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李基注意到一張老道士遺漏下來還來不及焚燒的黃符上似乎塗着什麼粉末。
李基拿起那張黃符細細地觀察了一下,眼睛不由得爲之一眯。
上面確實是塗抹了一層白中間黃的粉末!
李基的眉頭不自覺皺緊,轉而朝着那幾個士子詢問道。“你們此前已經喝過那個老道士的符水?”
那幾個士子聞言,下意識地先看了一眼夏侯蘭,似乎在確定夏侯蘭與李基之間的關係。
夏侯蘭則是連忙道。“還請幾位兄臺如實告之。”
這幾個士子見狀,方纔有一個率先開口道。
“沒錯,那符水喝罷,能使人精神煥發,思維廣發,注意力也能集中許多,身上的病痛也是隨之如雲散去,當是靈丹妙藥無疑。”
李基聞言,神色爲之一變,然後幽幽地問道。“持續多久?”
“這位兄臺如何得知這靈丹妙藥亦有持續時間?”
那士子有些詫異地開口問了一句,然後自顧自地答道。“約莫一個時辰功夫。”
第一次!
夏侯蘭第一次從李基的臉上看到了赤裸裸的殺意!
過去,便是有着數以萬計的賊衆衝擊吳縣,李基都始終是一副泰然自若的神色。
然而,這一次夏侯蘭卻是從向來儒雅溫和的李基臉上看到殺意!
“妖道!!吾誓殺之!!!”
李基只覺得心中的怒火險些壓抑不住。
這一刻,李基不得不懷疑自己手中的黃符上,所塗抹的是一種類似於“五石散”的玩意。
自秦皇漢武信奉方士,大肆尋仙問道之後,大量方士道士就開始跑偏,開始研究各種各樣的丹藥。
儘管有不少記載五石散是張仲景所改良用於治療傷寒病人以及鎮痛所用,但早在西漢時期就有關於食用五色散而發疽的記載。
沒想到,居然現在就有道士改良了這玩意用來開發全新賽道了。
這一刻,原本只是出於警惕隨意地吩咐了一句的李基,可謂是無比希望劉武能夠逮住那個老道士。
不將那個老道士千刀萬剮,實難解心頭之恨!
“汝可知那老道士姓名?”
那士子有些不滿地開口道。“閣下還請言語多加尊重些許,那老神仙道號于吉仙人……”
……
而在另一邊。
于吉看着身後幾個不斷追着自己的少年郎,心中忍不住連連叫苦。
只因在人羣之中多看了李基一眼,于吉便是從李基的面相之中看出了自己早晚要應了自己的死劫。
只是早死晚死,那區別可大到沒邊去了。
跑!
于吉幾乎沒有一絲絲猶豫就決定開溜,否則明白自己必會死在此處。
那看似老邁,實則翻山越嶺如履平地的身軀爆發出驚人的活力,不斷地在人羣之中穿梭,試圖甩開身後的那幾個追兵。
然而,那幾個少年郎卻是不斷在不同方向圍追堵截,死死地咬住于吉,並且體能亦是相當充沛。
跑了小一盞茶功夫,于吉都快跑到集市的邊緣了,那幾個少年郎的速度都沒有絲毫的減緩。
不過於吉此刻也顧不得那麼多,只想着趕緊遠遠避開李基,而且逃離了集市衝入黑夜之中,身後那幾個小娃娃再想吊住他可就不是什麼容易的事情了。
只是,就在於吉衝出集市之時,不遠處剛好看到一隊郡兵在緩緩行軍。
這讓于吉的心一下子就吊了起來,然後方纔意識到那一隊郡兵是在趕去市集,與自己無關。
就在這時,那吊在於吉身後的其中一個少年郎驟然高聲道。
“前方可是趙將軍?”
收到了李基的手令,而親自率領着一隊郡兵趕往市集聽命的趙雲聞言,目光如電地朝着于吉以及劉武的方向看了過去。
皆是陌生面孔……
並且幾個少年郎在追逐一個老道士,這多少有點冒昧了。
對於這個狀況略有些不解的趙雲,還是遠遠地應了一句。
“正是。”
劉武聞言,不由得大喜過望。
雙方的距離之遠,且身處黑夜,劉武也根本看不清趙雲的面孔。
不過趙雲那白馬銀槍的特徵在黑夜之中也是相當的明顯,這才讓劉武遠遠地呼上一句。
當即,劉武不再猶豫,高聲道。
“我乃子坤先生家中的馬伕,前面那老道士形跡可疑,子坤先生命我抓住他,還請趙將軍相助。”
趙雲聞言,心中疑慮頓去,雙腿一夾馬腹,座下原本緩緩而行的夜照玉獅子當即化作一道白影朝着目瞪口呆的于吉掠去。而後,趙雲猿臂輕舒之餘,道了一句。
“老人家,得罪了。”
等這一句話傳入于吉耳中的同時,于吉只覺得自己騰空而起,然後就被趙雲直接單手提了起來壓在了馬背上。
“好馬術!”
