,拿南線的那些菜鳥開刀問斬了。
而且還有一點,相對起出了名反覆無常的呂布,號稱亂世之奸雄的曹老大做事起碼還講點規矩,也講點道理和信用,至少不象呂溫侯那麼經常腦袋進水,無緣無故就能對盟友下毒手,讓人無法琢磨和猜測呂溫侯的做人準則。所以和曹老大通好締盟,無疑要勝過和呂溫侯通好締盟百倍。
見陶應和魯肅不動聲色但眼珠子亂轉,荀彧也難得有一點緊張,又微笑說道:“陶使君,恕在下背後詆譭他人一句,相對起與呂溫侯通好締盟,與我主曹公通好締盟,陶使君恐怕更能踏實一點吧?最起碼,我主曹公還會顧忌世人唾罵,溫侯會不會顧忌這點名聲,陶使君心裡應該比在下更清楚。”
陶應不答,用手指頭輕輕敲打着面前案几緊張盤算,許久後,陶應忽然笑了,道:“人言孟德公奸詐,今果然也。好一招緩兵之計,在下如果答應了孟德公的條件,與孟德公同好締盟,孟德公或許會真的遣使袁公,出面撮合曹袁陶三家聯盟——可是在這期間,孟德公如果全力拿下了昌邑城,那麼孟德公撮合三家聯盟不成。在下也只能吃啞巴虧了。”
“確實!”魯肅心中一凜。暗道主公言之有理,主公如果現在就與曹操停戰締盟,曹操或許會遵守諾言出面撮合三家聯盟。但是在此期間,我軍受盟約所限,也就無法出手阻止曹操全力攻打呂溫侯了。等到呂布一滅,那麼主動權馬上就轉移到了曹操手裡,三家聯盟無法達成,我軍也拿曹操無可奈何了。
“呵呵。”荀彧也笑了,道:“人言陶使君多疑,今果然以。不過陶使君也請放心,我主曹公也已經考慮到了使君的這條擔心,所以我主曹公可以在盟約上加上一條——在我主曹公促成陶袁曹三家聯盟之前,我軍保證對呂溫侯只圍不攻。然後若能促成三家聯盟,陶使君你撤兵我軍攻城,若三家聯盟無法達成。陶使君你有權撕毀貴我兩家的盟約。出兵去救呂溫侯。”
陶應和魯肅又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目光中的滿意神情。暗道曹操連這麼對我軍有利的條件都可以主動提出來,看來這一次是真的充滿誠意了。
“陶使君,還需要猶豫嗎?”荀彧慢條斯理的問道:“如果使君還有什麼附加條件,可以儘管提出,我主曹公可以盡力滿足。徐州五郡目前內部已無憂患,爲了消滅兗州八郡內部的最後一個隱患,我主曹公可以拿出一切誠意。”
陶應不答,只是扭頭去看魯肅,魯肅盤算許久後,也終於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贊同接受這份和約,但是陶副主任的奸詐謹慎也不是蓋的,又盤算了許久後,陶應還是如此答道:“文若先生,孟德公的條件確實很是誘人,但在下必須仔細考慮之後,然後再給文若先生和孟德公答覆。”
“使君果然謹慎小心。”荀彧笑笑,起身說道:“那好吧,使君可以慢慢考慮,什麼時候下定決心了,隨時可以遣使到我軍大營聯絡,在下一定效仿使君跣足相迎。好了,謝陶使君賜酒,軍務繁忙,荀彧就先告辭了。”
見荀彧要走,陶應和魯肅當然不敢強留,只是假惺惺的挽留,但荀彧堅持要走,陶應和魯肅無奈,只得親自把荀彧送出營門,與荀彧拱手而別。不過在荀彧上馬啓程時,陶應忽然又說道:“文若先生,久聞穎川荀氏人才輩出,分侍諸侯皆得重用,惟獨徐州未得荀氏人傑,陶應斗膽交淺言深,想請先生推薦一二位族中到徐州出仕,應必厚待之,不知可否?”
