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劉協看向了伏壽,又恢復了那副軟弱的表情。
伏壽知道,他這是要在蘇哲面前,故意示弱,好叫蘇哲放鬆戒心。
她眉頭暗暗一凝,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厭惡,卻想着劉協畢竟是自家丈夫,爲了顧全大局,不得不配合他。
她便假意寬慰道:“陛下莫慌,陛下到底是天子,相信蘇子明不會把陛下怎樣的。”
劉協這才安心幾分,佯作淡定,昂首挺胸跟伏一起走入了大帳。
他二人進入帳中,蘇哲卻跟沒看見似的,也不起身施禮,就坐在那裡喝着小酒,嚼着小豆,一副悠閒的樣子。
這分明是在給夫妻難堪。
劉協神情尷尬,卻又不敢說話,目光看向伏壽。
伏壽只得咳了一聲,說道:“大敵當前,蘇卿還有心在這裡喝酒,當真是好興致啊。”
蘇哲這纔不緊不慢的擡起頭,當看到他夫妻二人時,故作一臉的驚訝,還揉了揉眼睛,怕自己看錯了。
然後,他才站了起來,微微一拱手,“臣蘇哲,拜見陛下和娘娘。”
眼見蘇哲態度還算客氣,劉協暗鬆了口氣,便昂起頭一拂手:“蘇卿免禮吧。”
蘇哲直起身來,卻並沒有請他夫妻二人上座。
劉協站在那裡,不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禁又尷尬起來。
這時,蘇哲嘴角卻揚起一絲冷笑,說道:“大敵當前,陛下和娘娘不坐鎮宛城,怎麼大老遠的跑到這邊境來遊山玩水,臣覺的,陛下和娘娘纔是真正的有閒情逸志啊。”
此言一出,劉協和伏壽二人,心頭微微一震,臉上不約而同的掠過一絲尷尬。
顯然,蘇哲這番話,雖不帶半個字的質問,卻暗藏着諷刺。
劉協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迴應。
伏壽只得勉強笑道:“其實本宮和陛下,只不過是想來前線慰勞將士們,只因道路不熟,才走到了這裡,幸虧蘇卿及時出現。”
撒謊!
眼前這個年輕的皇后,撒起謊來,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着實是個老辣的角色。
蘇哲眼中閃過一絲寒芒,冷冷道:“娘娘的這個理由,還真是牽強啊,倘若娘娘和陛下是來慰勞將士們,跟臣說一聲就是,爲何要在宛城大動干戈,殺了那麼多人,有這樣的慰勞法嗎?”
伏壽身形一震,頓時語塞,面露幾分慌意。
她原先還抱有一絲希望,蘇哲雖然來攔截他們,但卻並不知道宛城發生了什麼,如今聽蘇哲這話,明顯對宛城發生的事,一清二楚。
可是,他們的出逃速度已經足夠快,蘇哲到底是怎麼做到,既能知道宛城事變的消息,又能提前在此設兵阻截?
難道他有千里眼順風耳不成?
“臣在前線爲陛下死戰,陛下卻在後方殺臣的將士,陛下的所作所爲,實在是讓臣寒心的緊,臣倒想問一句,臣哪裡做錯了,陛下要這樣在背後捅臣的刀子?”
蘇哲再次質問,聲色俱厲,語氣中殺氣凜現。
劉協心頭一寒,他知道,蘇哲把話持問到這個地步,離撕破臉皮只差那麼一步之遙。
他必須給蘇哲一個合理的解釋。
當下他想也不想,就看向董承,苦着臉道:“蘇卿息怒,其實朕根本就不知情,是董承說蘇卿在北面兵敗,董卓大軍馬上就要殺到,所以才強行帶着朕和皇后,殺出了宛城,說是想帶朕去投奔曹操,朕從頭到尾都什麼都不知道啊。”
果然,他還是把黑鍋扔給了董承去背。
董承臉色驟變,心中一陣的悲涼,眼睛瞪到斗大看着劉協,既是憤怒又是無奈。
劉協卻連連他向使眼色,示意他背下這鍋。
蘇哲眼眸中掠起一絲意外之色,顯然也是沒想到,劉協會把責任,紡統都推在了董承的身上。
“好一招棄車保帥啊,劉協,我先前還真沒看出來,你藏的夠深的啊……”
蘇哲心中諷刺,鷹目卻射向董承,質問道:“董承,你好大的膽子,你爲何要欺瞞陛下,還試圖把陛下劫往兗州,你到底是何居心?”
劉協既然要董承背鍋,蘇哲自然就給他這個臺階下了。
儘管他知道,劉協纔是幕後主使者,但畢竟他還有天子的身份,還有利用價值,總不能因爲一時之怒,就把他給殺了吧。
董承拳頭緊握,暗暗咬牙,眼眸中涌噴着悲憤之火,心中似乎不甘心背這黑鍋,正在進行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半晌後,他才強行嚥下這口冤氣,一咬牙,昂首高聲道:“一切都是我的主使,陛下的確不知情,那又怎樣!”
