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今日不喝酒,喝的是茶,很多時候,茶比酒濃。
曹洪持劍而立,站在他的身後。
坐在曹操對面的是一個年輕人,穿一身素錦色衣衫,臉如冠玉,似是個貴介子弟。
曹操笑道:“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徐庶先生到了。”
曹洪按劍,英姿勃發道:“我去將他擒來見主公!”
“先生說你做事衝動魯莽,難道還說錯了?看徐庶來勢,你可不是他對手。”曹操道。
曹洪不服氣地一哼,對面的年輕男子淡淡一笑。
曹操和曹洪關係畢竟不一般,小覷了天下江湖好漢,給他耐着性子說道:“徐庶這傢伙可不是沽名釣譽的劍客,他早年練劍已有大成,後來棄劍從文,立志匡扶社稷。恰逢天下大亂,便讓劍術中多了不平之意,如今再起劍,已經不是江湖之劍,而是儒家之劍。儒劍者,天下之劍也!傳言中他有九把劍,每次出劍劍招都不相同,這次,他帶齊了九把劍,一看就是要拼老命的樣子,你的武藝可不是他的對手。”
曹洪臉色一變,道:“有這麼厲害?”
曹操道:“其實江湖事我又怎麼知道?還不都是先生給我說的。”
原來,今日曹操是來勸架的。曹洪自覺自己讀書少,便想拉攏對面年輕男子爲他的幕僚,可男子託病不出。曹洪記恨在心,便來曹操這裡告狀。曹操竟把這件事看得慎重,親自出來調和。
其實,調解是假,他不過想當面掂掂這個年輕人的分量。結果,年輕人一來就讓他刮目相看:他藏拙。
年輕人難免血氣方剛,這是通病。可面前的年輕人,不驕不躁,不願輕易說國家之事,但點滴之中卻又內有玄機。他只告訴了曹操:“郭嘉新喪,荀彧爲人中正,並非丞相可用之才。程昱、荀攸、楊修之流,難當大事。而賈詡是謀天下之才,可以用之。”
曹操拊掌道:“先生不願意出山,卻把我推給了賈詡,真是謀士不謀天下,先謀自己。”
此時,曹洪已經聽見了風雷之聲驟停,顯然是徐庶已經來了。他臉上變色,問道:“主公,我們還是先走吧,你可不能有事。”
曹操將眼睛眯起一條縫,說道:“慌什麼,先生都不急,我們急什麼?”
年輕男子道:“我不急是因爲徐庶要來殺的又不是我,何急之有?”
“可我要是死在徐庶手中,先生你一家三百餘口,難道就能逃離許都?”曹操風輕雲淡。
年輕男子笑道:“都說曹孟德是個無賴,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此時,徐庶長劍劃出了半弧,向樓上而來,劍氣已近。
曹洪擋在窗口,一劍劈下。卻被震的倒飛起來,口中流出鮮血。這一抹劍氣割裂洞香春牆壁後仍是直刺而來,撲向曹操。曹操雖然帶了佩劍,但是他沒有抽劍,此時抽劍有何用?
但他知道,對面的年輕人一定有辦法。因爲,他纔是天下數一數二的謀士。謀士謀國,而曹操相信,自己就是他的國。
果然,年輕男子一根手指輕輕推移那隻琉璃盞,在桌面上向前滑出短短一寸距離。曹操只覺得有一陣微風劃過,可衝雲霄的劍氣霎時間不見了蹤影。
曹操笑道:“萬萬沒想到,先生竟是個高手。”
“世代縱橫家都是高手,我這點微末的功夫,實在難登大雅之堂。”年輕男子搖搖頭。
樓下,徐庶按劍沉思,他朗聲道:“在下徐庶,敢問樓上是何人?”
他鄭重其事問的當然不是曹操,更非被第一劍就打飛了的曹洪。那麼,他問的一定是年輕男子了。
江湖人自然當依江湖規矩。在江湖上,不論是高手約定了場子的過招,還是偶然間的狹路相逢,抑或是低手之間的小打小鬧,大多都有詢問底細的習慣,例如姓甚名誰,綽號是啥,師出何門,身世如何。
這一問,或者兩人之間本有淵源,也可能就化干戈爲玉帛,指不定還成了好朋友,大口吃肉大碗喝酒了起來。或可能門派之間本有死仇,這一下仇人見面分外眼紅,本來只是比試武藝,卻成了個不死不休的局面。
但無論如何,還是要先問上一問的。
當然了,大家都是出來混,誰能不給誰個面子?江湖靠的並不是打打殺殺,而是看誰人脈廣,交情深。與人爲善總怪不是壞事,人在江湖上哪能不挨刀,遇到了不得不挨刀的時候,別人不看僧面看佛面,最終能逃過一死也是賺的。
因此,但凡碰到了成名已久的人物,誰也不會往死裡得罪,一個人能出名,必然有原因。許多初出茅廬的愣頭青,見了前輩不尊重,一門心思想挑了人家,好好侮辱一番,最好把別人家閨女也給糟蹋了,顯得自己武功好能力強,但結果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有時候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固然視野開闊,但是也有站得高摔的死的風險。因此許多大有前途的年輕人,就犯了一根筋的毛病,不知進退,結果美其名曰下山闖蕩江湖,結果死在哪了都沒人知道。
這一點,段大虎做得很好。君不見他下山以來,收起了混世魔王的名頭,反而一路順風順水,不作死又怎麼會死?
曹洪就是一根筋,可他靠了個大樹。
曹操也是一根筋,可他就是那棵大樹。
年輕男子是不是一根筋?
面對徐庶詢問,他沒有答話。因爲,不知從何說起。
徐庶未能免俗,問了敵手的師承,我問了,你不答,那是你的事。可樓上的人也實在令他心驚,曹操身邊何時多出了這麼一個深藏不露的高手?
徐庶是個智者,智者做事都也爽利。他二話不說,從背上再拎出第二把長劍,長劍揮出,這次確是自己轉了一個圈。
年輕男子臉色一變,一把抓起曹操,將他拋在了屋樑之上。這才抓起了桌子,擋住了這道看似風雲不驚,卻氣勢無匹的凌厲劍罡。
桌子從中碎裂。可一人一桌,倒也逼迫着劍罡向兩旁劃去。這劍氣劃破了洞香春的第二道牆壁,如切豆腐一般,將屋頂劃出了個大洞,仍是直刺雲霄十餘丈,才慢慢消散。
“殺人了!”不知是哪位讀書人後知後覺,殺豬似的喊出了這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