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否請張繡軍中的賈文和先生出來一敘。
”對方軍中突然傳過來一個略有些懶散的聲音。
我輕輕的擡起頭,遠遠望見對方城樓中似有一人在向我招手,於是略作思考便策馬走到距離對方一箭之地的地方拱手道:“不知對面的是哪位兄臺又有何見教在下就是西涼賈詡。
”
“哦你就是文和先生嗎我便是曹公麾下郭嘉,郭奉孝是也,現任司空祭祀酒一職,久聞文和先生大名,今日有幸一見十分榮幸。
”郭嘉那略有些懶散的聲音倒是讓我輕輕的笑了笑,都說郭嘉乃浪子,如今一見可真不假,對於郭嘉這個人我是神往已久,那時我不知道他長什麼樣,但只是依據對所謂魏晉風度的一般理解,想象他有一種風神俊朗的氣度,一條清瘦的身影,和一雙波光粼粼的眼睛。
假設他有摶丹服藥的習性,假設他穿着一件非常寬敞的大袍,假設他經常衣冠不整,服裝像孔乙己那樣可以連穿一季而不換。
現在看來似乎與想象中假設的樣子也差不了多少,縱使他的樣子和聲音有些浪子的味道,但是他地那雙波光粼粼的眼睛在盯着我看的時候總是讓我感到一陣似乎要被他看穿的怪異念頭。
郭嘉的出生於潁川。
雖然戰亂頻仍,但同時也是這個時期最大的人才庫,當時爲各路英豪出謀劃策的謀士,十之六七倒出於此地。
躬逢其盛,浸染其中,我自然可以想象他那逸興遄飛地求學環境。
然而弱冠之年,郭嘉即已養成“不與俗接”的清高脾性。
和後來地諸葛亮一樣,他好像也更熱衷於當一個向社會大翻白眼、口出狂言的隱士。
除了三三二二知己或個別慧眼獨具的高明人物,如曹操手下頗有丞相之才的謀士荀彧,人們對他的瞭解非常有限,他當隱士的年齡在我看來似乎比我曾經見過的諸葛亮還要更年輕些。
現在曾經無數次幻想過地郭嘉就這樣騎着白馬淡淡的立在我面前,沒有威嚴的霸王氣勢,沒有瀟灑的風流面孔,也沒有隱士那種與世無爭的超然。
有的只是讓我不由的產生了一股好一個眉清目秀真才子的感覺。
“天生郭奉孝,豪傑冠羣英。
腹內藏經史,胸中隱甲兵。
運謀如範蠹,決策似陳平。
”我淡淡地念道。
“咿文和先生繆讚了,不敢當,雖然我很景仰先生的才學,恨不得與先生把酒言談,但是現在我們各位其主。
就還是手底下見真章吧,當然如果先生有意於我家主公的話我隨時可以引薦,相信以曹公的雄才大略和英明神武再加上文和先生的智謀相輔一定能夠早日掃除割據,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盛世的,而且當日宛城之事相信以曹公之大度,必然不會再追究。
請先生深思之。
”郭嘉先愣了一下,隨後便開始想招降我。
聽着郭嘉說完我也不回話,只是靜靜地搖晃着羽扇思kao了一下,“怎麼樣文和先生如果你能夠再次勸說張繡投降的話,我郭嘉定然向曹公保他一生衣食無憂,絕不加害文和先生你還在思考什麼”郭嘉見我仍然有些猶豫,於是加緊催促道。
忽的我擡起了頭,淡淡的笑了笑,“對不起,剛剛我在思考當年的韓信罷了。
”
郭嘉聽我這麼說很無奈的笑了笑。
“那好吧。
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強。
”郭嘉回頭對着曹仁比畫了一個手勢。
便退回了城城內。
當我回到張繡旁邊時張繡什麼也沒說,只是笑了笑,過了會他朝我看了看問道:“軍師,現在攻城嗎
“恩,多說無益,開始吧。
