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足下不死，吾不得安
關麟在表演。
史火龍、遊坦之也在表演。
區別在於，關麟是這場戲目的總導演，而史火龍與遊坦之並不知道關麟與洪七公是同一個人。
他們只是按照“洪七公”的吩咐，來與四公子關麟演一場戲。
臺子已經搭好，大幕已經拉開。
史火龍不遺餘力的介紹起他們的軍械。
“在下史火龍，奉我家主人之命前來…”他伸手指向那奇怪的戰車，“此乃偏廂車, 我家主人說，是步兵對抗騎兵的神器！是騎兵的剋星！”
“等等…”關麟根本不給他介紹偏廂車的時間，“你主人說這破車是騎兵的剋星，那便是騎兵的剋星麼？”
關麟一擺手，“那你主人要說，我爹脾氣好呢？是不是我爹的脾氣真的變好了？你主人要說，孫權擅統兵呢？孫十萬就能打過人家張八百了麼？你主人還說曹操不愛人妻呢，曹操就不建銅雀臺咯？”
馬良語重心長，“兩年前，曹操率軍四十萬對東吳的濡須口發動了猛攻，不過幾個月就攻破了東吳建在長江東岸的營寨，並虜獲了孫權屬下的大都督——公孫陽。”
關麟笑吟吟的望回史火龍，“現在，你們可以先講講別的，比如…那弩！本公子看那弩，有點意思！”
從地緣的角度來說，如今大哥那邊的局勢更難。
“怎麼就不尋常了？”
“再之後便是平水期後的細雨綿綿，迎來了夏季的豐水期！孫權便致信曹操，只寫了十六個字，曹操看過後，即刻便引兵而去。”
第一個牛是老黃牛的牛，第二個牛，則是牛逼的牛！
關麟其實就是想吃牛了。
史火龍與遊坦之彼此互視。
言真意切。
聞言，馬秉拱手領命。
而這時候，就引出了一個後世廣爲討論的問題。
哪曾想，就在這時。
要知道，歷史上曹操只有一次把張遼調走，那便是建安二十四年秋冬之際。
“是啊，找頭牛！”
關羽收斂起原本的心情，他擡眼。
這眼瞅着。
可關羽如何體會不到，大哥字裡行間的壓力。
“以往我軍，還從未在枯水期時北伐過…關公啊，三思啊！”
那亙古不變的面癱臉，此刻多出了許多沉重。
“別家的弩，最多能裝二十支弩矢，我家這弩，卻能裝填五十支弩矢，別家的弩，至多能射出三支弩矢，我家這弩一次性可射出十隻弩矢，且威力巨大，三十五步之內，莫說是鎧甲，便是壯牛也能洞穿！登時斃命！”
得隴望蜀…
再度嘆出口氣，馬良就打算告辭了。
畢竟，他是有着很純粹的目的。
…
卻聽得關麟吆喝道：“本官去橋下射牛，待會兒也在橋下試那偏廂車，諸位百姓就在橋上居高臨下看清楚咯…今兒個不試出個所以然，本官決不罷休！”
他有太多理由勸關公暫不用兵。
關麟的聲音卻再度吟出，“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你說這偏廂車是騎兵的剋星，好，得勝橋下，北邊是水，南邊兒就是一片開闊空地，我且喊上幾名步兵，再喊上幾名騎兵，步兵就用你這偏廂車對上騎兵，若真有效果，那咱們再接着談！”
——『哼，就是餵了狗，狗還知道搖搖尾巴呢？你卻…卻要爲父當着全城百姓的面兒向你道歉？關雲旗，你不當人子，不識孝義！剁你啊！』
講到這兒，他頓了一下，繼續道：“曹操聽到此十六字，只對屬下說‘孫權不欺孤’，於是大軍撤離！”
這是一個北伐永遠無法忽視的問題。
“襄樊守將曹仁，曹軍中人稱‘天人將軍’，其與其弟手下虎豹騎在漲水期、平水期是蟲，可到了枯水期那便是龍…關家軍多步兵，荊州少馬，究是強如關公，又可曾想過，你騎跨赤兔馬自是不懼，可那些步兵，又如何抵擋那虎豹騎的衝鋒呢？這不是白白送死麼？”
這隻關乎於大兄劉備在益州面臨的巨大壓力！
漢中歸曹！
更不會有愛牛人士譴責關麟的行爲。
馬良一番話有理有據…
真要不收着點兒, 關麟能說一個時辰！
如今，只列舉老爹關羽，張八百、人妻曹已經夠意思了。
關麟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臉上藏不住的擔憂。
如今，爲了伐曹的大業，爲了驗證連弩的強度。
心念於此…