荀彧勒住戰馬,心說這小子果然聰明,竟然看出了我們荀家分別下注,確保家族長盛不衰的計劃,然後荀彧又掉轉馬頭,在馬上向陶應笑道:“使君且請放心,使君如此求賢若渴,又如此年少有爲,威名遠著,若能乘徐州富饒,以饗吏士,撫安百姓,使之安土樂業,相信不出數年,待到時機成熟,不消荀彧舉薦,荀氏中人自有主動來投使君者。”
“也就是說,我這徐州的實力還沒入你們荀氏的法眼了?”陶應心中嘀咕,臉上則笑道:“多謝文若先生指點,陶應一定會加倍努力,力爭早日獲得荀氏名門中人青睞。”荀彧微笑拱手,也不再說話,掉轉馬頭就往北走了,陶應和魯肅則在大營門前行禮送別,直到荀彧走遠方纔返回中軍大帳商議。
也是回到了中軍大帳,很沉得住氣的魯肅才向陶應問道:“主公,曹操遣荀彧求和締盟,其意甚誠,若主公允諾,楊宏即便向袁紹求盟不得,徐州北線也可暫保安寧。此事符合徐州利益,主公素來行事果斷,爲何今日一反常態,非要遲疑考慮。”
“子敬,你是隻看到了戰略層面,沒有看到戰術層面啊。”陶應嘆了口氣,解釋道:“其實這還是曹賊的緩兵之計,曹賊嘴上說得好聽,在促成陶袁曹三家聯盟之前,絕不攻打昌邑城,若不成也把戰術交換我軍——可是在此期間,曹賊乘機從後方運來了大批糧草軍需後,我軍還拿什麼掌握戰術主動權?正面決戰,我軍又有多少把握救出呂布?”
“且曹賊圍城,昌邑城中的糧草也在不斷減少,實際上並不耽誤對曹賊最有利的圍城對耗戰術,屆時我軍正面進攻不是曹賊對手,切斷曹賊糧道也已無用。昌邑城中又因爲糧草問題無法長期堅守。戰術主動權仍然牢牢掌握在曹賊手裡,這個時候我如果馬上拍板答應,等於是拱手交出了昌邑戰場的戰術主動權。所以我才這麼猶豫遲疑啊。”
聽陶應這麼一解釋,戰術並非所長的魯肅這才醒悟過來,驚呼道:“好險。如果不是主公機警,識破曹賊妙計,我軍的最大優勢可就要拱手讓人了,之前主公的種種佈置,也都要全部前功盡棄了。”
“不,不是我機警,是我太清楚曹賊想要什麼了。”陶應搖頭,表情陰沉的說道:“曹賊如果在其他方面做文章,或許我就識不破他的狡計。可惜他偏偏要在袁紹身上做文章,這才讓我從一開始就不相信荀彧的任何話。”
”主公從一開始就不相信荀彧的任何話?“魯肅驚訝問道。
陶應點頭,冷哼道:“曹賊地處我軍與袁紹的夾縫之中。北面的袁紹他現在還不敢招惹。西面的洛陽曆經黃巾和董卓之亂,元氣早已傷得無法再傷。打下來也沒有多少油水可撈,且李傕、郭汜只要內部不出問題,曹賊也未必是他們的對手。惟有南面的徐州五郡油水豐厚又相對重要,是曹賊下一步拓展疆土的首選目標,如果我軍與袁紹結盟,曹賊一旦出兵徐州就有可能招來南北夾擊,對曹賊的形勢萬分不利,曹賊又不傻,怎麼可能真的促成我軍與袁紹結盟?不全力破壞,就已經是他曹賊腦袋進水了!”
魯肅默默點頭,覺得陶應言之有理,更覺得和曹操、陶應這樣的滑頭比起來,自己簡直就象是一個老實孩子。點頭之後,魯肅又問道:“主公,既然你已識破曹賊詭計,那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這個真得容我想一想了。”陶應皺眉答道:“此事牽涉太廣,形勢也太複雜,我必須仔細權衡各種利弊,然後才能拿定主意,不然的話,現在稍微走錯一步,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老天終於長眼刁難了可惡的陶副主任一次,花了相當不短的時間,好不容易把各種關聯牽涉整理清楚,正開始琢磨如何從中混水摸魚撈取最多的利益,帳外有傳令兵進來打擾了,說是又有曹軍使者求見,還說有緊要大事要稟報陶應。聽到這話,陶應和魯肅難免又是面面相覷,都奇怪怎麼剛送走了一個曹軍使者,不到一個時辰就又來了一個曹軍使者?一個時辰內,荀彧不可能把消息送到一百里外的曹軍大營啊?
