廠地的事情很快就定了,畢竟,將作少府有不少閒置的作坊。
只需把它們接管過來,稍做改動就行。
但讓曹操感到爲難的是,造紙前期的投入,包括原料、設備、人力、物力,太大,也太繁瑣。
就比如竹紙,也就是林風送給曹操的樣品紙,具有潔白柔軟、精細平整的特點,一旦出世,必然會風靡天下。
想要製造出上好的竹紙,就需要大量的竹子,而且還得是嫩竹。
可中原地帶不產竹子,臨時栽種的話,已經來不及了。
哪怕零零散散的有一些,也未必能用,產出來的竹紙在成色質量上會相差很多,容易砸了自己的招牌。
這就需要曹操派人,專門到南方去買。
竹子本身並不貴,但從南方運到許都,成本就高了。
還有宣紙,其質地綿韌、不蛀不腐,文理純淨、挫折無損,最適合用來題字作畫,裝裱贈人,算是紙張中的珍品。
可宣紙需要青檀樹皮來做原料。
那玩意,稀罕着呢,產地又不集中,若要大量採購,不又是一筆鉅款?
曹操沒錢,他連將士們的糧草,都得等到屯田有了收穫,才能慢慢穩住。
現在讓他拿出幾千萬幾萬萬枚大錢,他就算節衣縮食,把底褲當了也不夠。
巧婦難爲無米之炊,作坊都騰出來了,卻沒錢買原料,這怎麼整?
曹操抓耳撓腮,在院落中來回踱步,始終想不出個好主意。
實在沒辦法,只能舍着一張老臉,問親朋好友開口了。
他剛要出門借錢,一回頭,卻見孔融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
身後不遠處,還跟着鬱鬱寡歡、悶悶不樂的荀彧。
“曹公,哪裡去?”孔融喘着大氣,揮手笑道。
“北海,你來的正好,有件事我得問問你。”
“你有錢沒有?有的話,借我一點。”
二人現在是合作共贏的關係,好比拴在同一條繩上的螞蚱,曹操對待孔融的態度,自然改觀許多。
孔融微微一笑,沒當回事,他知道曹操窮,還不是一般的窮。
從懷裡摸了摸,掏出一個沉甸甸的荷包,甩手扔在了他面前的庭木上。
“拿去吃飯,送你了,不用還。”
曹操低頭看了看荷包,一張臉瞬間變成了豬肝色。
曹某人,在你孔北海眼中,就值這麼點錢?
我哪怕再窮,也不至於連飯都吃不上吧?
一個荷包,也敢在我面前裝排場。
德行!
“北海,我說的是生意上的事,前期的投入,買樹皮買竹子的錢。”
“保守估計,得有好幾千萬的缺口。這個錢,你來出!”見孔融趾高氣昂的,像個土財主,曹操不得不撇了撇嘴。
孔融一愣,正要搖頭拒絕,身後荀彧突然走了過來,搶先問道:“幾千萬的缺口?主公,你幹什麼事了?怎麼需要這麼多錢?”
“拿錢買什麼樹皮竹子?你瘋啦?這都夠買十幾萬石糧草了!”
“是這樣的,荀卿……”
“曹公!作坊的事,你要對外人提起?如果泄露了機密,誰負這個責任?”
話剛說到一半,孔融突然圓眼怒睜,義正言辭的制止道。
曹操一拍腦門,如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的連連點頭,“對對對,你若不提醒,我差點忘了。”
隨後,他轉過身,對着一臉錯愕的荀彧說道:“荀卿,你就不用瞎操心了。老老實實回司空府,處理屯田的事項吧。我們去趟書院,找小先生商量商量。”
撂下這幾句話,曹操便拉住孔融的手,一起上了馬車,往南山書院去了。
二人之間,那叫一個親密……
荀彧呆若木雞,瞬間傻眼了。
誰是外人?
你倒是說清楚了,誰是外人?
還有,什麼叫做瞎操心?
荀某爲了許都的安穩,爲了你曹家的大業,當真是鞠躬盡瘁,累死累活。
怎麼到頭來,我反而成了外人?
所以說,人都是會變的,對嗎?
