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八章 可進豈言退
確實很棘手,於毒、眭固的黑山賊,戰鬥力比張燕的黑山軍本部還要差上一大截。當日馬雲騄兄妹過境,碰到這些賊兵設卡刁難,兄妹二人加上幾名親隨,就打得幾百賊兵抱頭鼠竄,根本就不值一提。
若是在平原地帶遇見,都用不着鐵騎出馬,幾百輕騎就能像趕羊似的趕得這幫傢伙到處跑。
不過,現在是在山地,正是最適合這幫傢伙發揮的地形。加上賊兵不求取勝,只想拖延青州軍的時間和行程,難纏得緊。
想要速勝,就做不到面面俱到,倉促進兵的結果,就是太史慈這樣的勇將,也受了暗算。這一次保得無恙,可誰能保證下一次也沒事?
從當地人提供的資料看來,這段崎嶇山路之中,確實有突然變寬,或是山壁沒那麼陡峭的地方。一旦在這種地方遭遇埋伏,那就不是扭到腳,盔甲被砸出坑的問題了。
板甲的防禦力很強大,可再怎麼強,也強不過天地之威。正如諸葛亮火燒盤蛇谷的典故那樣,一旦被人在險要之地埋伏到,身上穿着什麼甲也白搭啊。
若是步步爲營的攻過去,風險倒是小了,可花費的時間可就長了。正如諸葛亮所擔心的那樣,如果正如王羽所料,呂布已經中了曹操的埋伏,後者正在河內圍困呂布。那麼,得到黑山賊的回報後,曹操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抽調精銳部隊趕到白陘的另一端。
騎兵的最大優勢就是機動力,失去了機動力,又要從狹窄的山谷往外衝,困難可想而知。衝不出去。想退走都很難,當年的騫曼,不正是這麼被于禁逼死的嗎?
擺在面前的,似乎只剩下繞路一途了。
曹操既然提前做了佈置,太行陘想必也是走不通的。通過較遠的軹關陘也可以進入河內境內,只是要兜一個大圈子。不過好歹沒什麼風險,曹操再怎麼謹慎,也不可能把三條路全給封上。
從曹操的佈置來看,對於王羽是否會從上黨直接殺入河內,他並不是很確定。就連白陘這裡也只是防患於未然的意思。
黑山賊在攻城戰和野戰中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場,與其讓他們在身邊礙眼,還要消耗寶貴的軍糧,不如把他們打法的遠遠的,還能防備王羽從上黨突然殺過來,也算是廢物利用了。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在白陘遇敵這件事,不但沒有降低王羽的威信,反而加深了衆將對他的敬佩和信服。
最後一次收到來自中原的軍情,還是在大軍從幷州啓程之時。賈詡的呈報中只是說明了最新的變化,連相應的推測都沒講。王羽卻精準的看破了曹軍的動向,直奔河內而來。
看起來像是蒙的,但青州衆將卻寧願相信。這是自家主公運籌後的結果。要麼是那封錦囊的作用,要麼就是主公已經把敵人算死了。
至於在白陘遇敵,這屬於不可抗力。曹操不是提線木偶,能將賈詡逼得招架乏力的高手,會未雨綢繆的提前設防當然不足爲奇。
“繞路麼……”王羽對軍議的結果並不是很滿意,但也沒辦法,綜合判斷的話,也只有這個辦法最爲切實。
現在就動身的話,路上差不多要多耽誤三四天,曹操即便在第一時間得到消息。也來不及去堵路了。一旦進入河內境內,風火騎兵就如同龍歸大海,可以任意縱橫馳騁,曹操分兵來攔截,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比起在白陘苦戰數日。還要面對敵軍在谷口地帶的圍攻,繞路纔是上上之策。
“主公可是擔憂溫侯的安危?”諸葛亮看出了王羽的顧慮,輕聲問道。
“嗯。”王羽轉過頭,看着臉色蒼白的呂綺玲,眼神中滿是愛憐神色,緩緩說出的回答卻是答非所問:“大家一定很想知道,那封錦囊中到底寫了些什麼,會對戰局引起怎樣的變化吧?”
“……請主公示下。”衆將面面相覷,完全不知道主公突然提起這件事是什麼意思,不過這個疑問確實困擾大家很長時間了,說不想知道肯定是騙人的。
“說是錦囊妙計,其實沒有想象中那麼神乎其神,所有內容,完全可以用四個字來概括……”
王羽從妻子臉上收回視線,看向帳下諸將,儘管形勢稱不上很好,但每一張堅毅的面容上,卻都寫滿了忠誠和無畏。王羽毫不懷疑,無論前方是刀山還是火海,只要自己一聲令下,這些忠勇的將士們就會義無反顧的衝上前去。
即便如此,王羽也不是很確定,當自己道出真相之後,大家會有着怎樣的反應。
會失望?還是會一笑置之?亦或感到不滿,甚至怨懟?