驚奇之下,陶應少不得趕緊下令召見曹軍使者,這一次曹老大派來的使者是一個典型的無名小卒,名字陶應和魯肅都從沒聽過,而向陶應行禮之後,這個無名小卒馬上拿出一封書信,神秘兮兮的說道:“陶使君,這是我主曹公命小使獻給使君的書信,我家主公說了,使君只要看了這封書信,就什麼都明白了。”
得陶應允許,帳中衛士將那封書信轉呈到了陶應面前,而打開了那封書信大概一看後,陶應先是大吃一驚,再仔細去看書信內容時,陶應的臉色開始逐漸凝重了,而那無名小卒也是暗暗緊張,其心虛膽怯連魯肅這樣的老實人連都有些奇怪,“這個曹軍使者,爲什麼悄悄的攥拳又放鬆?徐州軍隊沒有斬殺使者的先例,他有什麼可緊張的?”
仔細看完了那封書信,陶應並沒有把書信遞給魯肅,而是合上書信閉目仔細盤算,那無名小卒也更是緊張,連腿都在微微發抖,好在陶應並沒有下令斬使,許久後又重新打開了書信,翻過來覆過去的仔細觀看。又過了許久,陶應忽然重重一拍面前案几,怒吼道:“呂布匹夫,安敢如此!”
“主公,何事如此震怒?”魯肅驚訝問道。
“你看吧!”陶應憤怒的把書信扔給魯肅,怒吼道:“我好心來救他呂布匹夫,這個匹夫竟然敢暗中向曹賊求和,還準備假借突圍騙我率軍去救他,然後在戰場上把我一戟刺死!拿我的腦袋,換徐州的東海和琅琊二郡立足!”
吼叫着,陶應還怒不可遏的一把掀翻面前案几,瘋狂咆哮道:“呂布老兒,無恥下作,我不殺你。誓不爲人!”
難得看到陶應如此憤怒。魯肅難免更是驚奇和緊張,趕緊揀起書信仔細觀看,也馬上發現這封書信竟然是呂布寫給曹操的求和信!而且在書信上。呂布還一再挑撥曹老大和老陶家的殺父之仇,用十分謙卑的口氣懇求曹操放呂布軍一馬,表示只要曹操饒過呂布軍。呂布願意用計詐陶應去救昌邑,乘着兩軍會師之際突出一戟刺死陶應,然後呂布又說只要陶應一死,徐州五郡對曹老大來說唾手可得,呂布還願意爲曹操衝鋒陷陣奪取徐州五郡,事成之後,呂布只借東海和琅琊二郡立足,徐州最富庶的彭城、下邳和廣陵三郡則歸曹老大所有。
“子敬,你看到了吧?”陶應又咆哮了起來。“我是如何對他呂布老兒的,他呂布老兒又是如何對我?這一次我們來救呂布老兒,簡直就是瞎了眼了!”
“主公且慢。請冷靜。”魯肅趕緊阻止陶應的咆哮。又扭頭去看那個曹操派來的使者,發現這個無名小卒不僅已經不再緊張。臉上還有說什麼都掩飾不住的暗喜神色,魯肅心中頓時更是生疑,大喝道:“你在曹操麾下,出任何職?有何身份憑證?”
無名小卒被魯肅的厲喝嚇了一跳,臉色也有些發白,旁邊的陶應卻吼叫了起來,“子敬,你管他出任何職?呂布老兒恩將仇報,意圖害我,你說怎麼辦?”
“主公,這封信……。”魯肅又轉向陶應,正要提醒陶應仔細鑑別書信真假,但話到嘴邊,已經被徹底帶壞了的魯肅忽然改口,道:“主公,不知曹操派人將溫侯書信送到我軍營中,是何目的?”
“當然是讓我看清楚呂布老兒的真面目了!”陶應怒吼,“呂布老兒出了名的反覆無常,曹賊如何敢相信他的所謂承諾?所以曹賊才把這封書信送來,讓我明白呂布匹夫是個什麼樣的人!狼!養不熟的豺狼!”
“不錯,不錯,使君英明,一猜便知。”那無名小卒連連點頭,解釋道:“我主曹公素知呂布匹夫豺狼之性,與之合謀無異於與虎謀皮,故而斷然拒絕呂布提議,又命小使將呂布書信送到陶使君面前,請陶使君看清呂布匹夫的醜陋面目,考慮一下救援呂布,會有什麼後果。”
陶應重重的哼了一聲,又一腳踢開已經被掀翻的案几,顯然胸中怒氣難消。魯肅則嘆息道:“真是想不到,呂溫侯竟然如此的忘恩負義,恩將仇報,主公好心前來救他,他反倒想圖謀主公州郡,如此無情無義之人,與禽獸有何區別?”