目睹了全過程的劉武,忍不住讚歎出聲。
即便劉武在桃園衆之中的武勇出色,但是趙雲所展示的這一手,卻是讓劉武明白自己遠遠及不上。
而趙雲騎着馬走到劉武的面前,進一步確認了劉武的身份,這才完全放心了下來。
“感謝趙將軍的相助。”劉武連忙開口道。
“小事矣!”
趙雲笑了笑,然後就想提着馬背上的于吉交給劉武。
劉武見狀,心中對於趙雲這毫不居功的舉動好感大生之餘,哪裡願意搶原本已是趙雲的功勞,連連推辭道。
“這是趙將軍之功,請趙將軍親自將這老道人帶到子坤先生面前便是了。”
“雲不過恰逢其會,若非諸位將這老道士追逐至集市之外,雲又如何能抓得住?”趙雲謙遜地說道。
“我等沒能抓住這個老道士已該向子坤先生請罪,哪裡還敢居功?還請趙將軍順便將這個老道士帶去見子坤先生。”
劉武堅定地繼續推辭着開口道。
趙雲見狀,也只能順着應承了下來,然後等那一隊郡兵趕過來之後,方纔一併在劉武的帶路進入到市集之中。
而等劉武領着趙雲回到此前于吉開始逃跑的位置之時,赫然發現原本被于吉治療的士子似乎正在與李基、夏侯蘭爭執。
更爲準確的說,那就是那幾個士子正因李基對於吉的輕蔑而連連怒斥,夏侯蘭不便透露李基的身份之餘,只能是極力地維護着李基與那幾個士子爭執。
只是,縱使夏侯蘭的名聲在仁德書院周邊相當大,但那幾個士子似乎對於吉更深信不疑,容不得李基的些許污衊,硬生生地堵住李基要求對方向于吉老神仙道歉。
而李基面對着那幾個士子狂熱的咄咄逼人,一直沒有開腔,而是一言不發地聽着那一句句怒斥,在心中卻是盡數化作對於吉所燃起的殺意的養料。
“讓開!”
直至劉武與趙雲趕到看到這一幕,當即就上前將那個幾個士子隔開。
看着趙雲那一身戎裝以及率領着一隊郡兵而來,那幾個士子當即就有些懵了。
趙雲先是朝着李基行了一禮,然後打量了一下李基,關心道。
“子坤先生,你沒事吧?”
子坤……先生?!
這個稱呼一出,那幾個原本還咄咄逼人的士子當即就怔住了。
聞名於世的子坤先生,似乎惟有一人!
那便是李基,李子坤!!
一時間,那幾個士子只覺得喉嚨被什麼東西完全堵住,想要說些什麼卻又是什麼都說不出來,只能是呆呆地站在原地。
李基掃了那幾個士子一眼,道了一句。“他日莫要再如何輕易被表象所矇蔽,世間豈有一劑能治百病的良藥?”
旋即,李基迴應了一下趙雲後,然後大步走到此刻已經被捆着放在馬背上的于吉面前,道。
“汝很怕我?爲何看我一眼便要跑?”
“觀閣下之面相,老道便知必死於你手,不跑不行。”于吉看着近在咫尺的李基,無奈地道。
“那既知必死於我手,跑又有何意義?又能跑掉乎?”李基反問道。
于吉聞言,滿臉灰白之色地苦澀應了一句。
“天意如此,天意如此,爲之奈何……”
李基深深地看了于吉一眼,只是發現趙雲率領一隊郡兵的出現,已然在市集之中鬧出些許騷亂。
旋即,李基先簡單地安排了一下這一隊郡兵維護仁德書院周邊治安秩序,然後則是重新坐回了馬車,讓趙雲押着于吉返回吳縣之內。
對於黃符之上那一抹疑似於“五石散”的粉末尤爲敏感的李基,甚至等不及第二天,當晚返回吳縣後就直接讓趙雲將於吉押入府衙之中問詢。
而經歷了返回吳縣的這一段時間的冷靜,于吉似乎也漸漸反應了過來,面對着坐在上首處的李基,率先開口道。
“老道嘗聞吳郡尤重法度禁令,一則禁酒令,一顆縣令人頭,甚至就連劉府君都割發代首以遵其令,老道卻不知如今犯有何罪,以至於李郡丞如此大動干戈,甚至不惜將老道押入府衙內以犯人審訊之。”
“事到如今,莫非你這妖道于吉還以爲能裝傻充愣就能矇混過去?”
李基忍不住冷笑一聲,看着于吉的眼神滿是厭惡與殺意,然後取出了那一張于吉遺漏的黃符,開口道。
“黃符之上,汝所塗抹的粉末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