人心難測,王羽是人不是神,對此也是無從揣測。他很確定的只有一件事,現在是揭開謎底的時候了。
“這四個字就是:各自爲戰!”落針可聞的寂靜中,王羽清朗的話語如同一塊大石砸在平靜的水面上,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給砸暈了。
“各自爲戰的意思……主公,難道您解除了軍師的指揮權?”諸葛亮直愣愣的看着王羽,滿臉都是無法置信的神情。這一刻,辯才無雙的少年突然變成了結巴,一句很簡單的話居然被他說得磕磕絆絆,足足停頓了七八次。
王羽沒說話,只是微微頷首,顯然是默認了。
“這種時候各自爲戰?那豈不是跟沒有指揮一樣麼?那戰局到底會如何演變,恐怕只有老天知道了!”太史慈也懵了。
遙控指揮固然不可行,但身爲最高統帥,主公至少要對戰局心中有數才行吧?如果兗州各部兵馬都各自爲戰了,那還有誰能把握戰局走向呢?這不是將主動權徹底拱手讓出麼?
“子義,你說的沒錯,這種事的確只有老天才知道!”面對太史慈的質疑,王羽不怒反喜,笑着向他點了點頭。
這點異常立刻被心細如髮的趙雲發現了,他稍作沉吟,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竟是不假思索般的脫口而出:“我明白了!主公就是想將局面攪混,攪亂曹操的視線,讓他來不及做出應對!”
只有這麼解釋才合理。
曹操的計謀,分別設計了賈詡、呂布、關平和陳到。離間計在關平身上明顯失效,陳到也有王墨擔保無事,雖然對軍心造成了一定影響,但總體而言,不能算是完全成功。不過,曹操對呂布的設計是完全成功了,同樣也成功的動搖了賈詡,這纔是最爲致命的。
這時代沒有心理戰的概念,但當世多有精於此道的智者,賈詡、曹操、郭嘉都在此列。
心理戰看不見,摸不着,卻比真刀真槍的較量更危險。一旦失敗,被對手佔據了主動權,很有可能一舉一動都被對手看得分明。
賈詡的情況就是這樣,弱點被窺破,在曹操咄咄逼人的氣勢下,顯得有些縮手縮腳了。
他自己能克服當然是最好,但問題就是,曹操八成不會給他這樣的餘裕。在這種情況下,無論是走馬換將,還是遙控指揮,都是下策。
想換將找不到人,王羽收羅的人才當中,倒有一多半是沒成年的。再怎麼早慧,也不可能是曹操這種老謀深算的梟雄的對手。何況,最出色,最有希望接賈詡班的兩人又不在兗州。
田豐倒是有這個資歷和學識。但問題是,自從在王羽麾下爲臣,田豐便一心撲在了內政上,已經很多年沒參與軍機大事了,讓他接手同樣不現實。
“於是主公就令各部各自爲戰?”
“文遠、文則都是大將之才,即便讓他們獨當一面,與曹操對陣也未必會落在下風。坦之年輕了些,不過我令文趕往句陽,與他匯合……高唐那邊有點危險,但伯言天資聰穎,叔至行事縝密,又有長袖善舞的漠傑從中調和,應該問題不大……”
王羽之所以敢這麼做,就是因爲他相信麾下衆將的才能,這些才能,會給曹操帶去極大的麻煩。
“失去整體指揮,在長期來看,是很危險的,不過在一兩個月之內,曹操未必能捋順頭緒,分別找到各自的破綻,反倒會有種老鼠拉龜,無從下手的感覺。這條有點亂來的計策,會打亂曹操的部署,瓦解他先期建立的優勢。不過,這計策也有個重大弱點……”
王羽選在這個時候揭開謎底,爲的就是接下來的說明。其實不用他點出答案,反應最快的諸葛亮和趙雲便已經猜到個八九不離十了。
“沒錯,就是河內!溫侯的兵馬還相當於客軍,一直沒能融入整體戰略之中,這次更是……我最擔心的就是曹操發現兗州難以攻取,會打着傷我十指,不如斷我一臂的主意,將矛頭對準溫侯!”
“唔!”呂綺玲聞言大驚,手已經捂在了嘴上,還是沒能掩住哽咽哭聲。女孩強自壓抑着,沒有當衆痛哭出來,但兩行清淚已經順着臉頰流淌而下,彷彿一串珍珠,令人心碎。
“在情,溫侯與我有翁婿之誼;在理,濮陽軍是我軍盟友……無論在情在理,我軍必須儘快抵達河內,展開救援……”王羽並不回頭,但語調愈高,鏗鏘有力的話語中,似有金鐵之聲:“故而,此戰,有進無退!”
“有進無退!”衆將齊聲應諾,高呼聲驚破了夜的寂靜,迴盪在羣山峽谷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