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顧雍離開府衙之後,府衙之內的氣氛非但沒有緩和,反而在看似不過弱冠之年的李基凝視之下,每個縣令都感受到沉重無比的壓力,就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氣氛安靜得彷彿能夠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
此前,劉備與李基在吳郡之中的聲望固然如日中天,且四處巡視的督郵張飛也給諸多縣令們帶來了不少驚嚇。
甚至有個倒楣蛋縣令由於被張飛當場撞破欺壓百姓,直接就綁了起來當衆鞭撻了一頓。
只是,很快不少縣令就發現張飛莽而無謀,只需儘量做做表面功夫,不要被督郵張飛看見什麼不該看見的東西即可。
且在吳郡各地世家豪族或死或遷,這反倒是進一步放大了縣令的權力和重要性,自恃郡守劉備穩定民心同樣還需要他們這些當地縣令的支持。
即便是對吳郡府衙多有敬畏和忌憚,但不少本就行事肆無忌憚的縣令也漸漸地放肆了起來。
甚至一部分縣令自覺劉備乃仁德之主,李基是君子做派,可欺之以方,只要沒有拿捏住什麼把柄,劉備與李基也沒有什麼藉口對付他們。
然而,這些縣令不清楚的是,自從錦衣司開始在吳郡範圍內建立之後,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皆被記錄在冊。
劉備與李基對於每個縣令的做派都可謂是瞭如指掌。
只是,此前李基還需要這些縣令們穩固當地民心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李基還沒有騰得出精力去處理這些貪官污吏,只能讓這些貪官污吏多蹦躂一陣。
而如今這些縣令直接撞到李基的槍口上,那李基自然也不會有一絲的猶豫進行殺雞儆猴,也教他們這些縣令大人們知道時代不一樣了。
至於民心不穩?
甚至發生什麼叛亂?
且不說各地郡兵皆已被劉備牢牢掌握,錦衣司已經完全在整個吳郡範圍內建立起來。
便是率兵就駐紮在吳郡南部富春山一帶的關羽,只消一日行軍便可抵達餘杭縣和錢唐縣。
敢叛亂,那就九族消消樂。
時逢大災,李基沒有心思跟這些縣令玩什麼爾虞我詐。
找一個丞相之才替代顧雍有點難,但想要成爲縣令以及具備縣令之才的士子,隨便往在仁德書院外求學的士子丟塊磚頭都能砸死倆。
也就是在各地實行“以工代賑”修建水利,還需要各個縣城的支持,這些縣令尚且還有着自己的價值,臨時讓其他士子頂上還需要一定的適應時間。
否則,李基說不得現在就秋後算賬,直接將其中大部分魚肉百姓的縣令腦袋給拿下來再說。
而在李基如此赤裸裸的殺雞儆猴之下,其餘縣令幾乎是全部都一下子萎了下來,明明是坐在府衙之內卻依然感覺自己的脖子涼颼颼的。
彷彿是生怕下一刻就會如同錢唐縣令那樣,腦袋還留在吳縣做客,身體就先回家去了。
隨即,李基略微擡了擡手。
一郡小吏捧着一卷又一卷的竹簡魚貫而入,對每位縣令進行着分發,且每位縣令面前的竹簡數量也是有多有少。
少者,不過三五卷;多者,則是高達十餘卷。
縣令們不禁悄然地相互進行眼神交流,試圖從同僚身上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或答案,但大眼對小眼之間均是迷茫。
只是在李基還沒有開口之前,這些縣令們心中縱是疑惑好奇,但卻沒有任何一人敢直接打開自己面前的竹簡。
事實上,這些均是李基帶領着一衆小吏抄錄了一晚上的吳郡水利規劃計劃的副本,並且是根據每個縣城的區域進行的抄錄,且將對應區域的副本分給各個縣令。
至於吳郡水利規劃計劃的原本,則是被李基特意在府衙內騰出了一個房子進行放置保管,自然不可能將原本交給下面的縣令。
直至此時,李基的臉上方纔露出了一抹溫和的笑容,道。
“各位同僚現在可自行翻閱面前的竹簡,具體事宜待新的錢唐縣令到了之後,吾再向諸位同僚進行詳細說明。”
說罷,李基起身朝着在場的縣令們行了一禮,嚇得衆多縣令均是紛紛起身回禮。
隨即,李基留了一個小吏在此處伺候縣令們些茶水瓜果之類的,自己則是轉身離開,前往平日裡劉備辦公的側廳內繼續處理公務。
