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良?誰知道?誰信?
單騎對決,最是能提高一方士氣,也最容易打斷一方的脊樑,以着最直觀地方式宣示一方的武勇。
底層的士卒往往都是從衆且盲目的,尤其是在這個信息傳遞效率極低的時代。
比如,類似於零陵上將邢道榮,何嘗不是零陵最強的戰將,深受零陵士卒的尊崇仰慕。
因此兩軍對陣之時,零陵士卒自然會產生一種想法,敵方戰將的名頭或大,但己方可也是零陵最強戰將,真正實力未必就會在對方之下。
在這種情況下,雙方主將的單騎對決,則會非常直觀地將雙方的差異直白地暴露出來。
而己方主將一旦戰敗,則自然會讓己方士卒盲目地產生一種對面的主將己方無人能擋的恐懼感與無力感。
如今,鄧茂的戰死,也可謂是將僅剩的那部分黃巾賊最後的士氣抽走。
沒了黃巾賊暗中的煽動,黃巾衆在劉備一方如此威德並施之下,很快就徹底平靜了下來。
只是,劉備看着人擠人之間佔滿大半個河灘的五萬餘黃巾衆,依然感到一陣巨大壓力。
畢竟劉備如今麾下也僅剩下一千五左右的士卒,想要管理好高達五萬餘的黃巾衆可不是什麼輕鬆的事情。
再兼之這五萬餘黃巾衆還隱藏着不少蠢蠢欲動的黃巾賊,更是讓這些黃巾衆某種意義如同定時炸彈,隨時都會爆炸開來,讓劉備一方粉身碎骨。
“對了,子坤先生一手策劃了眼前的局面,也必有良策可安撫黃巾衆。”
劉備猛然驚醒,連忙向着身旁的關羽開口道。“雲長,你快快去請子坤先生到此來,切記萬萬不可失了禮數。”
“是。”
正當關羽拱手一應,正欲動身之時,一道淡然的聲音在劉備的身後響了起來。
“玄德兄,無須如此麻煩,我已經到了。”
劉備聞言,轉身朝着身後看去,赫然正是被十位士卒保護在中間的李基。
儘管再次相見不過是須臾之間,但有着謀劃黃巾軍的戰績在身,讓劉備、關羽看向李基的眼神都大爲不同。
此前,即使劉備相信李基是個有大才之人,但確確實實地在李基的謀劃之下以兩千敗六萬黃巾軍,無疑是徹底讓劉備將李基視爲天人也。
頓時,劉備連忙就朝着李基迎了上去,關切地說道。
“戰場未定,或藏有兇險,子坤何不等雲長去護衛你下來。”
劉備一邊說着,一邊不忘左右觀察了一番周圍,生怕哪裡冒出什麼危險傷到了自己的大寶貝似的。
而與之前在李基面前多少都是倨傲之態的關羽,這一次跟在劉備身後,卻也是自覺地拱手行禮。
這讓敏銳地感受到了這一切的李基,儘管很想繼續保持這種不過“基操”的淡然平靜,但嘴角依然不免有點難壓地微微翹起。
尤其是爲之折服的還是關二爺這等高傲之輩,更是讓李基莫名地萌生了極大的成就感。
不過,李基也沒有任何的自得之感,自此就以爲自己的才智當真似當空皓月。
雖說以兩千敗六萬的戰績極其輝煌,但對手且不說是破綻百出的黃巾軍,並且缺乏真正的智者,更重要的是爲了確認這一次的勝利,李基真正算上來可是進行了多次“計謀模擬器”的推演。
先是通過“計謀模擬器”的推演確定了黃巾軍抵達涿縣周邊的時間,繼而推斷出了黃巾軍大體的行軍路線,這才能讓張飛率領燕雲十八騎提前找到了黃巾軍,並且一路騷擾,奠定了後續張飛挑釁誘敵的基礎。
隨後,在李基嘗試以涿縣城池爲誘餌偷襲黃巾賊本部的推演之下,則是據此確切地判斷出了涿縣之中藏有大量的黃巾細作,以及在劉關張三人率領之下的義軍對比黃巾賊本部的強弱對比。
這兩點,可謂是至關重要。
前者,讓李基特意安排劉備大張旗鼓的出城放鬆了黃巾賊的警惕;後者,則是成爲了下一次定計的核心關鍵。
也是在上面的種種通過“計謀模擬器”推演而出的因素之下,李基才能依此定下了大興山之計。
因此,李基自覺才智依然多有欠缺,即使有着“計謀模擬器”這一特別的能力輔助,也還需事事小心爲上。
李基可不想獲得類似於“零陵上將”的負面稱號,譬如:涿郡大才。
而面對着劉備、關羽的以禮相待,李基自然也不會倨傲到以鼻孔看人,連忙是拱手回禮道。
“基之兇險,不足衝陣在前的玄德兄與雲長的十之一二矣。”
劉備搖了搖頭,激動地說道。“這豈可相提並論,子坤設下這等驚天謀略,本就有潑天之功,備與二弟不過是用了幾分勇力罷了。”
李基謙虛地說道。
“此戰能勝,全賴玄德兄堅毅,雲長、翼德勇猛難當,衆士卒更是捍衛家鄉之心堅決,基不過是動了動嘴皮子罷了。”
不得不說,沒有什麼是比商業互吹更讓雙方愉悅的事情了,尤其是雙方都覺得對方確實厲害的前提下,吹起來就更加的真摯誠懇且極具感染力了。
因此,別說是劉備與李基兩位當事人,關羽這位不時地被帶上誇讚一句的二爺,那眯着的丹鳳眼不知不覺地似成了一輪彎月,看似倨傲冷淡地看待世事,實則暗中豎起耳朵將一字一句盡收耳中,聽得暗爽不已。
畢竟,關羽不屑於他人的吹捧誇耀,那也得看吹捧誇耀的對象是誰?