“你爲什麼要這麼做?”蘇哲厲聲喝問。
董承沉聲道:“因爲我看你腦後有反骨,狼子野心,他日必是第二個董卓,所以我爲了陛下,爲了大漢社稷,纔要把陛下從你的掌控中解救出來,這是我身爲大漢臣子,應盡的本份。”
看着他這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蘇哲心想你特麼的都被劉協賣了,還真硬着頭破接了,還真想做忠臣啊……
“看來你對我冤念很大啊。”蘇哲一聲冷笑,“你這麼自信自己的判斷,你怎麼就確信,那曹操會比我對大漢更忠心呢?”
“我——”董承語塞。
他當然不相信曹操會是真正忠臣,劉協也不相信,之所以劉協去投奔曹操,是因爲劉協自信有實力,能借着皇甫嵩的人馬,來防止被曹操控制。
只是,這些秘密,他又豈能向蘇哲明言,那不就等於泄露了劉協的秘密了麼。
“反正曹操一定會比你忠心!”他拿不出理由,只好耍起了無賴。
耍無賴是吧,很好,你以爲老子爲陪你們耍麼。
蘇哲賴得再跟他廢話,鷹目轉向劉協,拱手道:“陛下,既然董承已經召認欺君,其所作所爲,形同於謀反,請陛下下旨,准許臣將董承等一干參與謀反的逆臣,統統斬首示衆,以正國法!”
此言一出,衆人色變。
董承身形一顫,心想最害怕的事情,果然還是發生了,急是看向了劉協,暗示他趕緊替自己求情。
劉協只得求道:“蘇卿,董承等人的做法,雖然確實有欺君之嫌,但他的心卻是好的,無非是想保護朕,纔會一時糊塗,朕覺的治他們的罪是應該的,但這死罪就有些重了吧。”
“陛下豈能因他的一面之詞,就輕信他是爲了保護陛下,要是這麼說的話,那天下間任何人,豈不是都可以打着保護陛下的藉口來爲非作歹,如此一來,人人效仿,國法何在,陛下威信何在?”
蘇哲語氣肅厲,不容質疑,是鐵了心要殺人。
沒辦法,他也想跟劉協和諧共處,可劉協卻不顧大局,在這麼關鍵的時刻,在背後捅他刀子,實在是不夠厚道。
劉協不仁,就別怪蘇哲不義,他不斬幾顆人頭,如何能震懾住劉協,讓他消停點,沒膽量再折騰出事來給前方戰線添亂。
劉協身形顫慄,被蘇哲決然的語氣所懾,一時不敢再吱聲。
伏壽只好勸道:“陛下已經打算納董承之女爲妃,說起來他也快成國丈了,不如念在這一層關係上,對他法外開恩吧。”
“那就更不行了。”蘇哲斷然一拂手,“正所謂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陛下若因姻親關係而赫免了董承死罪,豈非讓天下臣民認爲陛下徇親枉法,有損天子威名。”
伏壽被蘇哲用“大道理”,給懟了回去,同樣無言以應。
天子和皇后,眼見蘇哲決意要殺董承,一時都不知該如何反對。
董承感覺到了死亡在逼近,心情終於緊張起來,期盼的目光巴巴看向劉協。
劉協一臉無可奈何,不敢正視董承的目光,只得將頭扭開一邊。
董承又看向了伏壽。
伏壽搖了搖頭,一副束手無策的表情,也將目光移開。
董承心涼透底,心中涌起無盡的悲涼。
他知道,天子爲了自保,爲了平息蘇哲的憤怒,最終還是決定拋棄他,犧牲他了。
一時間,董承是萬念俱灰,失魂落魄的凝固在了原地。
蘇哲沒有一絲同情,拱手道:“既然陛下沒有異議,那就請陛下移步臣爲陛下準備好的御帳,儘快寫下聖旨吧。”
劉協沒有選擇,只有順從的轉身離去,在經過董承,還有那一衆大臣之時,不敢看他們一眼,加快腳步匆匆離帳。
伏壽也沒有辦法,只能跟在後面,一同離去。
“來人啊,把種輯等一干逆賊,統統綁起來,押回宛城問斬!”蘇哲拂手一聲厲喝,殺氣凜凜。
左右一衆武士,一擁而上,將種輯等人拿下。
“蘇哲,你這個奸賊,你擅殺大臣,不得好死——”
“蘇哲,你想做第二個董卓,你不會有好下場的!”
“放開我,我乃大漢九卿,你焉敢動我!”
親兵士卒們卻無動於衷,連拖帶扛,粗魯的將他們拖出了大帳。
衆大臣都被拖走,只餘下了董承一個,神色慌張卻又茫然,不知蘇哲爲何沒有動他。
“董承,你知道我爲什麼沒把你送去宛城斬首嗎?”蘇哲冷笑着反問。
董承神色狐疑,沙啞的質問道:“姓蘇的,你到底想耍什麼花招?”
蘇哲卻沒理會他,回頭高坐上首,輕輕一拍手,“你可以出來吧。”
珠簾掀起,內帳中走出一人。
董承看到那人時,神色駭變,一瞬間,就象是看到了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