”我輕輕的將羽扇往前面一揮,傳令兵立即會意擊鼓,就這樣,在河內這塊不大不小、不輕不重的城市,張繡軍開始了血腥而又壯烈的攻城戰。
城前的車聲、馬聲、腳步聲,殺喊聲,疼痛聲,聲聲震天,我們強大地西涼軍終於再次顯示他們英勇善戰地氣勢,經過一輪前仆後繼的拼搏終於到了護城河外、弓箭射程之外。
護城河正在慢慢地被填平,不過,不是用泥土、砂石,而是用我軍將士的屍體和鮮血所填埋。
在曹軍的勁弓利箭巨車投石之下,我軍丟下了一批又一批屍體,城上城下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城頭不斷有人跌下在城門前摔成血肉模糊的一團,而城頭的箭雨此時儼然構成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防線,讓我軍損傷慘重。
被熱油火箭所燒燬的檑木衝車,棄置一地,然後有新的衝車檑木被推向城門。
推車的西涼軍被強弓射殺、巨石打死,又有新的人補上來。
城樓之上,戰事也同樣激烈。
不斷有曹軍中箭落下城去,當然我軍也不斷有悍不畏死的將軍,架着雲梯,踏着鮮血和屍體,在一次次失敗、一次次死亡之後,爬上城牆。
整個城牆,到處遍佈雲梯,燒一梯,架一梯,推一梯,增一梯,倒一梯,上一梯,我方的那些將士們就這樣頑強的一個個前仆後繼。
而我就這麼遠遠的望着,我軍一個士兵翻身躍上城,守城曹兵立即持刀往那名士兵頭上砍去,那士兵慌張閃避間跌下牆頭,慘叫初起,又有一個士兵跳上來。
他卻悍勇得多,人剛從城頭探出半截。
就一把抱住一名守城曹兵的腰,一個後摔把曹兵甩下城去,在曹兵地慘叫聲中爬上了城牆。
可他腳還沒立穩,左側一槍扎來,強大的力道便將他釘在城上,那名士兵因爲忍受不了劇烈的疼痛,手足舞蹈的口中狂喊。
鮮血內臟流了一地,猶自未死。
城下長箭紛紛射來。
不少射在他身上,時間一久,伏屍城牆,半凝的污血順牆而下,觸目驚心。
而我軍奮勇攀城的士兵,卻沒有絲毫遲疑後退,繼續向上。
任曹軍熱油、巨石、羽箭如飛。
卻無一人後退。
若有我軍士兵登上城牆,自有曹兵手持長矛鋼刀,乘其立足未穩,狠狠將之刺下城樓,劈倒城頭。
放目望去,城牆上下呼喝狠鬥,血流成河,我軍與曹軍士兵的屍體或堆積城頭。
或掛在城垛上,或散佈城下,更多士兵呻吟受傷,被踐踏於援軍腳下。
那濃重地殺伐之聲,震得整個河內郡似乎都在顫抖哭泣。
戰事慘烈至此,縱然我也算是經過無數戰役。
見過無數血腥,但當我如今見到這樣人命猶如螻蟻的殺戮和死亡,也是心驚肉跳,顫抖不已,不知不覺間有些手腳發軟,心口發木,好幾次想要張口嘔吐,好幾次恨不得策馬扭頭回營,不再觀望,但卻還是堅持着沒有動。
因爲我知道。
這已經不是我能夠左右地了的了,或許這就是戰爭。
將士們的傷亡對於統治階級來說不過都是數字而已。
張繡這次並沒有再親自衝上前去,或許他現在多少有些明白“將”與“帥”之間的區別了,看到這滿天滿地淋漓的鮮血,他只是靜靜策馬立在我身旁,瞪大了眼睛,靜靜地面無表情看着這一場又一場的無情殺戮。
血肉橫飛之際,他按在寶劍上的手會漸漸地青筋迸起,殺聲震天之時,他的臉色又會隨着戰場的變化而悄悄的變化,但他始終還是堅持着一動不動,一絲不差地把所有的慘烈和殺戮盡收入眼底。
斜陽西下,我方在丟下了上萬具屍體後鳴金收兵。
烏鴉在天空中盤旋着,嘎嘎的叫着,似乎準備着接收下面那些在它們眼中的可口美食。