假如是《春秋》之中的先賢怒推棺材板,於夢中誇耀關羽呢?
又假如是誇讚關羽的是心中崇敬的大哥呢?又或者是此刻在關羽心中具備他人不可比之的謀世之才李基,李子坤先生呢。
關羽很自然地來回撫着長髯,似是品酒般聽着劉備與李基的交談,不時地點了點頭,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字。
“妙!”
不過劉備很快就壓下了心中的激盪興奮之情,臉色略微一正,話題一轉,說道。
“子坤,備麾下如今士卒不足一千五,看管五萬餘的黃巾衆,有如小孩推大車,稍有不慎就會被大車碾壓得粉身碎骨,不知子坤可有計教我?”
李基聞言,目光越過劉備看向着此刻在河灘上三五成團地坐着的黃巾衆,七八成都只是老弱婦孺,有許多是緊張地被家中摟着的孩童,甚至還有一些牙牙學語被抱在懷中的嬰幼兒。
而在那一雙雙的目光遙遙的小心翼翼注視下,李基能感受到這些黃巾衆內心的彷徨、恐懼、擔心、不安……
‘或許在那一次推演之中,那個願意給自己一口吃的黃巾衆小女孩,也是其中一員吧。’
李基默默地想着,同時心中也是動了惻隱之心,否則也不會以這種方式最大限度地將他們困在這一處河灘之中。
只是如今所需要面對的問題,不僅僅是劉備所說的如何將這些黃巾衆穩定下來,更重要的是後續該如何安排這些黃巾衆。
“玄德兄,若是想暫時地安撫住這些黃巾衆,易矣。” 李基思索了一下,開口道。
“玄德兄可派遣百人協助翼德,立刻在拒馬河對岸熬粥。如今這五萬餘黃巾衆想必早已是飢腸轆轆,有着飽腹的希望在前,莫說是黃巾賊人暗中煽動,就是天崩地裂都不會暴動。”
劉備聞言,臉上大喜,從善如流地立刻調集了百人前去協助張飛。
如今張飛完全地奪取了整個黃巾軍的輜重,宣稱足以劉備那兩千人吃上三五年顯然也不算不得誇張。
畢竟,如今正值接近春耕時分,幽州家家戶戶的百姓家中都有着些許餘糧。
而黃巾軍自冀州而來雖說本就有着相當充足的糧草,但顯然不會對所過之處的豪族、百姓的秋毫無犯,反而是連人帶家產全數捲入黃巾軍之中。
因此,張飛所奪取的輜重不僅僅有着充足的糧草,就連金銀財寶都有着足足兩大車之多。
隨着張飛迅速地安排人手埋鍋造飯,那嫋嫋升起的炊煙,也是迅速地轉移了幾乎所有黃巾衆的注意力,一雙雙帶着渴望的眼睛注視着河對岸的炊煙。
那帶着米香的炊煙,更是讓黃巾衆的肚子接二連三地叫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劉備不禁欣喜萬分地說道。
“不想原來安撫這些黃巾衆的方法當真是如此簡單實在,子坤大才也。”
只是,李基的表情不似劉備那般輕鬆,反而是略有些沉重地開口道。
“玄德兄,此法也僅是短期內安撫好黃巾衆罷了,即使翼德所奪的輜重再多,也不可能無限度地這般養着黃巾衆。”
“無礙。”
心事盡去的劉備擺了擺手,輕鬆地說道。
“稍後我就讓雲長趕回涿縣稟報郡守黃巾已破,將這些黃巾衆交予郡守,然後由郡守將這些黃巾衆遣散回各自鄉土,甚至還趕得及恢復春耕。”
然而,李基突兀地給劉備潑了一盆冷水,道。“如此,這五萬餘黃巾衆必死無疑。”
“什麼?!”劉備震驚且不解地看着李基。
李基幽幽地道了一句。“玄德兄,依你之見,是破了五千黃巾賊的功勞大,還是全滅了六萬黃巾軍的功勳大。”
殺良冒功?!
