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堪爲改變天下大勢走向,光是戰損、斬獲的統計就用了足足五天時間,而且還不是精確的數字。
中軍帳裡的曹操託着腮看着臺案上被壘成小山的戰報,笑而不語。
看不完,根本就看不完。
他只知道這一戰裡北國軍折損近二十萬人,但真正死在戰場上的並不多,除了沮授帶領的兩萬死士外,就是被一路追殺暴斃的。
大批量的陣亡集中在兩個點,第一個點是突破了典韋他們突破了死士後追殺到黃河渡口,很多北國軍被嚇的掉入黃河之中,被水沖走;加上對岸本就有截殺,落水者也是不計其數。
第二個點則是坑殺了七萬多北國軍俘虜。
官渡一戰,曹操從十萬人打到只剩下四五萬人,也是軍力危殆,可這些俘虜他沒法收爲己用,他們全部都是北國人,處理起來是個極大的麻煩,只能選擇坑殺。
起初曹操也以爲可以不用殺這麼多人,在校尉抱着一顆人頭回來領賞的時候是笑的合不攏嘴的,結果曹操一看,這壓根不是袁紹的腦袋,校尉直接被叉出去了。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不過好消息當然是更多了,爲了減少傷亡,沮授提前讓人一路拋灑輜重軍械和戰馬來拖延鋒芒,這些零零散散的收拾起來後,就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別的不說,光是戰馬他們就繳獲了六千多匹,六千啊,便是在實力如日中天的時候也沒有過這種高度。
再加上戰車、弓矢、甲冑,還有張郃帶來的大戟士,還有這一場逆天大勝本身的聲威效果,曹操可以預見,在未來的一到兩年時間裡,自己的實力很有可能成爲取代袁紹的存在。
當然,前提是要趁着這大勝之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極速擴張地盤,才能駕馭的了日趨增長的兵馬帶來的巨大消耗。
所以,中軍帳裡,已經開始討論如何擴張地盤了,聲音無外乎是兩種,趁袁紹還沒緩過這口氣來,立刻北上冀州,吃下北國最大的肥肉。
還有一種聲音,是聯合袁譚,反撲徐、揚二州,因爲這個階段,呂布也是亟需休整的。
平心而論,第二種聲音支持的人最少,可最合曹操的心意,呂布不算什麼,他背後的林墨實在讓人忌憚。
大戰走到今天,可以說都是拜林墨一人所賜,他一個人同時操縱着東西兩條戰線與北國周旋,完全憑藉一己之力把聲勢滔天的袁紹逼入了絕境,這番能耐,不得不令人忌憚。
可惜,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除了自己以外,也就是曹昂和郭嘉知道。
所以,這個時候,郭嘉的態度很重要。
“司空,百足大蟲、雖死未僵,即便有此大勝,如今袁紹還是帶回了十萬殘軍,再加上青、並、幽三州屯兵,袁紹依舊能召集三十萬大軍。
反觀我軍,此戰下來雖是大勝,然兵馬折損過半,勉強五萬之數,在下建議班師許昌稍作休整,之後當圖三地,徑取天下。”
“三地徑取天下?哪三地?”曹操皺着眉頭,認真傾聽。
“一者爲司隸,三秦咽喉自古兵家必爭,想當年高祖帝便是以天府之國川地爲後援,關中之地出兵,進而截取天下,自董卓禍亂以來,關中各部林立,民生凋敝,若能修復如初,不僅可以堵住西面劉璋、馬騰的偷襲,更兼攻守之便。”
郭嘉說完,衆人細細揣摩箇中要領,也是紛紛點頭。
“二者爲荊州,荊州乃天下之腹,水陸兩便,土地肥沃,足可養兵三十萬衆,然劉表看家護院之輩,根本無力守之,若能兼併司隸、荊襄,則天下三分得其一,貫通兗、豫,不陷四戰之危。”
帥椅上的曹操從慵懶的斜靠端坐了起來,身體也不由前傾,沉聲道:“第三地是何處。”
“幷州!北國之中以幷州防禦最爲薄弱,且有太行山阻隔,黑山賊斷援;司隸在手,我軍佔據了攻守之便,從戰略上看,攻陷幷州後,能兩線夾擊北國。”
郭嘉的話可不僅僅是簡單的戰略建議,可以說是給曹操未來幾年描繪出了進軍藍圖,這種大方向的確定遠比一時一計重要的多。
因爲大的方針一旦確定下來,今後所有的事情都將圍繞着這個點進行。
所以,哪怕曹操對郭嘉推心置腹,也不敢輕易的點頭。
“在下附議!”
是荀攸,在衆人還在竊竊私語的討論之時,他站了出來,認真分析道:“司空,奉孝之言堪爲國士之見,亦爲當前司空的不二之選。”
荀攸的話讓在場的張郃與高覽大吃一驚,這就是曹營的謀士嗎,如此的團結,要是擱我們北國,聽到的附和應該是:郭嘉之言真乃匹夫之見!