回營的路上我低聲地向張繡問道:“主公,我知道你心中不忍,爲什麼還一定要勉強自己一直看下去呢其實交給其他將軍也可以的。
”
“因爲,這是我應該負起的責任。
”張繡猛然擡起那張略顯得發紅的臉,一字一句的說道,“有時我可以逃避我所要進行的工作,我可以放開我所擁有地權力,我也可以逍遙快活的得過且過,但是,我現在是一個統領着數十萬大軍的將軍掌控着所有士兵的生死,如果連這點血腥都忍受不了的話,那麼大家都一定會認爲我是個膽小的人,現在的我要爲我的士兵們和將軍們負起責任,我要讓他們知道,在戰場上我始終與他們同在,我要親眼看着,看看這場殺戮,看着每一個爲了我而戰死的士兵們,我要讓我自己明白,我需要承擔的是怎樣地士兵和榮譽,我從此絕對不會逃避,不會退縮”
看着這個我曾經以爲很呆板,很傻氣,又很可愛地主公現在所散發出來的沖天豪氣 ,我多少有些慶幸與失落,如果這個主公能一直這樣成長下去地話興許對將士們是一件好事,可是對我卻未嘗如此,也許終究有一天他將會不再需要我,我又是否會當第二個韓信呢
我無奈的苦笑了一下,驅散了心中的不好念頭,也許人終究是會變的,長久的生活環境總能慢慢的改變着什麼,唉,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了,曹子孝的防禦實在是銅牆鐵壁,再加上郭嘉那雙波光粼粼的眼睛與實力強悍的曹家軍,這仗並不好打,頂多大家算的上是勢均力敵,要想取勝非的智取。
“軍師,你說我們這會能夠打下河內嗎”張繡突然問道。
“能。
”我堅定道,“既然連主公都能如此振作,那我這個當軍師的又怎能真如張遼將軍所說的那樣尸位素餐呢”我故意高聲道。
“好,那麼這會就全交給你了軍師,我們大家都相信你不會讓我們失望的,畢竟你這個鬼狐可不是白叫的”現在的張繡對我充滿了信心,或許在他眼裡我就是真正的無所不能吧。
“主公你就那麼相信我嗎也許我們也有可能會輸的。
”我靜靜的看着他。
張繡愣了愣似乎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種話,良久,他輕輕的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把文和先生你看做是我的軍師,也看做是我張繡的兄長,更看做一個可以相互交心相談的朋友,如果不相信你我叔叔臨死前也不會交代過讓我找你了,說實話當初我並不十分在意你,一切只是因爲叔叔的話不可違背,但是後來你所表現出來的種種智慧謀略讓我改變了先前的那種錯誤看法,說真的,後來我一直害怕你跑去投kao曹操了,可是你始終沒有離我而去,後來還曾有人勸我多多提防你,怕最後我被你賣了還在爲你數錢,可我不相信,因爲軍師給我的感覺總是很神秘,腦子裡有很多在大家看來都很稀奇古怪的東西,這麼一個有趣的人是不會和卑鄙骯髒聯繫在一起的。
”
我笑了笑,“也許主公也有看走眼的時候呢”
“那就是我心甘情願了,與他人無干,人生在世如果總是不能夠相信人的話活者又還有什麼意思呢”張繡微笑道。
唉,這個主公啊,我無奈的想着,鬼才郭嘉,這個有着絕代謀臣之稱的浪子,就讓我與你好好一斗吧,縱使最後的結果是我輸了,那麼我始終不會後悔我曾經在這個歷史大舞臺上與你同場競技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