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伴隨着一聲沉悶的響徹,宛若那蟄伏巨獸的成都大門突然打開。
“噠噠噠——”
五匹上好的駿馬迎着拂曉的光呼嘯駛出,每一匹馬都被一名年輕的騎士騎跨,一男四女。
男的是關索,女的分別是花鬘、鮑三娘、王桃、王悅…
爲首的關索顯得有些疲倦,特別是胯下,那大腿接觸馬背的位置,竟因爲劇烈的顛簸,有些不知爲何的劇烈痛感!
就好像哪怕褲布粘上都會疼…不是那種撕心裂肺的痛,而是淡淡的、虛虛的感覺。
蛋疼…
沒錯,此時對於關索而言,委實是有些真的“蛋”疼了!
當然,這種所謂的“腰膝痠軟、疲乏無力、精神委靡、眼冒金星”的症狀…對於關索而言並不是常態,而是…這個夜晚,他是真的被掏空了,整個被透支了一般。
反倒是與關索同行的四美。
——花鬘、鮑三娘、王桃、王悅…
她們的表情則是與虛脫了的關索形成截然鮮明的對比。
氣色明亮如星,一個個充滿活力與生機,處處彰顯出的是無窮盡的魅力,就如同那初生的太陽,燦爛耀眼。
“駕駕——”
花鬘騎馬與關索並行到一處,她望向關索的目光含情脈脈的,“父王最多時只是召入帳中五個女人,關郎卻是更勝一籌,比父王還多一個呢!蠻女女子…便是喜歡這等有男子魅力的!”
說到這兒,花鬘朝他眯着眼,笑了下。
然後大大咧咧的她“駕”的一聲,竟是幫關索的馬猛的一抽馬鞭,馬兒吃痛跑的更快了,關索只覺得蛋都要碎了。
這時,王桃、王悅也駕馬行來,兩人同時看向關索,王桃噘着嘴,伴隨着“哼”的一聲,朝關索做了個鬼臉就跑開了。
王悅則是幾次欲言又止,到最後,一噘嘴,似是有無限的故事與回味。
她竟也不好意思的跑開了。
是啊,昨夜…關索如此那般,卻又哪裡少得了她王悅那…那“粉”的加持與助力,她送去的是神助攻啊!
現在回想過來,王悅滿腦子都是少兒不宜的畫面,就好像是迭羅漢一般…
搖頭,劇烈的搖頭,不能再這麼胡思亂想了。
會…會有反應的。
王悅也猛地揮動馬鞭,馬兒跑的飛快,瞬間超過了關索…向前奔馳。
最後騎馬趕來的是鮑三娘,原本嘴裡還吹着氣,像是生氣,也像是嫉妒,可當與關索目光交匯的一刻,哪裡還有半點氣性?
原諒了…
沒錯,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就原諒了。
那句話怎麼說來着?
關索雖然渣,但是禁不住她鮑三娘就是喜歡啊…
從古至今,渣男對少女本身就是具有天生吸引力的。
當然,心裡原諒是一回事兒,嘴上,鮑三娘可沒那麼容易饒過關索。
“怎麼?昨晚不是挺猛的麼?現在…就剩這副熊樣了?”
說完這個…鮑三娘用幽怨的小眼神瞪了關索一眼,繼而很快的翻了個白眼,然後幽幽的說,“你到底行不行啊?”
說罷,也是猛地一打馬鞭,馬兒吃痛,跑的飛快。
鮑三娘是走了…
可關索,突然被鮑三娘這話一激,男兒的好勝心與求生欲頓時涌上心頭。
何況?行不行啊?
這話簡直是赤果果的對男人的質疑?
男人能被質疑麼?那必然不能啊——
當即關索也頂着胯下的痛感,揮動馬鞭,棗紅馬彷彿心領神會一般,馬蹄擺動如風。
整個一男四女的五人騎馬小隊,一時間…行的飛快。
…
…
“嗚嗚嗚——”
“吼吼吼——”
人獸齊鳴,吼出了頗具蠻人特色的豪闊聲浪。
蠻王孟獲高坐大帳中間,下面則是一干部落首領、洞主。
南蠻烏戈國國王兀突骨坐在首位。
南蠻的第一智者朵思大王坐在次席。
所有的這些蠻人帶着好奇與敵意,向外探看着這位漢軍中的首席智囊——諸葛亮!
