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喝,打斷了董卓,也令堂中所有人都身形一震,目光不約而同的望向了殿門。
蘇哲也回過頭來,目光的盡頭,卻見一名身着紅裝,冷豔俏麗的少女,高昂着步入了大殿。
她渾身上下都管着一種驕傲自負,目光不屑於看左右那些大臣們一眼,彷彿視他們爲無物。
“是她!”蘇哲眼中閃過奇色。
眼前這少女,正是當日他在樹林中出手所救的那名少女武將,卻沒想到,她竟會出現在這裡。
“見過少小姐。”
“見過少小姐。”
那些大臣們見了這少女,不約而同的產生了畏懼,紛紛低頭側目,恭敬的稱一聲“少小姐”。
“少少姐,這麼說,她竟然是董卓的孫女了?”蘇哲恍然省悟。
當日他就猜測,那少女武將氣度不凡,極是驕傲,想來必是董氏一族的人,卻沒想到,她就是董卓的孫女。
蘇哲回想起關於董卓的情報,依稀記得董卓唯一的兒子英年早逝,留下一名孫女,董卓對其寵愛至深,瞧這些大臣們對這少女的畏懼忌憚,多半她就是董卓的那個寶貝孫女了。
蘇哲站在那裡,驚奇的目光看着少女走向自己,腦海中不由浮現起當日她樹林中殺人時的冷酷。
少女卻只是瞟了他一眼,便從他身邊揚長而過,徑直走向了高階上的董卓。
“白兒,你怎麼來了?”董卓一臉驚訝,趕緊站起身來,親自迎下去幾步。
少女原來叫董白。
她緊上前幾步,摟住了董卓的胳膊,一臉關懷道:“孫兒是聽說祖父被人刺殺,驚的我就趕緊趕過來了,祖父沒事吧?”
“還是我的寶貝孫兒最心疼爺爺啊,放心吧,祖父我乃天命在身,那些宵小豈能傷得了我,刺客已經被大卸八塊了。”董卓樂的呵呵一笑,摟起董白走上高階,拉着她並肩坐下。
“那就好,害我白白擔心了一場。”董白撫着心口,鬆了口氣,憤憤道:“那些該死的反賊,竟然敢刺殺祖父,一定要好好查查是誰指使的,查出來誅他們的九族!”
董白言語中,透着凜烈的殺機,聽的階下那些大臣們,又是暗自毛骨悚然。
董卓一笑,便指着階前的蘇哲道:“白兒說的正是,目下懷疑的對象,就是眼前這個小子,所以祖父才準備將他下獄審問,不想你突然到了。”
“他?”董白瞟了一眼蘇哲,搖頭道:“他絕對不可能跟刺客同謀。”
董卓一怔,奇道:“白兒你又不認識他,怎麼能這般肯定?”
董白便湊上近前,附耳跟董卓一番低語。
董卓聽罷,不禁吃了一驚,叫道:“竟有此事?白兒你怎麼不早說?”
董白把小嘴一嘟,埋怨道:“孫兒本來打算等他來拜見祖父時,再告訴祖父此事,好叫祖父好好的賞他,不想祖父竟然要把孫兒的救命恩人給下獄,這要是傳將出去了,我董家豈非要背上個忘恩負義的罵名!”
董白明顯有怪怨之意,董卓橫肉的臉上頓是尷尷尬。
眯眯眼轉了那麼幾轉,董卓一拍大腿,大聲道:“劉景升乃國家忠臣,絕不可能勾結伍孚來刺殺本公,這蘇哲更不可能是幫兇,本公豈是那愚蠢之人,怎會中了奸賊的離間之計,錯怪了忠臣。”
此言一出,等於是否認了所有對蘇哲的指責,認定他與刺殺事件無關。
“幸虧這董少小姐替我說話,不然我一旦被下獄,那王允再一煽風點火,說不定董卓頭腦一蒙,就把我給咔嚓了。”
蘇哲鬆了一口氣,暗自慶幸,感激的目光看向了董白。
董白卻對他視而不見,好似應了那句話——我救你,與你無關。
王允卻是眉頭暗皺,眼中閃過一絲不晚覺察的惱色,他顯然是沒有料到,董白會在關鍵時刻出現,替蘇哲開脫。
他當然也知道,董白爲什麼會替蘇哲說話,自然是因爲那日他所佈置的刺殺董白計劃,被蘇哲一手給破壞。
心中雖惱,王允卻很快恢復平靜,眼眸一轉,立刻道:“太師英明,適才下官也仔細想了一下,劉景升確實沒有刺殺太師的理由,我們若將他的使者下獄,便等於在懷疑他,反而會寒了他的心。”
這話一出口,蘇哲不禁諷刺的目光瞟了王允一眼,心想這老狐狸還真會見風使舵,董白一出手,馬上就掉轉了口鋒。
這時的董白,俏臉方纔轉陰爲晴,卻還不滿意,又道:“祖父,孫兒剛纔還在殿外聽到,是這蘇哲及時示警,才使祖父避過刺客的一擊,那他就是祖父的救命恩人啊,祖父該當重賞他纔是。”
“白兒言之有理,言之有理。”董卓連連點頭,拂手道:“來人啊,速速去拿一百金來,重賞蘇子明。”
一百金!
