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會結束的第三天,聖旨就通過太常院發佈了出來。
這幾天的時間裡,整個許昌城說是風聲鶴唳也不爲過,各部大臣都忙碌的不行,多是在探聽進一步的消息。
司空府和太尉府的門口每天都有一大堆人等候接見的,不過全部都吃了閉門羹,無奈之下他們都去找司徒楊彪商議。
太尉府內,林墨裹着錦袍,慵懶的半臥在虎皮毯上,一手攙着臺案,一手拿着郭照送來的信,不時打個哈欠。
“挺不錯的,董承、伏完、種輯、耿繼包括楊彪的府上,你都安排了紅袖招的人,看來他們就快按耐不住了。”一旁的呂布也在看着這些帛布。
“可惜啊,多是丫鬟,能套取的消息有限。”林墨撇了撇嘴,顯得有些不太滿意。
“已經不錯了。”
呂布放下最後一封信後扶額道:“你讓陛下出面提出科舉,我們又避開制度本身不談單純擁護陛下決定,看起來好像是把我們都給摘乾淨了,可是”
呂布頓了頓,瞥了一眼臺案上的信,側目道:“這信上來看,這幾方人馬也都不準備搞什麼動作了,就等着太學院院長職務的敲定。
這招挺毒的,如果是他們的人上去了,那你想削弱世家獨大的算盤可就打不響了;而如果是我們的人上去,他們就會指責整件事都是我們翁婿主導的。
雖然這幾天裡伱讓文和四處活動,可世家的核心力量並未動搖。
允文,你應該知道的,最棘手的人並不在許昌城內,而是各州郡的州牧、太守,這件事處理不善是真的有可能引發地方官員起異心的。”
老岳父的擔心其實是有道理的。
這種明擺着在別人頭上動刀子的事情,很有可能把這些世家推向自己的敵對面。
他們這羣人,單個單來論,能耐算不上大,問題就在於他們肯抱團。
如果治下各州郡的太守、州牧真的沆瀣一氣,不管是直接投曹,還是暗通曹操,乃至於來一個罷工不幹,讓各州郡陷入半癱瘓狀態其實都是有可能的。
而且,任何的一個局面,說實話都不是現在的呂林可以輕易解決的。
就這,還是在把劉協拉下場後出現的局面,可想而知,如果是由呂林親自出面辦這件事,哪怕是天下大定的時候都可能誘發一系列的兵變事件。
林墨坐了起來,打着哈欠道:“我做這件事,除了考慮科舉本身、打壓士族以外,最大的目的就是讓天下世家對陛下寒心,基於這一點,院士可以是我們的人,但院長一職一定不能是我們的人,否則下面的人就要坐不住了。”
聞言,呂布眉頭一皺,看向林墨,“不是我們的人,難道真的要讓給楊彪爲首的世家們,那你唱這一出還有什麼意義呢,到時候這老東西肯定是會平均分配這些職位,察舉制和科舉制也就是換了個名字罷了。”
“岳丈大人,這天下世家多了去了,不是我們的人,也不見得就非得是他楊彪的人吧?”林墨挑眉笑道。
就這件事而言,天下世家的利益絕對是一體的,就算不是楊彪一黨的,也絕對會願意支持他們,怎麼可能還有其他人選。
呂布眸子轉了轉,在腦海裡搜尋着可能的人選,忽的他眼前一亮,脫口道:“蔡琰,你說的是蔡琰嗎,對對對,定是她,她是大儒蔡邕的女兒,雖然家族沒落了,可蔡邕門生故吏說是遍天下也不過分,她出面,肯定能穩得住局面!
哈哈哈,妙啊,最近書院裡關於上佳宣紙的消息傳的沸沸揚揚,還有你說的那個.印刷術是吧,到時候更是會爲書院博個名聲大噪,然後再將她推爲太學院院長,衆望所歸呀!”