祝融夫人坐在孟獲的身後,因爲女兒花鬘的死,看到諸葛亮的一刻,手不由得伸向背後,去取飛刀。
話說回來,祝融夫人相傳是火神祝融的後裔,兵器使的是丈八長標,同時背插五口飛刀,二十步之內,飛刀拋射,取人首級如探囊取物。
祝融的弟弟帶來洞主注意到了姐姐祝融的這般情緒,他拼命的向姐姐使着眼色,祝融的目光也與他交匯,他知道,弟弟是提醒他,蠻王會處置這諸葛亮,無需她擅動。
這時…
程昱領諸葛亮進帳。
諸葛亮一手執扇,一邊背在身後,氣度瀟灑的走上了這蠻人的帳篷內,他身後跟着兩名道童,一名被攔住等在大帳外,一名則是卸掉武器,緩緩跟在諸葛亮的身後。
見到孟獲,程昱拱身介紹道:“蠻王,這位便是蜀中的軍師將軍,讓那大耳賊如魚得水,大名鼎鼎的臥龍諸葛孔明瞭——”
諸葛亮也躬身道:“程先生繆讚了,大名鼎鼎不敢當,但奉皇叔之名出使蠻軍,致意蠻王,消除誤會…卻是此行的目的!”
自打諸葛亮進門後,蠻王孟獲始終怒目圓瞪着他,卻是一言不發。
他身側的祝融,周遭的一干洞主、首領,也不乏後槽牙“咯咯”直響的。
可無論是誰,都沒有說話。
他們就像是在看獵物一般,或者說…是等獵物做最後的哀求。
這時,諸葛亮注意到了孟獲身着素色皮革,從頭到腳悉數是白色,諸葛亮明知故問道:“敢問蠻王,今日緣何如此裝扮?”
這話,無疑讓孟獲更加憤怒,卻也激的他開口怒吼道:“我女兒死在你們成都,被你們所殺?他喜歡你們漢人的禮儀,我身着這白色的喪服祭奠於她?也礙着你這臥龍的眼了是吧?”
毫不客氣——
言辭冷冽——
從孟獲的口吻中,諸葛亮能感覺出來,這誤會…太深了。
怕絕非一句兩句,隻言片語可以解清。
程昱則是瞅準機會,適時補刀:“諸葛孔明,你來此爲何?我知道,蠻王也知道!殺女之仇不共戴天,想要握手言和,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你也看到了,蠻王特地在帳外爲你燒了那口鍋?你今日是難逃這被烹煮的命運…臨死之前,你還有什麼話想說。”
程昱以爲,諸葛亮來此是因爲強弱懸殊,想要以自己的名消除蠻王的仇恨,從而放過成都,放過整個蜀中那萬萬千千的黎庶,可這種當口,箭在弦上…哪裡能因爲他一人,就取消進攻成都的計劃?
呵呵…妄想!
程昱覺得諸葛亮是在妄想,乃至於程昱還有一種感覺,這個諸葛亮…不像是往昔中傳聞的那般厲害,有些不舞之鶴的味道。
而隨着程昱的話,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諸葛亮。
有的想看他笑話,有的則想要看到他的恐懼。
可惜,諸葛亮的面色如常,眼眸更是如湖水一般平靜。
他只是淡淡的說,“原來蠻王的那口大鍋真的是爲我準備的——”
說到這兒,他沉吟了一下,然後緩緩轉過頭去…
“怎麼?你怕了?想跑?”程昱連忙發問。
“不!”諸葛亮微微搖頭,他嘆氣一聲,“人固有一死,有什麼可怕的?只是,我唯在想,可惜此間二十餘萬生靈將陪我殉葬,罪莫大焉,此爲亮罪莫大焉——”
說着話,諸葛亮就踏步往門外,往那口大鍋方向走去。
“等等,你是什麼意思?”
這時,朵思大王大喊一聲,想要叫停諸葛亮。
可程昱連忙道:“洞主莫要攔他,此人最擅故弄玄虛,昔日赤壁,一張巧嘴駁得江東羣儒鴉雀無聲,隨他去,隨他去,看看他有那膽魄,當真敢跳那熱鍋不成?”