難怪庸主會被曹操戲耍的團團轉,這就是差距啊。
要說重視程度,荀攸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其實不輸郭嘉,他當即淡笑了一聲,揚了揚額,“公達,如何是爲不二之選?”
“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此番戰罷北國,袁紹數年內已無力動兵,中原可與司空爭雄者唯呂布一人。
奉孝之策,乃避之短兵,斷其進取之路。
此戰過後,呂布想進一步擴張,只有三個方向,要麼北上青州,要麼西進中原,要麼南下江東。
然,北國雖敗,仍爲天下首霸,其斷不可圖之;中原有司空坐鎮,若強起兵戈,最終必爲北國所吞,林墨不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南下江東,則不可避免要水戰,然呂布軍中步騎無雙,水戰無能,強攻則爲舍長取短,不智也。”
荀攸這麼一番解釋下來,就連典韋和許褚這等二貨都聽明白郭嘉的大方略並不是信口開河,而是經過精心部署的。
北國現在很慘,但依舊是最強大的,他只是暫時沒有能力再動手了,那麼未來幾年的休整期內雙方就該想辦法提升自己的實力。
曹操這頭要摒棄過去吃下徐州的想法,轉而向司隸、荊州和幷州圖謀,這樣難度小,成功率高,可以說是充分的發揮了自己的地理位置優勢。
而呂布呢,他的位置很尷尬,想要擴張只有三個方向,可任何一個方向都遠遠要比曹操擴張難的多。
這已經不再是戰術層面去阻隔,而是以勢去遏制,說是國士之見,完全不過分。
完全領悟了其中奧妙的曹操朗聲大笑了起來。
這個方略確實更合乎自己的發展,而且也避免了眼下立刻與林墨正面碰撞的可能。
若是自己能在儘量短的時間內,把這三塊地盤都併入其中,那就可以不再懼怕林墨,多路的進軍總是會讓人顧此失彼的。
最後,曹操看向郭嘉,“難怪你已經對河內有了主意,這麼看來這張楊不死是不行了。不過這戲要做好看了,不可讓呂布以此爲由動兵。”
“司空放心,這一節在下定會部署妥當。”
“好吧,那我便給呂布寫一封信,咱們的聯盟可不能鬆動了。”曹操嘴角勾勒一笑,好像,事情都在往積極的方向在發展呢。
顏良從許昌一路被接到徐州臨朐的路上是很懵逼的,起初他還以爲是袁紹花了大價錢從曹操的手頭上把他給贖回來了,結果一聽是呂布的人,便完全凌亂了。
直到在臨朐顏良和文丑兩人見上面的時候,當即抱頭痛哭。
“兄弟,你回來便好,你回來了便好啊!”
“兄長何以在此,伱不是應該跟在主公身邊嗎?”
待在大牢裡的顏良,哪裡知道外面的一切早就發生了驚天鉅變。
文丑再見故人,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他當初提出這個要求的時候,本來就只是想讓趙雲放棄勸降罷了,天知道他真的做到了,一時間也是有些無所適從,更不知道該怎麼跟顏良解釋。
“溫侯,請允我們兄弟一些時間!”臨朐城內文丑有些淚目,拱手向呂布致謝。
“無妨,我有的是時間,不過希望文將軍也是個言而有信的男人。”呂布點了點頭就帶着趙雲離開了。
至此,文丑顏良兩兄弟在徐州聚首,藉着酒興,文丑才把這前因後果交代了清楚。
“什麼?兄長,主公待我等恩同再造,豈可背叛,大丈夫死則死矣有何懼哉,要我與主公爲敵,不如摘了我的腦袋!”顏良一聽便要摔碗了。
曹操許給他的恩典直接就能拜後將軍了,可他顏良就認一個理,這輩子就只爲袁家人賣命,什麼價錢都無法改了這份初衷。
“兄弟莫怪,當時我也是情非得已,你身處許昌大牢,做兄長的本是想與你同死便罷,可我怎麼也想不到他們竟然真的有辦法把你從曹操的手中救走,這.唉.”
文丑本身也是個糙漢子,一向來是個拳腳硬嘴巴更硬的性子,可面對自己的手足兄弟,也有柔情一面。
“那眼下如何是好,真要與主公爲敵,兄長下得去手?”顏良心裡難受,但一想到文丑爲了自己也算是吃盡了苦頭,也萎了下來。
“不不不,兄弟放心,我這第三約說了清楚,絕不與主公爲敵,若是做不到,你我兄弟大不了一死就是了。”
這話讓顏良心裡的石頭落了大半,緩緩頷首。
接着,便是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兩人不語,苦澀喝着酒,相逢的喜悅已經被今後的煩憂所取代。
許久,顏良才沉聲道:“呂布救兄長一命,又從許昌大牢把我帶走,我們兄弟欠他兩條命,待主公取了這天下,我們一併爲他求情,這份恩德,還他便是。”
這是顏良唯一能想到的兩全之法了,反正讓他爲了呂布的救命之恩去跟袁紹拼命是萬萬做不到的。
沒等文丑回答呢,趙雲去而復返,“將軍只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子龍此言何意?”文丑皺眉問道。
“剛剛收到官渡前線戰報,曹操焚燬袁紹糧草,張郃高覽投敵,北國四十萬大軍所剩不足十萬,狼狽逃回了鄴城。”
“什麼?”二人倏然起身,怒目圓瞪。
顏良的下意識反應就是覺得趙雲在騙人,用這種方法來哄騙他們倆投誠。
可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文丑瞭解趙雲的性格,不像會做這種事情的人,當即沉聲問道:“我主公如何了?”