這一詞瞬間在劉備與關羽的腦海之中蹦了出來。
霎時間,不僅僅是劉備瞪大着眼睛,就連關羽也是勃然大怒地喝了一句。
“殺良冒功,那劉焉膽敢如此?!”
只是,李基嘆息了一聲,手指朝着面前的黃巾衆一指,說道。
“良?誰知道?誰信?”
“子坤,伱且看看,這些大多可都是老弱婦孺,她們必然是被脅迫加入黃巾的。”劉備此刻也有些急了,說道。
而李基則是搖了搖頭,說道。
“且不論裡面必然還潛藏着黃巾賊,玄德兄就敢確保所有人都是被脅迫的嗎?山賊土匪之窩,亦然有老弱婦孺,她們亦享受着山賊土匪所劫掠之物,那她們對於那些死於山賊土匪之手的旅人而言就是無辜的嗎?在官府眼中,那些山賊土匪所養的老弱婦孺就是無辜的嗎?”
劉備臉色鐵青,卻又不知從何反駁。
以着劉備的角度,他願意相信絕大部分的黃巾衆都是被迫的,但對於那些死於黃巾之手的人而言,黃巾衆就一定是無辜的嗎?
甚至往深處一想,在朝廷眼中不管是脅迫與否,這些都是造反的亂民,皆可殺之威懾世人。
如此一來,劉焉即使真的將這些投降的黃巾衆殺個一乾二淨,朝廷也不會有任何的責罰,反而只會誇獎劉焉維護了朝廷的威嚴,哪裡算得上是殺良冒功?
而李基也是由始自終都注意着劉備的表情變化,緩緩地說道。
“因此,玄德兄若是將這五萬餘黃巾衆交予郡守劉焉,非但這些黃巾衆必死無疑,甚至只會將偌大的功勞拱手相讓。”
“如今,玄德兄已有官身,若再有全滅六萬黃巾軍的功勳在身,於大漢危難之際,這無疑是一極大振奮人心之事,或會被朝廷直接破格提拔爲一州刺史也說不定。”
然而,大漢不過十三州之大,一州刺史之誘惑卻沒能讓不久前還僅僅是個賣草鞋爲生的劉備,產生哪怕頃刻的猶豫,一擺手,毅然道。
“若備之功成名就乃是建於萬千父老鄉親的屍骨之上,備寧死不願受此功勳。”
頓了頓,劉備轉身看向着李基,那雙堅毅溫和的眼眸似是看穿了李基的內心,說道。
“備亦知之,子坤心中也定有着百姓的一席之地,否則斷然不會如此出言提醒於我。故以,還請子坤教我。備,感激不盡!涿郡上下百姓也定會銘記子坤大恩大德!”
這一刻,李基臉上終於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李基確實是吃不下赤裸裸人血饅頭的性格,但這個時代有太多可以吃下人血饅頭的諸侯了,甚至在不少諸侯的眼中人肉乾也未嘗不是軍糧。
因此,李基這番提醒也未嘗不是想知曉劉備更深一層次的性格。
李基說得也沒錯,即使屠盡這些黃巾衆在這個時代的主流觀念看來,也遠遠算不得是殺良冒功。
所以,李基這是將一個可以自我安慰的完美藉口推到了劉備面前,再指出了未來可期的刺史之位作爲誘惑,以判斷劉備心中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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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在這裡提一句,如果單純以演義的內容去看劉備攜民渡江,似乎處處都凸顯了劉備的愚蠢與虛僞。
但若是假如在這之前,曹操已經進行了五次事實上的屠城,分別是:徐州、雍丘、彭城、鄴城、柳城。
尤其是曹操兩次在與荊州相鄰的徐州、彭城屠城,即使古代信息傳遞再不發達,就發生在周邊的事實以及從徐州逃難而至的百姓宣揚,如何不讓荊州上下百姓恐懼。
在這種情況下,大量百姓願意跟着劉備逃離也就變得正常了。
至於說劉備是以百姓爲屏障擋住曹操的說法,那更是離譜了,在古代那種沒有衛星定位的時代,劉備真想開溜,帶着十幾個人往深山野林一鑽,神仙都找不到。
反而是率領百姓逃跑,老弱婦孺各種拖累之下,纔會讓劉備一方被曹操追上,甚至讓劉備的家眷都陷入危險之中。
當然,這也不是特意貶低曹老闆,只是曹老闆是個實實在在的梟雄之餘,對於底層百姓的性命也確實不甚在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