呂布興奮的摩拳擦掌,讓林墨都有些懵逼。
緩了一會才澀聲道:“沒用的,她還不夠格,經此一事太學院的院長權力不下三公,凌駕九卿,怎麼可能讓一個毫無官身的女子出任,那不是笑話嗎。
更何況,現在她和子龍已經有些風言風語了,讓她出任誰都知道是我們的人。”
不是嗎?
呂布眸子閃過一抹失落,“那我看這兩件事是同時進行的,還以爲是你刻意安排的。”
“倒也是刻意爲之,是連帶着削弱世家的手段,不過志不在此。”林墨聳了聳肩。
“那我猜不到了。”呂布意興闌珊。
“岳丈大人,你看我們治下的世家,有淮南派系,有徐州派系,有北國派系,有涼州派系,也有中原派系的,這天下世家亦如此,我準備找一個不屬於我們治下派系的人出任這個職位。
如此一來,這件事就算是做成了陛下與天下世家針鋒相對的局面,同時院長一職還能爲我們分攤壓力,最重要的一點,沒有人會再詬病我們利用了天子,因爲這件事從頭到尾我們都沒有受益。”
林墨說完呂布就陷入了沉思之中。
道理他都明白。
問題就在於這樣的人,似乎並不存在啊。
自從袁家垮臺後,司馬家也跟着倒下了,放眼天下,弘農楊氏的力量應該是最強盛的。
除非刻意培養幽州的盧家,冀州的趙家,但那樣根本沒意義,這些人其實並不算自己人。
“到底是誰?”呂布最後失去了猜下去的耐心。
林墨微微一笑,輕敲着臺案嘴角勾勒,“鍾繇。”
“這個老東西.”呂布沒鬧明白,但本能的覺得想刀人,這貨的嘴巴太硬了,骨頭也硬,不像是可以隨意操縱的人。
“岳丈大人放心,他有把柄在我手上,未來不敢說,短時間內他肯定不敢亂來。”林墨很有信心的壓了壓手指。
“爲什麼是他?”
“沒辦法啊,鍾家勢力強盛,最關鍵的是,鍾家的背後是整個潁川派系,這場鬥爭,必須把他們一起拉下水。”
林墨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雙手枕頭靠着後面的椅子,“潁川派系一旦入局,天下世家將再不可能對這件事有任何的想法,要鬥那就是世家之間的內鬥了,再加上陛下從旁協助,這件事才能穩定的推行下去。”
呂布緩緩頷首,表情似是而非,道理都明白,目前這件事發展下去最害怕的一個局面就是天下世家以弘農楊氏爲尊一齊發力。
可如果鍾繇出任院長,那潁川派系就是最直接的獲利者,至少表面上看是這樣,這是一支不可低估的力量,曹操得以做大,潁川派系可謂是中堅力量。
讓潁川派系與弘農楊氏抗衡,的的確確是一步高招,可問題是“我擔心他做着做着就坐實了。”
“放心吧岳丈大人,他只是個院長,五名院士全部都是我們的人,再加上他還想保全家族的話只能聽從我的吩咐。”
林墨眸子半眯,撥弄着臺案上的帛布,“這麼做還有另外一樁好處,世人皆知潁川派系前些年都是在爲曹操做事的,想抗衡他們的人都會投入到我們的麾下,只有到了那個時候,賈文和做的事情纔會真正的起到效果。”
作爲席捲整個大漢天下的政治遊戲,是不可能在短期內立竿見影的。
就算是以天下爲棋局,想一手執黑、一手執白,他也需要時間來下完這局棋。
不過到目前爲止,事情的發展還算是在掌控之中,這一點讓林墨心中坦然。
“有點複雜,我不是太明白,不過你說有把握,那便聽你的,只是鍾繇是隻老狐狸,你可千萬別玩鷹玩啄眼了。”
“岳丈大人,小婿有把握。”
二人討論的時候,大門被咯吱一聲推開,呂布下意識就瞪了過去,是哪個沒規矩的人,不是說了閉門謝客嗎?