果然，經關麟這麼一提醒，史火龍這才笑道。“關四公子好眼力，我家這弩可不是尋常的弩！”
——江陵城這得勝橋好精彩啊！
史火龍洋洋灑灑的介紹起來。
史火龍伸手道：“那就有勞關四公子尋來這步兵、騎兵…”
大哥…不，不只是大哥，整個益州都恐懼於曹操的南下呀！
好像“劇本”又對上了，兩人異口同聲，“行！”
“找頭牛，找頭牛！”
而不等他把話講完，關羽揮了揮手，示意他不要再說。
可很明顯，關羽的心情也受到了一些影響。
——枯水期！
——牛！
當然，也有距離這個時代近的，比如“自主創業孫仲謀, 功成身退淮陰侯”、“勵精圖治贏胡亥, 大魏忠臣司馬炎。”
當關羽與馬良的話題聊到這枯水期時，兩人的表情均不同程度的發生了變化。
魏文帝黃初六年，曹丕南下時也是忽略這點，在冬季動用大量戰船，結果就是船隊癱瘓！
儼然，這時候，已經沒有人在意，牛在這個時代是重要的農耕生產力，隨意殺牛是要坐牢的。
看熱鬧不嫌事兒大…
五斗米教教主張魯“寧爲曹公作奴，不爲劉備上客”…儘管大哥劉備在寄來的信箋中，對此壓力一字不提，萬般文字只說一切都好。
牛其實早就找好了，只是缺一個弄死的理由罷了！
他算是看出來，史火龍與遊坦之初來乍到，演技也就平平，隨機應變的本領更不是特別強，還得練哪！
索性，暫時還是由他關麟帶節奏吧。
倒是史火龍有點懵，他不知道該怎麼對了…
這無關乎合肥之戰，孫權與張遼之間的成敗。
當然，那都是在東吳國力衰弱之後，魏晉作爲進攻一方，受制於枯水期…因而掣肘。
“正是！”史火龍拍着胸脯保證。
“父親…父親…”
而打下來合肥，不也就無需臭不要臉的偷襲江陵，背刺關公了麼？
如今…反過來。
“季常啊，關某這性子，你是最清楚的，你莫勸，也勸不動！”
據《水經注》記載，枯水期時的漢江，水位都能淺到可以涉渡。
“東吳的軍力僅有七萬人，與曹操的軍隊沒法匹敵，又趕上枯水期，如此艱難的境況下，兩軍僵持了一個多月…總算是等到了平水期的到來！”
除此之外，枯水期水位下降，永遠是北方兵馬收益，畢竟北方人不擅水戰，一旦枯水，那就完美繞開不習水戰的這個難題了。
——這一出好戲…就要往高潮方向發展了。
關索只能支支吾吾的道：“四哥說…說要加註！”
便是爲此，哪怕是枯水期，哪怕要頂着曹軍的優勢騎兵，關羽也要北伐，不僅要北伐，還要打出聲勢，乃至於將曹**回！
只有這樣才能緩解大哥劉備在益州的壓力。
“關公不讓我說，可…此次北伐，良還是要勸關公。”
倒是關麟，他眼珠子一定，“你是說，就連壯牛也能洞穿？”
“也正是平水期的到來，使得江東的船舶、水軍再度能發揮出作用，濡須一戰非但東吳沒有吃虧，反倒是讓曹操苦不堪言，也正是那時，曹操指着東吳的軍隊，哀嘆說：‘生子當如孫仲謀，劉景升兒子若豚犬耳！’”
他與一干“賊曹掾府”的衙役一大清早就跟着關麟來到這兒，聽書聽了一上午，正覺得渾身沒勁兒呢。
“我意已決，半月之後出兵北伐！”
馬良的語氣中很沒有底氣，像是因爲這枯水期，他露怯了不少。
關羽覺得，這逆子若不把他這個當爹的氣死，他是不會心安了！
——『關雲旗啊關雲旗，爲父竟還擔心你的安危，爲父的擔心簡直是…是都餵了狗！』
“關四公子說的好，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不拿牛試上一試，怎麼能看出這弩矢的威力？”
他朝身旁的馬秉招呼了一聲，“即刻去軍營尋我二哥…三姐，就說我要試個兵器, 能剋制騎兵的，讓他們各自帶十個手下來，二哥的話需帶騎兵，三姐的話則需帶步兵！當然，告訴他倆，不白忙活，凡是來的都有三十斤小米！”
而這樣的水位，船隻只能擱淺了。
爲何孫權不趁着這個時期去打合肥呢？
沒有張遼這個噩夢，合肥打下來，東吳不就破局了麼？
可…馬良這邊縱有千般理由阻攔，但關羽卻只需要一個理由，就必須在這個時候北伐襄樊。
只見關索急衝衝的闖入此間，一邊跑，還一邊大喘氣，儼然…來的頗爲急切。
史火龍也是一怔，昨個兒晚上排練時不是這樣說的呀，這關麟公子完全不按“洪七公”他老人家安排的來，這還能即興發揮的麼？