馬車越走越遠,恍惚之中,還隱約傳來曹操與孔融的驚呼笑罵聲。
荀彧的一顆心,也跟着越來越憂傷。
幾乎都要氣哭了。
他酸裡酸氣的呸了一口,讓車伕調轉馬頭,也往南山書院趕了過去……
到了書院,二人本來有說有笑的,一回頭,見荀彧進來了,立馬愣在了那裡。
就像是偷情的狗男女,正樂樂呵呵的騎馬射箭,突然撞見了原配,還被抓了個現行。
那場面,當真令人尷尬。曹操尷尬,孔融也尷尬。
“荀卿,等會兒你不要亂說話,聽我和北海的。”曹操盯着荀彧,無奈的提醒道。
荀彧面無表情,扭頭看向了孔融。
“喲喲喲,北海北海的都叫上了,好親切呢!”
孔融老臉一紅,怎麼聽怎麼覺得不是滋味。
不過一時之間,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傻乎乎的站了片刻功夫,孔融急忙走到院內,高聲笑道:“先生,先生?”
林風正躺在竹椅上小憩,聽到呼喊,頓時大爲好奇,“你們怎麼來了?吉老闆,作坊的事情弄好了?”
“弄是弄好了,只不過,不過,嘿嘿……”曹操傻笑着跟了過去。
本來,幾人說好的,林風提供技術,曹操提供資金,鄉民負責監督製造,孔融負責上下打點。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大夥全都眼巴巴的,等着曹操準備妥當後,狠狠的賺他一波。
結果,還沒開始就卡在了。
曹操臉上很是丟人。
“先生,錢不夠,吉老闆窮鬼一個,連原料都沒備齊。”孔融嘖嘖有聲,滿臉的奚落。
損一損這曹賊,孔融心裡別提有多舒坦了。
反正他現在又不能拿自己怎麼樣。
林風微微點頭,想了想,便問曹操道:“聽趙鐵匠和宋木匠說,司空府名下,有好幾處竹簡作坊,與你有沒有關係?”
“有!其中兩處,算得上是吉某的產業。先生,你提這個幹嘛?”曹操擡頭,笑着問道。
“吉老闆,你爲什麼不把竹簡作坊給賣了呢?”
“竹簡生意向來不錯,能賺不少錢。你如果肯賣,絕對有人接手,而且,還能賣個好價錢。”林風從躺椅上站了起來,對二人說道。
“賣了幹什麼?”孔融好奇的問道。
林風愣了愣,“賣了換錢啊,你們不是缺錢嗎?”
“先生你剛纔也說了,竹簡生意不錯,能賺不少錢。”
“你讓我們把能賺錢的作坊賣了,換成錢,再去收拾另一個作坊賺錢?這有何意義?”孔融雙手一攤,有板有眼的質問道。
林風都被他給繞暈了,好大一會兒沒反應過來。
孔融見狀,擡了擡下巴,再次讓林風給個合理的解釋,“白紙沒做出來,竹簡還能賺錢,爲什麼要賣?在商言商,能多賺一點是一點,把作坊賣給別人,不是殺雞取卵是什麼?”
“吉老闆,我終於明白你爲什麼動不動要抽這倔驢了。依我看,他不僅倔,還特別蠢。”
“就這腦子,居然認識字,還能給人代寫文書。怕是寫出來的東西,自己都看不懂吧?”林風掃了眼孔融,搖頭說道。
“老夫……”
“還有,吉老闆,這老頭到處得罪人,你還是早點辭了吧。你是沒見,他昨天把曹操的兒子曹植給打了。小公子屁股上好大一個包,腿都快瘸了。”
“哈哈……嗯?”聽林風臭罵孔融,曹操心裡正開懷大笑呢。
笑到最後,自己的兒子,竟被孔融給打了。
他才七歲啊!
你孔融四十多了,怎麼下得去手?
“吉老闆,你聽我解釋,別動手!君子動口不動手!”
“你打我一下,你就不是君子啦!”眼見曹操向自己逼來,典韋又攔在身後,孔融只得一邊求饒,一邊後退。
曹操死活不肯罷休,擡起胳膊,朝孔融肚皮上掄了過去。
孔融明知不敵,卻死活都要嘴硬,捂着腹部,衝曹操嚷道:“老夫不是打不過你,老夫只是……哎喲臥槽,狗賊——”
書院之中,傳來了一陣嚎叫謾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