噢,是文遠啊,過來喝茶呀。
幷州出來的老弟兄剩下的已經不多了,呂布非常珍惜他們,張遼、魏越、高順,這些都是可以交命的兄弟,能共患難,也能同富貴。
尤其是張遼,他不講規矩,那也是特許的。
“溫侯啊,怎麼一直謝客啊,外頭的人可都等着急了,我這也一大堆事要跟你們商議。”
張遼一邊關門一邊走來,然後瞥了一眼林墨,“看什麼看啊,挪個位置出來啊我的司空大人。”
“知道了知道了,張叔父請坐。”林墨立刻就乖巧的挪到了一旁。
也不管是誰的杯子,張遼拿起便大口灌下,“張繡來信了,韓遂已經被梟首,不過那頭情況比較複雜,羌人、氐人和匈奴都有,本就是貧瘠之地,現在就更亂了,他還需要點時間才能穩定住西涼各部。 允文要的火浣布暫時沒找到,他說會繼續找的。
還有啊,這是今年的募兵計劃,按照先前你們說的我可都是先讓陛下過目了,陛下倒是客氣,說軍政方面大將軍看着就行了。”
說完拿出一張帛布攤開在臺案上。
呂布和林墨的探頭看過去。
其實,目前不算江夏黃祖的兵馬,各部加一起都過三十萬人了,根本沒有募兵的必要。
不過募兵計劃是每年都要做的,大體上就跟農耕、水利之類的民生預算一樣。
呂布看了一眼,點頭表示贊同。
這上面可是寫着在秋收前完成二十萬青壯的招募,如果說在治下十州之地招募,當然不難,可問題是養這麼多人幹嘛呢。
古人的想法就是簡單,主打一個人多勢衆,現在錢財多了,就想着來個幾十萬大軍壓境,號稱百萬之衆,嚇都能把人給嚇死那種。
但林墨對此是嗤之以鼻的,漢末三大戰役,官渡之戰、赤壁之戰和夷陵之戰,哪個不是以少勝多,沒必要。
尤其接下來是以水戰爲主,林墨當即搖頭道:“其他地方沒必要了,青徐方面招募些通曉水性的將士,之後全部往江夏輸送吧,也包括我們在廣陵城裡的那一萬多水軍,都給帶去江夏吧。
其他的預算,全部用以督造水師戰船。”
聞言,呂布和張遼對視了一眼。
從來軍政方面其實都是以林墨爲主的,不打算走人多力量大的路線而精水戰,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全部拉去江夏,這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說到底黃祖是投降的人,而且彼此都沒有接觸過,誰能保證他的心性如何,萬一轉頭又投向劉琦劉備的懷抱,那不是肉包子打狗嗎?
沒等他們二人發問,林墨便先解釋了起來。
“岳丈大人,張叔父,到時候讓興霸和文向一併過去吧,他們二人都通曉水戰,兵馬方面也可以放心一些了吧。
到時候我們在荊州的一戰必然是在長江打響,這水戰與陸戰不同,不同水系有不同水情,就拿長江來說,分上下流、上下風,不同季節又是不同風向,加之暗流淺灘,這些都需要將士們去熟悉,所以,只能是去江夏了。
至於說黃祖,眼下京畿這裡不穩,我和岳丈大人都無法抽身,就只能勞煩張叔父親自跑一趟了,張叔父在,壓制黃祖總是不在話下的吧。”
見林墨都這麼說了,顯然是早有安排,二人沒再說什麼,畢竟是這麼多年的相處了,太瞭解性子,跟着照做準沒錯。
過了一會,張遼才忽然想起了什麼,看向林墨問道:“讓文和跟着我去?習慣了這老東西跟着,沒他好像還真不自在。”
林墨皺了皺眉。
說實話,現在麾下的謀士真的不算少,徐庶、魯肅、龐統、劉曄、陳宮這些都是個頂個的能幹,但要說起來,還得是賈詡最讓人放心。
可問題是,現在京畿之地暗流涌動,這個局纔剛剛開始,很多事情需要老陰貨去做的,他做的事情,其他人還代替不了。
“張叔父,文和這頭我還有事情需要他幫忙,另外再跟你選個人吧”林墨的手在臺案上無意識的敲打着,也不知道派誰去合適。
魯肅可以,他也懂水戰,不過先前安豐大戰裡下了責令,威望上缺了點。
龐統作爲地道的荊州人,人頭上自然是熟絡的,不過因爲科舉制的問題,他似乎也有點心神不定。
劉曄、陳宮、徐庶.