這可是一筆不小的賞賜啊,蘇哲的腦海裡,立刻就把這一百金換算成了多少士卒,多少錢糧,多少兵器。
他心中不由就樂了,心想這還真是峰迴路轉啊,就在片刻之前,自己還快要成爲階下囚,這轉眼之間就成了董卓的救命恩人,得到了重賞。
“真是人生如戲,事事難料啊……”
心下雖然樂的合不攏嘴,表面上他自然沒有表露,忙是一拱手:“太師乃我大漢朝擎天之柱,哲救太師,乃是份內之事,萬不敢貪圖半點賞賜,請太師收回成命。”
董卓被馬屁拍的舒服,不由哈哈一笑,欣然道:“沒想到你還是個不貪財的人,很好,本公更加要賞你不可,來人啊,拿兩百金賞給蘇子明。”
“太師……”蘇哲假裝受寵若驚,慌忙又要推辭。
董卓卻把臉一板:“本公向來賞罰分明,你有功,自然當得起這賞賜,你若再推辭,本公可就要不開心了!”
話都說到了這份上,要是再不收的話,就顯的矯情了,這個道理,蘇哲還是懂的。
當下他便不再推辭,拱手道:“那下官就多謝太師厚賞,恭敬不如從命了。”
董卓這點滿意,呵呵笑起來。
董白卻還不滿,又道:“祖父,孫兒以爲這蘇哲功勞太大,光賞他錢財還不夠,還要升他官纔是。”
“嗯,白兒說的不錯,我這他倒也是個人才,不如就留在長安,封他個什麼官好呢……”
董卓對自己這寶貝孫女兒果然是言聽計從,便捋着鬍鬚,琢磨着封蘇哲什麼官。
蘇哲卻有些慌了。
長安城乃是非之地,將來早晚會變成血腥的殺場,到時候若是反董一派勝了,自己作爲董卓的“救命恩人”,不被誅連纔怪。
就算董卓能逃過一劫,自己身陷以西涼人爲主導的關中,根本沒有機會施展拳腳,發展自己的勢力。
留在長安城,有百利而無一害。
眼珠子一轉,蘇哲當即拱手道:“下官當然想爲太師效犬馬之勞,只是下官臨行之時,我家劉荊州對我寄予了厚望,說等我回荊州之後,任命我爲南陽太守,收拾袁術留下的爛攤子,哲已允諾了劉荊州擔此重任,現在若是留在長安不歸,等於是失信於劉荊州,哲實不願做一個言而無信之徒,還望董太師體諒。”
“這樣啊,原來你還是個重信之人,實在是難得,這可讓本公有些爲難了……”董卓皺起了眉頭。
這時,一直不語李儒,眼眸一動,嘴角掠過一絲詭色。
他便湊近董卓,壓低聲音道:“太師,南陽北接宛洛,西連關中,南面又是荊州門戶,實乃要害之地,劉表既然已經吞下,我們也沒辦法,這蘇哲既然是劉表的屬下,我們何不趁機以朝廷的名義,任命他爲南陽太守,這樣一來,就等於施恩於這蘇哲,讓這樣一個心懷對太師感激之情的人去做南陽太守,豈不更好。”
李儒一席,令董卓猛然省悟,在兩道細縫中的眼珠子轉了幾轉,嘴角微微一翹。
當下他便一拍案几,欣然道:“既然如此,那本公自當請天子下旨,任命你爲南陽太守,你就可以名正言順的回荊州,去爲劉景升效力了,也不會做一個失信之人。”
果然如此。
蘇哲眼中閃過一絲詭笑,目光瞟向了王允,果然看到他的眼中流過一抹驚惱之色。
“王允,你不舉薦我做南陽太守,自然有人幫我,你大概作夢也沒想到,這個人會是董卓自己吧……”
心中冷笑,表面上蘇哲卻一拱手,拜謝道:“多謝太師對哲的信任,哲必當盡心竭力輔佐我家州牧,爲朝廷治理好南陽郡。”
“好好好,很好。”董卓滿意的點着頭,擺手笑道:“本公三日後會與天子一同往北郊巡狩,到時候本公自會引薦你面見天子,呈獻貢品,之後你就可以回荊州,去做你的南陽太守了。”
“一切聽憑太師安排。”蘇哲應承道。
當下董卓便下令罷了酒宴,摟着一衆姬妾,興致勃勃的還往了內院,自然是要去瀟灑快活。
衆臣各自散去,蘇哲也鬆了一口氣,暗自感慨今日這場晉見,當真是一波三折,所幸有驚無險,安然渡過,不但得到了南陽太守的任命,還得了兩百金的賞賜,實在是賺大發了。
正自感慨時,王允卻從身邊走過,微微笑道:“蘇貢使救太師有功,能得太師這等器,當真是可喜可賀啊,本公在此恭喜了。”
“司徒大公過獎了。”蘇哲淡淡還禮,銳利的目光,不動聲色的觀察王允。
那張真誠的笑臉,沒有半分敵意,沒有半分意圖破滅後的惱羞成怒,讓人感覺王允的恭喜,乃是發自於內心的真摯。
“本公方纔的那些話,也只是秉公辦事而已,並非針對蘇貢使,更非針對劉荊州,還望蘇貢使不要介意纔是。”
“哪裡哪裡,王司徒秉公辦事,鐵面無私,下官佩服還來不及,又怎麼會見怪。”
“那就好,那就好。”王允欣慰的一笑,“他日蘇貢使回荊州時,本公會在府中設宴爲蘇貢使送行,到時還請蘇貢使一定要來纔是。”
“一定一定,這是下官的榮幸。”蘇哲也笑道。
客套過幾句,王允方纔告辭而去。
望着王允離去的背影,蘇哲心中暗忖:“這個王允,當真是天生的影帝啊,演的這麼逼真,怪不得能把董卓忽悠的無比信任,果然能青史留名的人,都不是吃乾飯啊……”
就在他神思時,身後忽然響起了女子清亮的輕咳聲。
蘇哲一回頭,卻看到董白竟然沒有離去,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身後。
他忙一拱手,正想謝董白時,董白卻一拍他的肩,用命令的語氣道:“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