“你回去告訴曹操,就說這事我欠他一個人情!”陶應一指那無名小卒,怒喝道:“叫他放心攻城,呂布匹夫,我絕不救了!”那無名小卒大喜過望,趕緊告辭離去。
…………
該死的陶副主任這一次總算沒有折磨可憐的曹老大,荀彧回到曹軍大營的第二天,曹軍大營就迎來了徐州軍隊的聯絡使者——陶副主任的另一個專用外交小騙子宋愷,正在爲如何暫時穩住徐州軍隊而煩勞的曹老大聞訊大喜,趕緊吩咐將士以禮相待的同時,又很快在中軍大帳中親自接見了宋愷,打聽陶應給出的答覆。
讓曹老大和荀彧失望的是,陶應這一次還是沒有落入他們精心佈置的緩兵圈套,宋愷代表陶應很坦白的給出了答案,“明公,實在抱歉,我主陶使君雖然很清楚明公的誠意,也知道呂溫侯反覆無常的性格,與他攜手無異於與虎謀皮,但我主陶使君與溫侯畢竟有翁婿之情,與溫侯愛女也有婚姻之約,呂溫侯可以無義,但我家主公不能無義。所以請明公見諒,我主陶使君無法答應明公的通好締盟請求。”
曹老大的黑臉又一次鐵青了,如果不是考慮到斬使招罵,曹老大就想親手把好心當作驢肝肺的陶副主任的使者宋愷砍掉。許久後,曹老大才強做笑容說道:“既然陶使君絕吾情義,執意要與吾爲敵,那就打吧。看着陶應小賊善待文若先生的份上,你走吧,吾不爲難你,回去告訴陶應小賊,從今往後,吾與他,不是他死,就是我活!”
“謝明公不殺之恩。”心裡其實萬分緊張的宋愷也知道自己死裡逃生了一次,拱手道謝後,宋愷卻並沒有立即告辭離去,還又小心翼翼的說道:“明公,我家主公還有一個小小的請求,懇請明公開恩,容許小使到昌邑城下走上一趟,與呂溫侯見上一面。”
“做夢!”一旁陪同接見的典韋和夏侯惇一起怒不可遏了,夏侯惇咆哮道:“陶應小賊拒絕我主好意,還想讓你去昌邑城下與呂布匹夫見面,交換消息,你做夢!馬上給我滾,不然別怪我們不客氣!”
曹老大並沒有暴跳如雷,因爲曹老大很清楚以陶應的奸猾,絕不可能在拒絕了自己的好意後,又異想天開的想讓自己犯錯,讓徐州使者去昌邑城下與呂布交通聯絡。所以曹老大馬上揮手製止氣急敗壞的典韋和夏侯惇,很是好奇的問道:“陶應派你去昌邑城下與呂布見面,做什麼?”
“請明公放心,小使不是去與呂布交換消息。”宋愷恭敬回答,又說出了一句讓曹老大和曹軍文武一起目瞪口呆的話,“我家主公,命令小使到昌邑城下,當衆向呂溫侯宣讀絕交書信!”
“絕交書信?”曹老大差點懷疑自己的耳朵聽錯,驚呼道:“陶應小賊搞什麼鬼?拒絕了吾的好意,又要與呂布絕交?”
“明公請放心,千真萬確是絕交書信。”宋愷點頭,又道:“呂溫侯豺狼之性,反覆無常,我主一次饒他不死,一次放他退走,這一次又親率大軍前來救他,不曾想呂溫侯不僅不肯顧念半點恩情,反而一再勾結外人坑害我家主公,再三企圖奪佔徐州五郡!”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主對呂溫侯的忍耐也已經到了極點,所以這一次,我主陶使君雖然念及翁婿之情,不肯答應與明公通好締盟,卻也不肯再救如此歹毒無情之徒,決意與之絕交斷盟!拒絕與明公締盟,也是我主最後一次報答溫侯的許女之恩,從今往後,我主與呂溫侯恩斷義絕,永不往來!”
看看曹老大張口結舌的表情,宋愷又補充了一句,“明公請放心,明公可以派軍士將小使押到昌邑城下與溫侯見面,若小使有半句虛言,明公將士可將小使當場斬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