料想中的低貶並未聽到,反而是得到了曹操、蔡邕的肯定與讚賞,甄堯不免面色一紅,開口道:“與蔡大家、孟德兄相比,堯這拙字卻是當不得此稱讚。”
甄堯的謙遜在蔡大家眼底卻是另一份美德,心中暗想:“這侄兒一直無緣相見,卻是得了老友幾分天資。便是這字跡都如老友的秉性一般無二,奈何逝者已矣,不過當日之言卻是可以重提了。”
蔡邕心中所想自然不是甄堯、曹操兩人可以知道的,兩人正在奇怪蔡老頭爲何沉悶起來的時候,蔡邕突然開口道:“甄堯賢侄,如今還未取表字?”
甄堯略微搖頭,抱拳道:“堯尚未取字。”
蔡邕捋須問道:“哦?老夫記得你母親懷上你時正值臘月飛雪,應當是建寧三年末的事了。如此算來已有雙十年歲,怎麼還未取表字?”
蔡邕說完甄堯可是嚇了一跳,這老頭居然知道自己是啥時候被懷上的?莫非他真的與自己父親交好?可爲何從沒聽父親、母親提起過?不過聽蔡邕說起,甄堯才恍然,自己來到大漢似乎已經有二十個年頭了。
搖頭低嘆一聲,甄堯抱拳道:“堯本該於上月由家兄取表字,奈何此次出征,卻是將此事給耽誤了。”也就甄堯特殊一點,平常人哪個不是成年後再出仕爲官,他倒好,十幾歲便開始當縣丞,討賊匪,如今剛剛成年,就已是一方太守了。
蔡邕一聽是因爲討董的事,甄堯才耽擱了成年禮與取字事宜,當即開口道:“如此人生大事怎能耽擱,若是賢侄不棄,老夫給你取字如何?”
蔡邕要給自己取表字?初聽此言甄堯卻是爲之愣神,隨即心底便是一陣驚喜。在這個漢末年代,什麼最重要?便是個人聲望。君不見袁家便是袁術這個典型的二世祖也有數不盡的文武追隨,這便是袁家的名望所致。
而如今蔡邕以叔父身份給自己取表字,雖不能令甄堯名氣大漲,但對他而言卻也十分重要。有了蔡邕的支持與肯定,日後不管做什麼都會有助力的。甄堯此刻心中念想轉動,一旁的曹操見他不答話,連忙用手臂輕撞,用眼神示意甄堯答應下來。
甄堯被這一撞也清醒過來,對着曹操善意一笑,當即躬身道:“蔡大家願爲堯取表字,堯怎能相辭。”
“日後莫要叫蔡大家了,我與你父乃是忘年至交,你便稱我爲叔父吧。”蔡邕捋須長笑:“我侄取字,不能疏忽了,來,隨我去書房查閱。”
蔡邕說罷便走下涼亭,而甄堯與曹操只得起身跟在其後。三人踩踏着府內的碎石來到一處寬大的房屋前,蔡邕將屋門打開後,開口道:“你二人可自行取書卷品讀,老夫去尋尋古籍,給我侄兒取字。”
甄堯走進書房,便被眼前的滿屋子的書架給震撼了。相比後世的圖書館,甄堯覺得眼下蔡府書房才更是難得。拉了拉曹操右臂,甄堯開口問道:“這裡怕是好幾千卷書冊吧。”
“方纔與你說蔡大家藏書萬卷,你莫非以爲曹某是在說笑?”作爲當世的文學發燒友,曹操看到這些古籍兩眼都冒紅光。簡簡單單回答甄堯一聲,便向前一鑽從木架上翻找自己想看的書冊。
見曹操沒心思理自己,而蔡邕又蹲在地上不知翻閱着什麼,甄堯只得走至一旁木架便,隨手挑出一冊竹卷,打開繫繩後,在手上展開細讀。
甄堯拿在手上的是一冊春秋時期關於百家的論述篇章,一冊竹卷字數並不多,正文不過幾千字,而正文之後便是蔡邕對此文的見解。
看着密密麻麻的小字,上面還偶有塗改,從墨水濃淡便可看出,這份竹卷定是多年以前的。但從其中仍能找到近日才添加的墨跡,甄堯深知這份書卷是蔡邕時常翻閱的。看完後將竹卷用繩繫上,甄堯才發現細繩有不少磨損,這定是時常打開的結果。
甄堯僅僅小半盞茶時間就看完了這卷竹冊,他可不認爲蔡邕需要看很多次才能將幾千字記下。而蔡邕卻時常翻閱並注以解析,雖然僅僅一冊竹卷,但這就足夠看出蔡老頭對文學的認真。相比之下,甄堯自己卻是走馬觀花的看了看,態度卻是極其不端正。
將手中書卷放回原處,甄堯又取出一卷竹冊,打開繫繩毫無意外的看到繩子打結處的磨損,心底暗贊蔡邕爲學之勤,展開竹冊後細細品讀。這次甄堯不再隨意翻看了,對照着蔡邕自己做出的註解,甄堯一字一句的細看。