趙雲嘆了口氣,“聽說袁本初大敗後,心力交瘁,幾度吐血,如今已然病危。”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顏良踉蹌着後退,搖頭晃腦,喃喃道:“我主公天下無敵,怎麼可能敗給曹操,不可能的.”
趙雲將手中竹簡放在桌上,沒有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兄長,走,我們回北國,主公如今需要我們,走!”顏良拉着文丑便要離開。
“兄弟,你我能聚首,全仗溫侯出手,更何況我有言在先,如今怎能言而無信?”
“我不管那些!我命是他救的,要拿隨時拿走便是,我要回北國!”
“兄弟你冷靜點!”
文丑死死壓着顏良不讓他動彈,疾言道:“死有何懼,這麼多年了,你我兄弟在戰場上九死一生,可曾見我有過懼死?可人無信不立,既然答應過他,就一定要做到,更何況”
顏良紅着臉喘着粗氣看向文丑,靜待他的下文。
“我們現在回去也做不了什麼,莫不如先留在此地,你想想,我們不與主公爲敵,溫侯要用我倆便只能與曹軍廝殺,我要當面問一問那兩個賊子,爲何要叛主公!”
顏良眸子微微一壓,纔想起剛纔趙雲說過的話,連連點頭,咬牙道:“對,張郃高覽這兩個狗賊,主公待他們如此厚恩,卻行背反,我非摘了他們的腦袋不可!”
“你先別衝動啊!”
顏良是個暴脾氣,說着就要去找呂布,文丑有些欲哭無淚的搖頭,“兄弟,這裡不是北國,你我也不再是三軍主將了,是戰是和,什麼時候動手,都得他們說了算。
反正,只要不對主公下手便成,其他的,先靜待一二。”
這麼一說顏良好像才反應過來他們在這裡是什麼身份,只能無能狂怒,把怒火發泄在桌上。
“這該死的曹操,這一仗下來,必定是實力大增,戰報上說,曹軍繳獲的戰馬輜重不計其數,我看他要取代袁紹成爲中原最強大的諸侯了!”
看着手上的戰報,呂布氣不打一處來,自己跟袁譚周旋的這麼累,拼盡了全力,兵馬折損一半,也不過才得了一些戰車、先登重弩,戰馬都沒撈幾匹,他那頭竟然用了‘不計其數’四個字,可恨吶。
“時也命也,這個局面已經算是好的了,不過要說取代袁紹,他曹操還差遠了。”林墨淡然一笑,依舊埋頭在一張帛布上書寫着。
曹操的實力在這一戰中得到了質的飛躍,林墨當然不願意看到,但這就是大勢所趨。
總不能擔心曹操做大便對他不管不顧吧,一旦他被袁紹吞併,徐州根本無力抗衡北國軍。
現在北國還有幾十萬大軍在,他曹操還不敢跟自己翻臉,這份聯盟還需要繼續保持下去。
“我是擔心這樣下去,我軍的提升恐怕是趕不上曹操的步伐,到時候無論是袁紹復起還是曹操發難,我們都處於絕對的被動之中,明明這一仗裡都是靠着你.”
剩下的話,呂布還沒說完,林墨便揚了揚手中的帛布,笑道:“所以,我們現在開始要討好北國了。”
“討好北國?”
呂布接過帛布一看,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允文,你也太擡舉他袁譚了吧。”
“不過手段而已,有什麼擡舉不擡舉。”
林墨聳了聳肩,“順帶着把我們手上的一萬多北國俘虜也給袁譚送去吧。”
“白送嗎?糧草都不要一點?”呂布心痛的捂着胸口,想到人家曹操的繳獲用上了不計其數四個字就難受的坐立不安。
“岳丈大人,幾屯糧草對我們而言又能有什麼用呢,如果這信能助我們拿下北國,岳丈大人還會覺得委屈嗎?”
嘶~
呂布戰術後仰,“你在部署拿下北國?纔不是說他們還有幾十萬人嗎?”
“要不然我會白白爲曹操獻計嗎?”
林墨挑了挑眉,嘴角上揚,“這盤棋也下的夠久了,基本都是在按着先前預想的在推進,也該要進入第二步了。”
“拿下北國.”呂布皺着眉頭呢喃,始終覺得有些不靠譜。
不過更不靠譜的事情他都做了,區區一封信加一萬多戰俘而已,呂布自然不會捨不得,便頷首道:“那就看看你的手段了。”
好多人留言說魏續詐屍了,你們怎麼看的呀,魏續和魏越是兩個人啊,而且兩人性格差的這麼遠怎麼沒分清楚。
還有,魏越比魏續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