如今即便是有着顧雍處理吳郡內部的各項雜務,但那源源不斷涌向吳郡的流民處理安置起來,依然可謂是千頭萬緒。
李基自然沒有多餘的時間與其餘縣令們浪費,在他們閱讀那些竹簡的同時,李基還在擠着時間去協調安排諸事。
……
另一邊,領着一隊郡兵直奔驛館的顧雍。
還不等顧雍推開錢唐縣令的房門,房門就先一步從裡面打開。
打開門的是一個模樣有些俊秀的士子,穿着一身有些脫槳發白,有着不少縫補痕跡的士子袍。
而那士子看着門外的顧雍,連忙恭敬地行禮道。
“拜見顧大人。”
顧雍臉上保持着幾分似是有些遲鈍憨厚的神色,對着這位士子點頭回禮。
此前負責與一衆縣令交接的就是顧雍,因此眼前這名士子顧雍同樣也有幾分印象,且顧雍也曾在李基交給他的官吏資料之中看到過關於許文的具體記載。
錢唐縣丞許文。 出身貧苦,本只是錢唐縣令家中少爺的伴讀書童,但讀書比之錢唐縣令家中那位少爺可要強上許多,漸漸顯露出了非凡才能。
只是礙於出身,許文根本就沒有什麼上升空間。
反倒是錢唐縣令意識到許文是個可造之才後,將許文一手放到了縣丞的位置上,將所有的政務都如同甩手掌櫃那樣交給了許文處理。
因此,這也是錢唐縣令爲何多有魚肉百姓之舉,但錢唐縣總體的狀況反倒是相當不錯。
並且與錢唐縣令各種斂財不同,許文作爲縣丞數年卻沒有暗中收受過任何賄賂,反而多有勸誡錢唐縣令之舉。
只是,在錢唐縣令眼中,許文依然只是他家的一個奴僕罷了。
這種事情,在顧雍看來只能算得上是見怪不怪。
可令顧雍心驚的地方在於,李基明明沒有去過錢唐縣,爲何會對許文的過往如此瞭如指掌。
並且,顧雍明白許文大體是入了李基的眼,自然也不會對許文託大,而是笑着道了一句。
“許大人,恭喜了啊。”
“啊?”
許文略微一怔,卻是完全不明白喜從何來,轉而繼續說道。
“還請顧大人稍候,我家大人馬上便整理好了。”
就在這時,一聲有些不耐煩的聲音在屋內響起。
“催什麼催,大清早的擾人清夢就算了,還催得如此急。”
隨着話音落下,一位大腹便便,似是特意挺着肚子,邁着八字步的錢唐縣令從屋內走了出來。
而在看在顧雍後,錢唐縣令的眉毛明顯一擰,開口呵斥道。“你這小小一個記事掾吏,不懂半點規矩乎?”
“什麼規矩?”顧雍有些不解地反問了一句。
“你……”
錢唐縣令手指朝着顧雍一指,正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之時又似乎有所顧忌,轉而一甩大袖,道。
“罷了,本官不跟你一個小小記事掾吏計較,前方引路吧。”
“哦,引路沒問題,吾此次前來正是送足下前往黃泉路。”
顧雍依然保持着那似是遲鈍又憨厚的神色,轉而朝着身旁的郡兵微微揚了揚下巴。
當即,在錢唐縣令震驚且惶恐的眼神下,幾個如狼似虎的郡兵便直接上前將他給控制了起來。
“汝要作甚!汝要作甚!”
錢唐縣令不斷地大喊了起來。
而顧雍則是拿出了李基的手令,開口道。
“適才足下不是問吾懂不懂規矩嗎?足下的規矩,吾確實不是很懂,但是在吳郡之內講的是主公與郡丞定下的規矩,足下違反了郡丞的規矩,所以奉命前來取足下首級懸掛城門七日,屍身則是送回錢唐城門懸掛之。”
霎時間,錢唐縣令的臉色幾乎是唰一下就徹底白了下去,再無此前趾高氣揚的官威,而是連連掙扎大吼了起來,道。
“開什麼玩笑?我乃錢唐縣縣令,莫說是你一個小小的記事掾吏,便是郡丞李基在此有什麼資格對我動手。”
這一點,錢唐縣令還真沒有說錯。
漢制之中,郡守秩二千石領一郡軍政大權。
而郡丞雖然也是官,但與縣令一樣僅僅秩六百石。
某種意義上,郡丞與縣令是同級的,郡丞是沒有對縣令的直接處置權。
只是,顧雍打開手令,上面所蓋之印不僅僅有着郡丞印信,卻是還有着屬於郡守的大印。
“這樣足夠了嗎?”
顧雍再問了一句。
“不可能!劉府君根本就不在吳郡,劉府君明明已經前往徐州了,爲什麼手令上會有劉府君的大印。”
錢唐縣令震驚且不解地喊了起來,質疑道。
“假的!一定是假的!李基好大的膽子,居然敢造僞印,枉顧朝廷法度,這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放開我,你們要尊僞令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