正在林墨盤算的時候,張遼略顯失望,畢竟是搭檔了這麼久,他還怪喜歡老陰貨的性格。
“噢對了,還有事,這封奏表是陛下讓我帶過來給你的,另外,這封信江東寄過來的,你也看看吧。”張遼又從衣袂下拿出了兩張帛布。
聽到江東兩個字的時候,林墨心頭咯噔了一下,應該是四大家族吧。
但他還是先看了劉協送來的奏表,以示對陛下的尊重嘛。
也沒什麼,蔡瑁的奏報,指責自己和老岳丈把持朝政,誣陷曹操,丟,沒營養的東西。
倒是呂布看了橫眉豎目,“匹夫,我們好意向陛下爲他邀功請爲荊州水師都督,他竟敢將我們翁婿與董卓之流相比,遲早摘了他的狗頭!”
林墨輕笑了一聲,“岳丈大人不必動怒,不過是曹操的小把戲罷了,不過是想借此斷絕了兩方有可能的默契。”
無妨,這樣更好,證明兩人已經有了裂痕,未來可以考慮做做文章。
畢竟蔡瑁現在能活着,還得感謝自己呢。
“這封奏報其實陛下完全可以在朝堂之上公示的,還是讓我送了過來,看的出來陛下對你還是挺信任的。”張遼砸吧着嘴說道。
“信任.”
林墨嗤笑了一聲,“都是在相互試探罷了,不做這麼一出,張叔父怎麼會誇他呢。”
隨後,林墨打開了江東的來信。
陸遜寫的,賀信,恭賀自己和老岳父立下救主功勳,掃平了中原,必將名垂千古,他對翁婿二人的敬意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
就煩這些世家,想投奔你就說想投奔吧,哪怕你想要點好處,也可以開口提的,他不提,要臉,還得你自己給他開價。
什麼做派呀。
不過,收下他們就能斬斷孫策與江東的聯繫,給個臺階也不算過分。
“明兒去找一趟陛下,拜箇中郎將給陸遜吧,到時候跟着張叔父一起去江夏。”陸遜最出名的一戰就是火燒夷陵了。
可其實他的水戰功夫也不弱的,最主要是中樞裡的幾個人現在都有各自的任務,確實不太好動,讓他過去做協助,是個不錯的選擇。
“陸遜?什麼人來的?”張遼撓了撓頭。
“一個愣頭青,估摸着也就二十三四歲吧。”
聽林墨這麼說,遼神就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叔父啊,別小看此人,雖是世家子弟,但其才華可不差,定能輔佐的了叔父的。
更何況,他們四大家族一同出力的話,江東方面肯定能支援不少水軍,也算是想瞌睡了送枕頭來,叔父可別輕視了此人。”
三大戰役裡佔了一場,四大都督之一,陸遜的軍事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
再加上他們的財力底蘊,總歸是錦上添花了。
張遼努着嘴點頭,“行吧,你都這麼說了,我還真對這小子有點好奇,不過到時候我還得再點上幾個得力的戰將,這你總該沒意見吧?”
“放心,武將方面叔父任選就是了。”
呂布也拍了拍他的肩頭,“要不然我給你當副將?”
“也不是不行”
然後,遼神的屁股上就吃了人中呂布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