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
太年輕了!
李基的心中頓生這種感慨,縱是郭嘉亦是如此,此舉盡顯了少年意氣與恃才傲物。
只是年輕也便代表着經驗不足,也容易忽視一些不該注意到的因素。
如今的郭嘉,顯然就是如此。
明明可以通過更爲委宛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意思,但剛剛的那一番話之下,無疑卻是容易給人一種視戰爭有如兒戲的感覺。
劉備心中亦不禁萌生了幾分不悅,開口道。
“縱是備亦知《孫子兵法》開篇有言: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如此大事,焉能萌生賭鬥之念,憑一時意氣而行?”
“若奉孝有意助備庇護治下百姓,備自當是感激不盡,但閣下若單純是爲邀名而來,還請恕吾失陪。”
這一連串的話語下來,讓郭嘉頓生幾分羞愧之色。
或許,郭嘉確實自信于山越區區芥蘚之疾,反掌可定,但此言確實是頗爲失禮。
而眼看着氣氛似是陷入了幾分僵局,劉備大有拂袖而去的感覺,李基主動地開口道。
“主公何必動怒,少年意氣,傲物之人必有其才!更何況奉孝言及比試誰有破敵之計,然奉孝自身又無統兵之權,不過是欲以建言的方式與基一比高下罷了,這亦不失爲謀士之間的雅事。”
劉備聞言,臉色方纔微緩。
確實,李基所言倒也沒錯,或許郭嘉的語氣有幾分輕佻傲慢,但郭嘉終究只是外人,縱使隨軍南下亦最多是在旁參謀罷了。
最終如何用兵,看的無疑還是統兵之人的決斷。
不過,兩相比較之下,劉備不禁越發覺得自家子坤果真非常人可比也。
李基以着“少年意氣”的說法來爲郭嘉解釋,卻恰恰忘了自己同樣也不過是個未及二十的少年郎。
‘與郭嘉相比,且不說才學必然也遠遠不比自家子坤,僅是沉穩謹慎之上,子坤便勝郭嘉多矣……’
劉備暗自地感慨了一句,對於李基只覺得哪哪都滿意,就彷彿是天降完美輔臣於側,助我成就心中之志。
而郭嘉縱使是個恃才傲物的性子,但感受着李基主動釋放的善意與欣賞,儘管心中依然不覺得以才能而論自己便在李基之下,但也是主動地朝着李基行禮以示感謝。
“無須客氣。”
面對郭嘉的感謝,李基臉上浮現着一抹笑容。
對於如何調教少年版的文臣,李基已然從顧雍的身上積累到了一定的經驗。
且在適才剛剛郭嘉與劉備的交談之中,李基就暗中將郭嘉的心理進行了一次側寫。
寒門、少年、有才、自傲……
早早就及冠獨自外出遊學歷練,又如此迫不及待證明自己。
說明郭嘉在潁川郭家之中的地位邊緣,不受重視,且很是缺乏朋友與關心,內心大體是異常敏感的類型。
‘這種少年大概會很吃來自大哥哥般的關心吧?以着大哥哥的形象進行接觸與調教,事半功倍……’
想到這裡,李基看向郭嘉的眼神之中明顯多了幾絲包容地開口道。
“主公,不如便讓奉孝隨軍南下,也無須給予奉孝什麼職位,暫且充當幕僚即可。若奉孝果真立下功勞,再稟明朝廷進行封賞,如何?”
對於李基的建言,劉備向來都少有否定的。
更何況李基纔是這一下率軍南下的主帥,這種事情本就是李基一言可決的,如此詢問一句也只是說明李基不忘尊重劉備的想法罷了。
而劉備亦是從來不缺容人之量,即便郭嘉那頗有些跳脫的性格讓劉備有所不喜,但倘若郭嘉果真在平定山越一戰之中立下功勞,縱使是讓劉備親自向郭嘉致歉也不過小事。
“那便依子坤之言,不知道奉孝可否願意隨軍南下?”劉備轉而向着郭嘉問了一句。
“不敢請耳,固所願也。”
郭嘉拱手應了一句,然後看向李基,嘴巴略微動了動,有心想要感謝李基的幫助,但話到了嘴邊還是硬生生地吞了回去,自覺如此可就覺得弱人三分了。
‘不過,李子坤亦是個端正溫良君子也。’
郭嘉暗暗地評價了一句,心中對於李基的好感也是大漲。
相對比郭家內部爲了那一點點資源相互爭權奪利、明爭暗鬥的齷齪,不管是劉備心懷百姓的仁德,還是李基似是一心爲公的溫良,都讓郭嘉覺得萌生好感。
“屆時子坤先生還請盡全力,否則一旦在下早早向劉府君獻上破敵良策,那子坤先生可就有些難堪了。”
儘管郭嘉的言語之中還不乏挑釁自傲的意味,但是稱呼上的無形轉變,不禁讓李基暗中會心一笑。而郭嘉則是不自居地注視着眼前的李基,心中不自覺地燃起鬥志,想着無論如何都定然要壓倒眼前之人!