當然, 史火龍哪裡知道，關麟已經收斂着了。
這意味着，江東的水軍完全排不上用場，反倒是因爲水位的降低，北方的騎兵就有了長足的發揮空間。
自打老爹回來以後，除了去老黃兒那兒吃了一次，可有日子沒吃過牛了，要知道，他才十四、五歲啊，正是長身體的時候！
怎麼能沒有牛肉的補充呢？
不過，這次…
此言一出，儘管不知道此事的原委。
說到底，不是孫權不想打合肥，而是沒法打，這從來就不是一個選擇題！
因爲曹操調走張遼的時機，恰恰就是枯水期。
這是蓋棺定論了麼？
“說什麼？”關羽語氣急切。
隨着“噠噠噠”的馬蹄聲消失在這“得勝橋”附近。
關麟雙手掐腰，“這還不簡單？”
——“哈哈哈…”
若是在後世, 他直接就是“手足情深李世民，善待功臣朱元璋”、“赤膽忠心安祿山，鐵血男兒魏忠賢”、“天生麗質賈南風，母慈子孝武則天”。
——枯水期。
關公的想法，他懂！
很明顯，這個話題並不輕鬆。
很顯然，臺下一聽關麟這話，大家夥兒扯着嗓門吆喝道：“試一試啊，可不就得試一試嘛…”
他的話, 瞬間惹得整個臺下笑聲一片，圍攏過來的百姓也越來越多了。
桃園結義的情，關羽的義薄雲天，可不止是說說而已。
——牛！
“何事如此驚慌？”
一方面，關羽水淹七軍，威震華夏，曹操是不得以緊急調動東線的張遼。
既能聽“說書”，又能聽關家一門父子的故事，如今更是能看“軍火”交易，簡直是…來對了，賺大發了。
這麼算，就算張遼被調走了，江東這些擅水戰者在陸地上鬥得過魏軍的驍騎麼？
…
關羽要打襄陽、樊城，枯水期之下，如此低水位，那繞不開的便是關家軍這支“水陸兩棲部隊”要以己之短，攻敵之長。
——牛兒，你一路走好！
衙役們裝模作樣的跑遠繞了一圈，這纔將一頭壯牛牽了上來。
卻聽得，關索道：“四哥…四哥讓孩兒帶話給父親，說…說…”
當即，關麟張口道：“好，既是大家夥兒所希望看到的，今日本曹掾就花兩倍的價錢買上一頭牛，且試一試這連弩能不能射穿！”
“口說無憑…”關麟一攤手，朝向臺下的百姓，“他這牛都吹到天上去了，各位鄉親，咱們要不要尋頭牛來，試他一試？”
這話脫口，關羽就覺得不對了，雲旗一大早得勝橋說書…維之不是去雲旗那了麼？
如今，這般慌張的歸來，是雲旗出什麼事兒了麼？
莫名的，關羽嘴上恨不得好好的教訓一番關麟這個兒子，可心裡，當聽到他出什麼事兒的時候，還是“咯噔”一響。
等到明年春季過去，漲水期，那纔是北伐最好的時機呀！
關麟吩咐手下衙役去尋牛。
“關公啊…無論是曹操，還是孫權，他們都知道枯水期有利於曹軍的騎兵，而漲水期有利於我孫劉聯盟的水軍，此時枯水期將至，如若用兵，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此非明智之舉，何況…”
講到這兒，馬良緩緩起身，一字一頓的吟出了那十六個字，“春水方生，公宜速去，足下不死，孤不得安！”
馬良無奈的嘆出口氣，整個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滄桑與悲涼。
又比如，三國大後期，司馬宣王要伐吳一統，結果也是因爲冬季水位下降，導致大船無法運作，徹底擱淺。
得這差遣，當即領命，就與幾個衙役駕馬而去。
“說還是之前的賭約…誰要再輸了，就當着全城百姓的面兒給對方道歉！四哥還…還問爹，問爹怕不怕，說爹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它似乎還沒有預料到自己的死期將至，猛地看到這多人，還以爲它即將走向“牛生巔峰”。
蓋棺定論…
許多人覺得不虛此行啊。
這是衆望所歸。
若能勸的動，那還是令人敬佩的關公嘛？
“唉…”
可關羽的心頭下意識想到的便是孫權給曹操的那句話“足下不死，吾不得安”…
關麟這算是主動帶節奏了…
這…
一時間，關羽氣血翻涌…
頭暈目眩…
那熟悉的感覺，它又、又、又、又回來了！
…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