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惲哭喊震天,早把曹洪、曹休吸引了過去。
他一頭跪倒在曹洪面前,嘶聲喊道:“將軍,大公子他,被夏侯楙殺了!”
曹洪怔怔愣愣,死活不敢相信。
程陽怒斥一聲,叫道:“還不快去抓人!愣着幹什麼啊!”
曹洪這才反應過來,帶足人馬,一路往夏侯府奔去。
程陽站在原地,掃了一眼匆匆離去的侍衛,急忙轉過身,攙扶起清河,輕輕呼喚了幾聲。
清河人事不省,躺在他懷裡,只重重的喘着氣。
眼下曹昂已死,夏侯楙不知所蹤,曹洪去夏侯府上問罪抓人,司空府中又亂作一團……
事情鬧大發了,許都,被人一刀捅出了個大簍子!
外有各路諸侯爲患,內有兩大公子奪嫡,死了一位不說,剩下的也難以安生。
就連程陽自己的女人,此刻又是傷心過度,昏迷不醒,一時之間,他真的是大受打擊。
甚至,程陽都不知道該怎麼跟曹操開口。
他最爲疼愛的兒子,被人給殺了。
還是被曹營後軍兵馬大元帥的兒子給殺了,就曹操那脾氣,不得把許都的天給掀翻了!
倘若曹操一但控制不住情緒,很有可能會大開殺戒,在許都城中,來一場徹徹底底的清算。
到那時,究竟要死多少人,曹魏集團究竟會淪落到什麼地步,誰也說不準。
程陽眉頭緊鎖,抱起清河,對幾名侍女說道:“你們幾個和我一起,趕緊把小姐請回房裡。另外,馬上派人去找華佗,讓他趕緊過來。”
曹昂是清河唯一的哥哥,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
曹操膝下幾十名子女,他們兩個同出一母,算是真正的親兄妹。
也只有他們兩個,幼年時期,母親便早早的離世了。
他們彼此相依爲命,算是曹府之中的另類。
可現在,偏偏曹昂死了,留下一個孤苦伶仃的妹妹,在這爾虞我詐、勾心鬥角的庭院中。
連一向豁達開朗,什麼事都不在乎的程陽,都覺得清河十分可憐,更何況她本人呢?
還有曹昂的養母丁夫人,一生無子,好不容易把曹昂拉扯大,眼看着就要繼任大統,成爲曹操名正言順的接班人,可最後,竟然被人殺了。
殺人者,還有可能是曹操的另外一個兒子,曹丕!
丁夫人若是得知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她非得氣死不可。
程陽一個頭兩個大,心思電轉之間,又立刻回頭對左右的侍衛道:“除了華佗,把王震王斌兄弟也請來。事情鬧得太大,司空府離不了醫生,把他們全都叫來!”
侍衛們不敢耽擱,領了命,立馬向許都醫院狂奔。
程陽抱着清河,正要回府,滿寵突然緊跟過去,詢問道:“長史,大公子如果真的出事了,該,該怎麼對曹公交代。”
滿寵和程陽一樣,對眼下的狀況都十分擔心。
他也怕,他怕曹操收不住性子,震怒之下大開殺戒。
程陽想了想,看了看懷中心愛的女人,又看了看亂糟糟的司空府,忍着憂慮,硬着頭皮答道:“我把清河送回屋內,咱們一起去見主公!媽的,夏侯楙,老子非活剝了你!”
大事當前,兒女情長之類的只能暫時放一放。
必須先穩住了曹操,否則,許都城即將面臨一場血雨腥風。
他把清河抱回屋內,對侍女們叮囑道:“一旦小姐醒來,立馬去找我,決不能耽擱!還有,華佗若是來了,也立馬叫我回來。明白嗎?”
侍女們知道問題的嚴重性,都不敢說話,只默默的點了點頭。
程陽走到門外,帶着滿寵,一溜兒小跑來到了曹操院中。
此時,曹操正在午睡,仍然未醒。
程陽穩了穩心神,與滿寵對視一眼,緩步走到院內,對守門的侍衛說道:“麻煩你們稟告一聲,就說長史程陽,與縣令滿寵,有要事求見。”
侍衛們搖了搖頭,答道:“長史,你在司空府住了這麼久,應該知道司空府的規矩。咱們的司空大人,夢中好殺人……”
程陽沒空跟他囉嗦這些,扯着嗓子吼道:“主公,主公,大事,出大事了……”
侍衛們面容恐懼,噤若寒蟬,好在曹操並未計較,披上衣服,從屋內走了出來,笑着問道:“什麼事?值得如此大呼小叫的?”
