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見龐統要走,與張遼對視一眼,冷聲問道:“呂某於風雪之中,救下了龐士元的性命。他不僅不知感激,反而要棄我而去,此事該如何處置?”
這話一說出來,又是對張遼說的,基本上就是要張遼動手,去結果龐統的性命。
張遼會意,抱拳出列道:“主公,此賊狼子野心,又知道我徐州的底細,萬萬留不得。末將願爲主公持刀,斬殺此賊!”
“好!張將軍,便辛苦你走一趟了。”呂布大手一揮,根本沒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
張遼欣然領命,提刀跨馬,徑直向龐統追去。
陳珪、陳登父子倆,彼此對視一眼,心裡既送了一口氣,又不免感到惋惜。
呂布此人,狂傲自負,反覆無常,貪財好色,又追名逐利。
龐統剛來時,他覺得能收此人爲己用,便禮賢下士,以先生稱之。
起初,他還能虛心的向龐統請教。可請教歸請教,呂布始終不改。
過了一個多月,時間久了,龐統的話他便聽不下去了。
尤其在是否立刻攻打江東這件事情上,呂布也認爲,過於冒險。
他身爲徐州牧,坐擁一整座州郡,杯中有美酒,案上有美食,府中有美景,身下有美女,可以說享盡了榮華富貴。
現在,讓他去打仗,還是大冷的天,去打一場沒把握的仗,呂布怎麼想怎麼不划算。
既然不划算,那就不去打。
既然不打,那龐統也不必留着了。
留着,整天聽他在自己耳邊逼逼叨叨,實在有些煩人。
而且,只要看到龐統,呂布就會想起來,他一直催促自己對江東動兵。呂布就會覺得冷,覺得不舒服,覺得天寒地凍。
索性,殺了吧……
殺了之後,痛快些。
廳內衆人誰都沒有說話,陳珪、陳登父子,雖然敬重龐統,可他們是站在許都這邊的。他們是程陽的耳目,自然不會出這個頭。
高順,雖有心幫忙,但他不受呂布待見,甚至,還多次受到排擠,因此也不敢出這個頭。
弄到最後,反而是和龐統爭持最厲害的陳宮站了出來。
“主公,龐統雖與我等意見不合,但並不至死。況且,他身爲天下名士,乃是堂堂的鳳雛先生。冒然殺了他,怕是不妥。”
一提到鳳雛先生,呂布心裡就沒來由的升起了陣陣厭惡。
同時,他又感到自己渾身發冷。
如果不殺龐統,那他依然在自己面前,催促該立刻對江東用兵,當如何處理?
如果不殺龐統,自己是不是就要馬上帶着衆將,在冰天雪地中行軍打仗?
呂布眉頭緊皺,搖着頭道:“龐統,不過是沽名釣譽,名不副實之輩。他若真有本事,還會被江東追殺至今?顯然,連江東都知道他是個什麼貨色。”
“主公,龐統先生他……”
“不要再說了。張遼已經去了,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
“誒!”陳宮重嘆一聲,埋頭而去。
呂布擡了擡手,心不在焉的道:“都散了吧,有事改日再議。”
衆人離去之後,陳登左右看看無人,對陳珪說道:“父親,呂布反覆無常,他一日不死,徐州一日不得安寧。”
陳珪點了點頭,“好在龐統沒了,你我父子暫且安全了。咱們回吧,只等春暖花開,許都兵到,一舉拿下呂布狗賊。”
二人一前一後,剛走到家門口,忽然,府中老奴跑了過來,說道:“東家,有你的書信。”
陳珪只道是許都的消息,急忙來到暗處。
接過書信,打開一看,上面寫道:“龐某若是逃不出徐州,陳家一門必當爲我陪葬。你與曹操的勾結,必會被呂布得知。”
陳珪心中一顫,被唬的面如土色。
他二話不說,騎着一匹快馬,徑直往城外衝去。
龐統,全部推算出來了。
他知道陳某是曹操的間諜了。
之所以一直不說,就是想讓陳某保他一命。
如果保不住,他就會告訴呂布。
憑呂布的脾氣,一旦得知,非得殺光陳家滿門。
陳珪心中惶恐,一路來到城外。
此時,龐統肩頭、腿上都是血跡,顯然在逃亡時,因不肯乖乖就降,被張遼刺傷了。
鮮血滴滴落下,在白雪之中,如一朵朵盛開的桃花,煞是好看。
眼見陳珪來到,龐統忍不住笑了起來。他點了點頭,對張遼道:“張將軍,龐某早就說過,呂布不會殺我,他早晚都有用得着我的時候。所以,這纔派了陳先生過來。”
陳珪一聽,急忙附和道:“不錯!鳳雛先生乃天下名士,呂將軍深明大義,怎會對他動手?剛纔在府衙之中,不過是一時衝動而已。眼下,呂將軍已經追悔莫及了。”
對於二人的話,張遼將信將疑。
如果說,呂布要殺龐統,他絕對相信。不只是龐統,哪怕呂布要殺陳宮,他也信。
可陳珪的話,也不無道理。萬一呂布回過神來,錯殺了好人,所有罪責豈不全落在了自己頭上?
張遼深吸一口氣,對陳珪抱拳道:“既是陳先生所言,張某便信了。兩位,請隨我回去。此事到底該如何處置,請我家主公發落。”
陳珪表面上不置可否,可心裡卻掀起了陣陣波濤。
龐統,始終是個禍根。他回去之後,會不會向呂布告發自己,以此來邀功?
而且,龐統也必然留了後手,只要他一死,怕是自己的間諜身份就要曝光,那陳家一門,誰也逃不出去。
陳珪咬了咬牙,決定冒一個險。
他轉身盯着張遼,微微笑道:“文遠老弟,呂將軍說,放了龐統,讓他自生自滅。”
“嗯?”張遼微微蹙眉,“主公當真這麼說的?”
陳珪點了點頭,將張遼拉到一邊,低聲說道:“龐統名頭太大,不能殺,你我都心知肚明,呂將軍也清楚。不過,咱們徐州是容不下他了,陳宮也好,王楷也罷,都和龐統不對付。就算呂將軍本人,也見不得他在跟前晃盪。”
“這等人,殺,不能殺;留,不想留,只能放他走了。”
張遼是何等人物,一聽這話,便知道其中有假。
他盯着陳珪,質問道:“先生,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你想要放走龐統,所以故意拿主公的名頭來壓我?”
“怎麼會呢?確實是呂將軍的意思……”
“既是如此,請拿主公令牌一看。”
陳珪呵呵笑道:“出來的急,哪裡有什麼令牌?文遠老弟,莫非你連老哥我也信不過?”
張遼哼哼冷笑,右手已經悄悄摸到身後,準備抽刀了。
陳珪見狀,知道沒法再繼續扯謊,事到如今,只能拼命了。
然而,憑張遼的本事,哪怕他倆聯手,也沒有任何可能。
就在這時,陳宮身跨快馬,向這邊狂奔而來。
一邊跑,他還一邊喊道:“張將軍,切莫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