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基的眉頭一挑,看着低眉順目的魏延,腦海裡幾乎是下意識地蹦出一個念頭:
你這小夥子挺會吹牛逼啊。
曹操就算剛剛經歷了一場大敗,算上曹洪以及荀彧手中的兵力,曹操開始撤往青州的兵力也還有近七萬之多。
就算是讓李基獨領兩萬兵馬去正面跟如今的曹操對上,自知也是贏面不大,最多也就能牽制曹軍一段時間。
這也是李基權衡利弊後,極力勸戒劉備放棄追擊曹操的原因所在。
兔子逼急了尚且還會咬人,更何況還是麾下尚有近七萬可用戰兵的梟雄曹操?
雖說李基一時對於曹操退離徐州戰場也是心生疑惑,不明白曹操是另有謀算,還是單純想要保全實力靜待時機,但李基從來沒有搞混戰略目的上的主次。
曹操是個心腹大患不假,但作爲奪取中原的重要立足點,徐州纔是李基所勢在必得的。
且必須要儘可能地保全徐州,而不能是一個徹底被打爛,還需要李基設法輸血續命的徐州。
天下大勢,分秒必爭。
李基無意將一統天下的時間拉長到十幾二十年,也不想在治理徐州上再費上大幾年的時間。
所以曹操自行退離徐州,在戰略上無疑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結果,魏延這張嘴就是拒之或吞之,口氣大得不行。
魏延無疑是個可造之材,但魏延能有拒之或吞之的實力嗎?
無疑是沒有的。
李基開口反問了一句,道。“若拒之失敗,被曹操長驅直入,直搗黃龍,該如何是好?”
魏延脫口而出就是一句。
“我願以項上人頭擔保……”
下一刻,一支毛筆就砸中了魏延的額頭,將剩下的話語強行打斷。
李基更是被氣得生笑,道。
“你的腦袋值幾個錢,能擔保這等大事了?”
有時候,不怕屬下沒能力,就怕屬下沒能力又有想法。
或是魏延正處於貪功冒進的毛躁年紀,以至於這一口道出的話語與馬謖有何區別?
馬謖守街亭自作聰明,以至於戰術上的一時失策,繼而影響了戰略上的滿盤皆輸。
若是讓魏延去銜尾戒備曹軍退兵的途中。
忽然,魏延冒出了一個自信的餿主意,決定賭上一把,很可能就會被曹操洞悉識破順勢利用,一舉將魏延所領的偏軍給吞了。
屆時,對於整個戰略上的影響同樣也將會是致命的程度。
而之前在魏延與龐統趕回與劉備匯合後,龐統就悄然派人給李基送去了一封密信,原原本本地記錄了魏延的貪功話語。
也正是李基意識到魏延似乎有些急功近利,這纔在此刻召他入帳內試探一番。
沒想到的,魏延還就果真如此。
感受着李基的目光,魏延整個人有些汗流浹背,但也只能是硬着頭皮地問道。“末將不明是何處說錯了,惹得侯爺不快。”
李基眯着眼盯了魏延幾息,看得魏延心中慌亂無比,這才緩緩開口道。
“我尚且不敢向主公壓上首級來擔保一時勝負,更沒有自信以兩萬兵馬或拒或吞曹軍的本事……”
頓了頓,李基看着整個人已經徹底僵住的魏延,道。
“要不這都督之位,吾還是早日退位讓賢更好一點?就推舉文長來擔此重任,如何?”
這一刻,魏延的額頭汗如雨下,下意識地擡手擦拭了起來,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
“侯……侯爺說笑了……”
“明明是文長先說笑的。”
李基皮笑肉不笑地道了一句,讓魏延越發地感覺如坐鍼氈。
直至十餘息後,李基方纔微微嘆息了一聲,道。
“須知富貴險中求,也在險中丟,求時十之一,丟時十之九。”
“古往今來凡擅用奇計險計者,無一不是性格謹慎小心之人,又或是迫不得已方纔用險用奇,文長可知爲何?”
魏延趁機擦了擦汗,連忙答道。“末將不知,請侯爺解惑。”
“蓋因多用奇計險計而傲慢大意者,皆未有羽翼豐滿之時,史書自然不會爲這等敗者留名。”
李基平靜地答了一句。
世人只看到奇計險計的收益,但大多也只看到了收益。
後世有一個名詞叫“倖存者偏差”。
史書上往往只會記載用奇用險的成功案例以及創造的奇蹟,但從來不會記錄有多少人就是栽在了這賭一手上。
不是一味否認用險,而是爲將者便該“未慮勝先慮敗”,用兵之道如此,生存之道也是如此。
更何況大勢往往是牽一髮而動全身,魏延一旦賭失敗了,那麼很可能會直接或間接導致大好局勢就此崩盤。
因而,李基此刻的語氣相當的嚴厲,喝道。
“追隨你的將士不是你加官進爵的賭資,匡扶漢室的大業更不該是汝進位的臺階。”
“莫說你沒有拒之吞之的能力,便是有,于徐州大局而言有何益處?”
被李基如此一問,魏延整個人不由得一陣發慌,更是不知該如何回答。
只是,魏延不知怎麼回答,李基卻是再度喝了一聲,逼問道。
“說話!益處何在?”
魏延不是蠢人,相反魏延是個相當的聰明人,在兵事有着常人難以企及的敏銳。
只是之前魏延未曾身居高位,也未曾着眼大局去考量問題。
因此被李基如此點醒後,魏延也意識到了就徐州戰局而言,曹操願意自行退走對劉備掌控徐州是有着明顯好處。
相反,一旦銜尾防備曹軍退離的偏軍將領自作主張,乃至於一時大意被擊潰。
那麼曹操即便原本沒有耍個回馬槍的想法,也會將這麼一個機會送到了曹操的面前,繼而讓徐州局勢再度複雜且惡化。
且即便魏延當真是拒之乃至於大破曹軍,可在徐州戰亂未定之際,想要順勢掌控青州也是鞭長莫及,除了折損兵力外可謂是毫無益處。
魏延慚愧地答道。“無……無有益處。”
李基繼續凝視了魏延片刻,讓魏延感到如山般的壓力。
終於,李基再度開口道了一句。
“既然如此,文長對於偏軍主將之事尙有異議否?”
魏延心中微驚,明白想法早就被侯爺洞悉之餘,連忙搖頭,答道。
“末將自知才能不足以配位,不敢有分毫異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