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一個小飯鋪子,正對着府衙,因爲做的拿手的幷州麪餅,現殺的肉鴿,再加上老闆厚道,價錢公允,深得衙門裡的那些衙役小吏的喜歡。
其實更喜歡的是那個老闆娘,花枝招展的,對誰都能笑出一個小小的酒窩,標誌及了。
因爲價錢公道,所以衙役小吏就愛來這裡吃點東西,因爲老闆娘美豔,所以衙門裡的幫閒們就愛有事沒事的來這裡坐坐,等着衙門裡有事情的時候,召喚一聲,既欣賞了美人,也不耽誤做事,正是一舉兩得。
一羣小吏圍在一起,神乎其神的侃着大山,說着自己新得到的消息,以顯唄自己在上面受到重視的程度,換來同僚一下有的沒的羨慕嫉妒,或者乾脆就是鄙夷的目光。
這個面鋪並沒有像其他那些酒樓一樣,使用上了幽州已經流行很久的桌椅,依舊就是用席子鋪在地上,在中間放個方桌,大家就東倒西歪懶散的圍坐在桌邊,或者吃飯,或者是喝着免費的茶水。
幽州的桌椅的確讓人感覺到舒服,不過那需要很大一筆錢,小小的面鋪,是不願意在這面鋪張浪費的。
沒有學來幽州的桌椅,但卻學來了幽州流行的一首好茶水。在這裡不再是茶湯,就那麼一捏碧綠的茶葉,就讓人在這秋老虎裡,感覺到神清氣爽。
一個年輕的小吏正說的是吐沫橫飛,提起茶壺想給自己倒上一碗清茶潤潤喉嚨,結果是淋淋漓漓的,倒出了不到一泡老人的尿那麼多。提起茶壺,在自己的耳朵邊上搖晃了一下,裡邊竟然沒有了水聲。
於是這個年輕的小吏就對着裡面大聲喊道:“老陳老陳,趕緊續水泡茶。”
小老闆老陳,在裡間應了一聲,提着一個翻開的水壺,屁顛兒屁顛兒的跑了出來,一面跑一面嗔怪的笑着說道:“近日幾位爺得閒,從早上就在我這裡泡着,結果你已經喝了我三壺水,半包茶葉了。”嘴上是心疼的,但面上的表情卻沒有半點心疼的樣子,他這麼說,反倒是讓這些小吏更感覺他親近可人。
那個年輕的小吏就哈哈大笑,敲着桌子道:“我們這些人,算不得老爺親信門子,衙門裡有事吆喝一聲,我們就過去了,沒有事情也就沒有必要在衙門裡乾耗着,還要守着衙門裡的規矩禮儀,站的是腰痠背痛,好不讓人受罪。你就放心,不過是喝了那幾壺茶水,我們是不會讓你虧的,中午就吃上幾碗熱乎乎的湯餅,那不就什麼都出來了嗎?”
老陳就連連點頭,一面給諸位續水倒茶,一面依舊開着玩笑:“不過是幾碗湯餅,能賺上幾個錢?幾位爺們也不說點幾個菜,喝上幾壺酒,我多賺一些。”
這時候,其中一個老吏笑着道:“我們這幫人的俸祿,可沒有幽州那幫傢伙豐厚,聽人家說,幽州的那幫小吏,一個個拿着養廉的俸祿,一家家都過的日子滋潤,哪裡像我們這些?只能靠着勒索一些百姓,勒索到了也就吃口飯,勒索不到,一家老小也就喝西北風。”然後低下聲音道:“就在前天,一羣兄弟下去打野食,結果卻遇到了一羣暴民,出去十個,回來的只有一個,還是斷了手腳的,這日子讓人怎麼活啊。”
在這個年代,天下的小吏是不在官府的名冊上的,就連六品以下的官員,都是由各地上司自己徵辟,哪裡還能管得了這些小吏?按照規矩,這些小吏的俸祿都是上司自掏腰包,而上司的錢,就依靠這些小吏盤剝百姓獲得。
太平年景還沒有什麼,不過是將百姓們弄得雞飛狗跳,最終還能弄些錢財,滿足大家的生活用度。可是這些年就不行了,亂民四起,大家再下去盤剝百姓,收取捐稅就非常艱難了。
原因有兩個,第一個是天下大亂,原先安定的百姓,變成了流離失所的流民,各地村鎮,十室九空,根本就找不到人去收取捐稅。
還有一個就是,這混亂的世道,逼迫的百姓鋌而走險,原先對官吏們唯唯諾諾的百姓綿羊,現在紛紛拿起了棒子,成爲了山上的老虎。你跟他去收取捐稅,那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了。
話題提到這裡,原本興致高昂的一羣小吏們,就變得沉默起來。
好半天之後,一個小吏滿面羨慕的長嘆一聲:“我聽說幽州在呂鵬上任之後,各地的官吏俸祿使費,全部由州的戶部支付,再也不必地方籌措,而且爲了讓這些小吏能過上好日子,在大漢規定的俸祿之外,又加了一筆比俸祿多得多的養廉錢,現在的他們,只要安心的做好事情,根本就不愁一家老小的吃喝,如果我們這裡也能那樣該多好啊。”
一提起幽州,大家的話匣子也就打開了,充滿了羨慕嫉妒恨的心情,談論着這幽州的離經叛道。
這時候一個小吏將腦袋探出來,低聲的對大家道:“我剛剛得到消息,幽州的呂鵬,趁着我們家主公和曹操那個奸賊對峙,刺史大人帶兵南下增援,我們的幷州空虛的時候,突然發兵20萬,分三路殺進了幷州,現在中山常山,雁門關外各個州郡無不聞風而降,眼看着敵人就打到了我們眼皮子底下了。”
這樣的消息一出,所有的小吏立刻面色複雜起來,有的是沮喪,有的是驚恐,但更多的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期盼。
這樣的表情也的確怪不誰來,在這些小吏的心中,大堂上那個位置換來換去,自己的所謂主公今天你來明天他死,但這些都和他們無關,只要誰給他們一碗舒服的飯吃,跟着誰都是一樣的。
陳老闆提着茶壺就在邊上,眯着眼睛笑着聽着。正在這個時候,那個俏麗的老闆娘在後面喊他:“當家的,進來我有話說。”
於是陳老闆就給各位告了個罪,將茶壺放下,急匆匆進了裡面。
那個俏麗的老闆娘,看看左右沒人,立刻遞上來一個鴿子,陳老闆就在那個信鴿底下拿出了一個小小的竹管,小心的在裡面拿出了一個薄如蟬翼的布條,那上面是蛛絲一樣的幾個小字:“兩日內必到井陘口,死守,接應大軍。”
陳老闆立刻走出了大門,將一件藍色的衣服掛在了自己家的牌匾下。然後笑着對那羣依舊高談闊論的小吏道:“對不住諸位,家裡突然來了急信,我現在打烊了,耽擱大家喝茶聊天,改日擺酒賠罪。”
一見主人家裡有事,準備打烊,大家也就不在好意思坐着不走,於是紛紛站起來,結伴離去。
他們前腳剛剛邁出飯鋪,後面就是一陣門板關閉的聲音。
那個年老的小吏就笑着道:“趕回家去奔喪嗎?真的是火燎了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