作爲同齡人,李基耀眼得過分,耀眼得郭嘉縱使有心也難以忽視李基的存在。
就好比郭嘉原本還是在默默積累學識,靜待天時,等待着一個可以展示所學的天時與舞臺,前方卻似乎驟然多出了一道走得更遠的背影。
這如何不能激起郭嘉的好勝之心!
因此,郭嘉不惜提前及冠,變賣田地,只爲前來吳郡……壓倒李基。
只是,面對着郭嘉那不自覺流露而出的滿滿動力,李基則依然是浮現着那淡淡的笑容。
劉備則是開口道。
“奉孝莫非是弄錯了什麼?統率這一支大軍南下之人並非是我,而是子坤。因此,奉孝還請多多爲子坤遺漏補缺,通力協作,早日凱旋而歸。”
“哈?”
郭嘉聞言,拿着酒葫蘆的手都下意識地一抖,整個人都有些蒙了。
還……還能這樣?
李子坤又是裁判,又是運動員,這怎麼玩?
郭嘉原本的想法可是隨軍南下,然後與李基各自向劉備獻破山越之策,繼而一分高下。
然而,郭嘉如何都沒有想到的李基不是郡丞嗎?
並且這一萬餘的兵力,恐怕是抽空了大半個吳郡的士卒所組建的,身爲郡守的劉備就這麼放心將它交給一個外人。
對於一個郡守而言,兵權一失,往往可是也與傀儡無異的!
“這……這不妥吧?子坤先生爲主帥……”
郭嘉支支吾吾之間,一時居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事到如今,劉備也徹底想開了被李基ban了率軍出征的名字的事情,開口道。
“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子坤有經天緯地之才,或許獨領一部的經驗略有欠缺,但想必很快便能如臂使指。故以,這些兵力交給子坤所指揮調度,比在備的手中要穩妥得多。”
這種信任,縱使是郭嘉這個外人都覺得由衷的震撼。
或許一萬多的兵力聽起來似乎不多,但問題在於劉備如今手中僅剩這一萬多的兵力。
這個數字不是劉備對李基信任的極限,而是僅僅只是吳郡兵力的極限罷了。
直至劉備又親送了李基十里之遠,方纔依依不捨地目送着李基率軍南下,被李基帶在身側的郭嘉依然對於這種狀況表示理解不能。
越是智者,越是不能理解,越是清楚其中的風險以及種種可能發生的不妙走向。
倘若劉備僅僅是個庸主,不知其中險惡也就罷了。
可與劉備短短片刻的接觸,郭嘉便清楚劉備絕非庸主,反而是個真正的仁德君子。
正是因此,郭嘉對於劉備那種信任感到由衷的震撼。
而直至李基率領大軍一路南下,直至天色昏暗就地安營紮寨完畢,郭嘉依然未能從此事之中掙脫出來。
古往今來,兔死狗烹之事何其多?
臣下謀反弒主之事,亦可謂是比比皆是。
而首次獨立統軍的李基,則是在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一系列營寨之事,尤其是散於四處的斥候探子,更是足足散開十里之遠。
即便,此處依然是位於吳郡中部的本土位置,但李基也斷然不會因此有絲毫的大意。
不過等李基回到主帳之中,看着郭嘉依然是那一副深思的模樣,隨口地說道。
“奉孝,莫非有甚不能理解之事?”
郭嘉摘下葫蘆,下意識便想要灌上一口,但是念及軍中李基頒有禁酒令,郭嘉還是強忍着不適重新蓋上了塞子,正色道。
“子坤先生身爲郡丞,統領一軍多有不妥之處。”
“吾若不領,奉孝認爲吳郡之內,誰人可當此重任?”李基笑了笑,反問道。
“劉府君本就久經戰陣,自黃巾之亂之中一路攻伐而受封府君,自然該是由劉府君親領大軍。”郭嘉理所當然地說道。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李基語氣平緩地道了一句,就似是聽着自家弟弟什麼胡鬧且天真的發言,所以在耐心地解釋着。
“主公身系吳郡上下安穩,豈可輕易涉險?縱使讓主公在戰陣上勝個千百回,但只需失誤一回,那便很可能一切俱隨之土崩瓦解。”
“眼下情況遠遠尚未到那等生死存亡之地,主公自然沒有親率大軍鼓舞士氣的必要!”
這一點對於尚武的漢人而言,幾乎是本能就會產生反對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