程陽低下頭,語音沉重的道:“主公,大公子他,他被人給害了……”
一句話,令在場衆人頓時懵了。
曹操臉色一僵,眼皮跟着狂跳,可在他心中,仍沒想過曹昂能出什麼事,哪怕在聽到程陽說,曹昂遇害了,他仍然心存一絲僥倖。
過了片刻,見大夥都不說話,曹操便勉強笑了笑,追問道:“昂兒受傷了?怎麼這麼不小心?還是說,他,他突然生了什麼……”
本來,曹操想問程陽,曹昂是不是生了什麼病。
可一瞬之間,那個病字,他怎麼都說不下去。
他與清河一樣,不知怎麼的,眼淚突然就嘩嘩的流了出來。
一直流,一直流,哪怕曹操臉上還掛着勉強的微笑,可他的眼淚,總在不停的往下流,止都止不住。
程陽見狀,悲嘆一聲,如實相告道:“主公,大公子他,他,他被夏侯楙給,給害了……”
曹操心裡猛的一抽,表情瞬間大變,他連連搖頭,失聲否認道:“怎麼可能呢?夏侯楙不是被軟禁在家?他怎麼可能會害了昂兒?曹昂呢?曹昂?曹昂,你們幾個,去東院把曹昂叫來……”
“主公!”滿寵實在看不下去,站出來說道:“大公子已經沒……”
“你給我住口!我讓你住口!”曹操氣喘吁吁,怒目圓睜,盯着滿寵吼道。
他不敢相信,他也不願意相信。
他告訴自己,曹昂活得好好的,一定活得好好的。
滿寵還待要說,可曹操已經跳了起來,從侍衛腰間抽出寶劍,就要往他身上砍去。
好在滿寵反應快,騰騰騰往後退開散步,這才保住了一命。
但饒是如此,他仍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曹操丟下寶劍,推人衆人,扭頭便向東院走去。
誰知,就在這時,曹洪、荀惲,一邊哭喊着,一邊跑了回來。
二人身後,幾名軍士手中,擡着一副擔架。
擔架上蓋住白布,顯然是個死人。
事到如今,曹操再怎麼不願相信,也已經於事無補了。
他顫顫巍巍的走了過去,掀開白布,赫然看見,曹昂皮肉破爛、滿身是血,正了無生氣的躺在架子上。
已經死去多時了……
曹操整個人瞬間炸了。
他盯着曹昂的屍體,愣了愣,接着便哇的一聲,痛苦哀嚎起來。
白髮人送黑髮人,這種悲劇,不管曾經發生過多少次,也不管曾經聽說過多少回,當它真正應驗在自己身上時,那種痛苦,足以讓人悲哀到死。
最讓曹操氣死氣絕的是,他最爲疼愛的兒子,連屍體都是破爛不堪,一點人樣都沒有。
和曹茂死的時候一樣,他最爲疼愛的兒子,也被人狠狠的鞭了屍。
曹操抱着曹昂的屍首,跪在地上哭天嚎地,口中不停的吼道:“我的孩子,我的孩子,誰殺死我我的孩子……”
衆人站在一旁,沒人敢接話。
可荀惲忍不了,曹昂是他的至交好友,也是他出生入死的兄弟。
他擡起頭,雙目中滿是恨意,盯着曹操嚷道:“司空,是夏侯楙!是夏侯惇的兒子夏侯楙,他殺死了大公子!”
曹操一聽,豁然起身,抱着曹昂的屍體,扭頭衝曹洪吼道:“給我點足兵馬,到夏侯家抓人!他夏侯家殺了我的兒子,我要他們全家給昂兒償命!”
曹洪渾身劇顫,當即勸道:“主公,這,這使不得……”
荀惲霍的跳了起來,指着曹洪罵道:“如何使不得?他夏侯楙,不僅殺了大公子,他盡然還要鞭屍。大公子哪怕死了,渾身上下也沒有一處好地方。你不敢去,我去!主公,給我三百人馬,我要把夏侯家趕緊殺……”
“都給我住口!”程陽實在看不下,只得大聲叫道。
事情發展到現在,幾乎到了不可開交的地步,倘若再不出來勸阻,只怕曹操震怒悲憤之下,當真會殺了夏侯惇滿門。
夏侯惇若是死了,一衆夏侯家的文臣武將,從今往後,鐵定會起什麼想法。
哪怕沒有想法,他們的忠心也會大打折扣。
許都大業,好不容易熬到這一步,眼看着已經成爲了天底下最大的諸侯,倘若因爲這件事,突然鬧了個分崩離析,那就真的沒法收場了。
這是程陽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也是他最擔心的結果。
程陽硬着頭皮,讓人把荀惲帶了下去,他則走到曹操身旁,柔聲勸慰道:“岳父大人,公子已死,無法挽回。可我們現在,不能被仇恨衝昏了眼睛。這件事情,與夏侯惇沒有關係。是他兒子夏侯楙……”
曹操冷冷的忘了他一眼,雙目紅腫的道:“夏侯楙是夏侯惇的兒子,古人云,父債子償,那反過來,兒子犯下的錯……”
“主公啊!夏侯惇忠心耿耿,跟了你那麼多年,你爲什麼非要把他牽扯進來呢?是,他兒子是殺了大公子,可又不是夏侯惇的錯。眼下出了這等事情,你更要趁此機會,好好的安撫安撫他。”
“你想想,如果你能趁機穩住夏侯惇,那天下的文臣武將,誰不對你青眼有加?誰不知道你曹司空愛才惜才。連殺子之仇,都能放在一邊,那夏侯惇絕對會死心塌地,以命來服侍你。”
曹操怔怔愣愣,過了好半晌,終於想明白了這個道理。
但,每當他一低頭,看到曹昂的屍體時,他心中的恨意,便再次不可抑制的爆發出來。
程陽拉住曹操,讓滿寵趕緊把曹昂的屍體帶走,他卻當着曹洪衆人的面,斬釘截鐵的道:“岳父大人,殺人償命,欠債還清,自古以來,都是這個道理。此時此刻,你一定要穩住。不僅岳父大人要穩住,你也要穩住夏侯惇,穩住許都諸將。”
程陽喘息兩聲,見曹操已經能聽進去話了,當下便安心許多。
他語氣漸漸和緩,叫來滿寵,對曹操說道:“大公子之死,另有蹊蹺。我總覺得,是有人在拿曹家子侄泄憤。”
“主公,一定要先把此事弄個明白,至於夏侯楙,我早晚把他抓來。是殺是剮,想怎麼着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