“春秋百家至今仍有延續,其中可取之處卻是不少啊。”想着自己來到漢末後對所謂的‘腐儒’便是十分不屑,但看完手中竹卷,卻是另有一番見地。
甄堯與曹操沉醉於手中書卷不可自拔,而蔡邕卻是找到了自己所需的竹冊,將好不容易尋出來的東西找出來,蔡邕開懷笑道:“哈哈,許久不曾用它,卻是一陣好找,總算是讓老夫找出來了,嗯,待我看看。”
蔡邕的大笑聲將甄堯、曹操兩人吸引過來,兩人露出好奇神色,似乎在想是何書冊能讓蔡邕如何高興。兩人走上前探着腦袋望向蔡邕手中書冊,甄堯細看之下卻是哭笑不得,原來是專供人取名字用的,上面寫滿了可做人名與表字的字詞,每一個字和詞後面都會有註解。
“後世人取名時常翻查字典,沒想到蔡邕要取個字也得翻閱書冊。”甄堯心中好笑但又心底感激,蔡邕如此正式,顯然是十分看重給自己取表字一事的,否則以他的學識隨口便能說出一二字,何必廢一番功夫。
蔡邕一邊尋找着,一邊開口道:“當年老夫替小女取名時,便是在這上面尋的名。之後卻是不常看了。”甄堯聽完心底一動,蔡邕的女兒,不就是蔡文姬嗎?
想到這份乃是蔡邕自己編錄的,而且自己女兒也是從這裡面找的名字,甄堯才暗笑自己居然那這個和後世的字典相提並論是多麼可笑,若真要相比,至少也應該是辭海一類吧。
見蔡邕口中唸叨着一個個字詞,卻又都不滿意,甄堯在旁開口道:“叔父,堯在家中排行第三,論理表字該由‘叔’起頭了。”
“排行第三?你父親”說到這,蔡邕突然止聲,的確,甄堯在家裡是排老三了,當即合上手中帛卷,開口道:“堯,高也。而賢侄排行第三,便以‘叔高’爲字號,何如?”
甄堯並不知道爲何自己說了一句話便讓蔡邕突然沉悶下來,不過長者賜不敢辭,當即點頭道:“堯,拜謝叔父相賜表字。”
蔡邕似乎因爲甄堯的一句話而興致低沉起來,將手中書卷放回後,開口道:“走吧,隨老夫一同出去。”
甄堯聽罷點點頭也就跟了上去,而曹操卻是不捨的看了眼這滿屋子的書卷,遺憾的搖了搖頭,纔跟上兩人腳步。回到涼亭,蔡邕突然說道:“如今天子被董卓帶去河東?你二人有何見地?”
蔡邕發問,而曹操之前所做樂府詩便已將其心中所感說了出來,所以此刻蔡邕和曹操都看向甄堯。甄堯被兩人直視,略微皺眉思慮後,開口道:“董賊雖將天子擄至河東,但這絕非良久之計。爲保天子之實名,河東是萬萬待不得的。以堯之間,恐怕董賊有入三輔,重立西都之意。”
甄堯說完,蔡邕和曹操不約而同的點頭,見兩人不着急說話,甄堯便繼續更加大膽的‘猜測’:“漢室皇朝,經黃巾、何進、董賊三次動亂,如今已是風雨飄渺。即便天子仍在,但也於事無補,各地太守、刺史居心如何誰也不可得知。怕是又要重複週末之故事。”
甄堯這話可是說的很重了,若是被有心人聽去,給他安個意圖謀反的罪名絕對是足夠了。不過甄堯敢說,就是知道前面兩人不會對自己所說之言去做文章。不過即便如此,說完這些甄堯也是閉了口,不再說話。
蔡邕雖是文士,但對朝代的興衰如何會看不出?知道甄堯所言是實情,但一輩子身爲漢臣的他又如何接受的了,咬着牙低聲問道:“除此外,就不會有其他可能?”
甄堯與曹操相視一望,後者同樣是漠然搖頭。若說此次討董各路諸侯都齊心協力,勇往直前的話,董賊根本沒有機會施展‘金蟬脫殼’之計,即便是用計也無法安然回河東。
曹操以前還有過奢望,現在卻是看清了眼下局勢。正如他所作詩中所訴:瞻彼洛城郭,微子爲哀傷。這漢朝的大好河山,怕是無法久存了。
曹操明白,帶着後世記憶的甄堯更明白,漢朝的終結是不可逆轉的,即便這時候靈帝劉協突然開竅了,化身其先祖劉邦,恐怕也保不住這巍峨江山。
“嗡”三人在涼亭中長吁短嘆,突然有一陣琴音傳出,甄堯三人聞聲望去,便聽見有女子聲傳來:“出生無爲勤五體,漢祚衰勢百姓離;天不仁兮將亂世,地不仁兮宮牆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