果然,隨着程昱的話。
朵思大王望向孟獲,孟獲微微點頭表示對程昱的支持,朵思大王當即不再言語。
只是看着那諸葛亮一步步的向外邁步而去。
“踏…踏…”
腳步聲低沉而厚重。
諸葛亮行至那熱鍋前時,包括孟獲在內的一衆洞主、首領齊齊涌出帳篷,凝眉注視着諸葛亮。
但除了他的背影,唯獨可以聽到的是那“罪莫大焉”四個字。
“故弄玄虛——”
程昱咬着脣,他心裡盤算着,如今這南蠻入侵的行動,且不說能否最終扭轉戰局。
即便哪怕今日能殺諸葛亮一人,這次的行動就已是收穫巨大!已經能向魏王交代了——
這樣的念想剛剛吟出。
伴隨着一聲“亮罪莫大焉哪——”
忽的…
“轟,轟隆隆——”
巨大的炸響聲突然響起,就在這鹿頭山下,就在這落鳳坡腳,就在蠻軍大隊的外圍…
無數炸藥包齊響——
轟隆隆的響聲持續了良久,震天動地!
整個山石被炸開,碎裂…整個蠻軍中,到處都是碎裂山石的砸落。
而這突然的響動,突然的炸裂,突然的山石,蠻族的軍隊還沒有反應過來,可那些軍隊中的野獸卻早已有所預兆。
他們彷彿感受到了生命的威脅,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訓練有素的它們竟是拼命的去掙脫它們的馴獸師。
有的掙脫了,開始在軍營中四處亂竄,有的則是癲狂了一般,無論是看到誰都去撕咬。
儼然,那炸響…驚到了他們。
整個十餘萬的蠻軍軍陣竟是一夕間崩潰了、混亂不堪。
而那炸響聲還在持續…
直到蠻軍軍陣的周圍那數不盡的碎石堆砌在一起,那炸響聲才停住。
可哪怕是如此,哪怕這爆炸並沒有傷到蠻族大軍…但混亂,持續了整整半炷香的時間…在蠻王、各部落首領、各洞主的努力下,整個軍陣…方纔穩住。
也直到這時…
孟獲猛然間意識到一個嚴重的問題。
諸葛亮——
這炸響——
那熱鍋——
他迅速的轉身去望向那熱鍋的方向。
卻見得此刻…那熱鍋早已在混亂中翻倒於一旁,那熱騰騰的水流淌在灰濛濛的地面上,流淌在那一塊塊砸入軍隊中的小碎石的中間。
灰塵散去,諸葛亮正站在那熱鍋的不遠處,程昱也在。
只是…與諸葛亮那始終如一的氣定神閒,泰然自若相比,程昱的臉色有些難看,有些惶恐,他宛若想到了什麼驚悚的事情。
孟獲已是三步並作兩步,急切的往諸葛亮這邊走去,行至相距十步之處,他停住了腳步。
眼芒中從方纔的仇恨與憎惡,變成了現在的彷徨與驚悚。
他沉吟了一下,方纔吟道。
“這炸響是…是…”
不等他把話說完,諸葛亮緩緩擡頭,迎上他那複雜的目光,羽扇輕揮,揮去了阻隔着兩人的灰塵。
諸葛亮用極其緩慢的語調張口道。
“終究,這口鍋還是翻倒了!”
“那麼現在,蠻王能與亮坐下來聊一下了吧?”
這…
諸葛亮的聲音不大,也不快,甚至一點兒氣場也沒有,可莫名的,就是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壓迫感向孟獲涌來。
讓孟獲驚怖,也讓他遍體生寒…
他總算知道,什麼叫用最溫柔的口吻去說出最霸道的行爲。
他總算知道,對付他們蠻人十餘萬,根本不用太多人,諸葛亮一人足以——
…
…
“姑母,昨晚是不是你也——”
蜀中通往漢中的金牛道上,一處普通的農舍,張玉蘭與張琪瑛這一對姑侄正在將馬遷往屋後的馬廄中。
這時,一路上沒有發出一言的張琪瑛忍不住張口問出這麼半句。
後面的半句,她是欲言又止,也是無法言出,因爲…聊到這個話題,昨夜到今日一早發生的一切…就止不住的往心頭涌。
先是昨夜,她清楚的記得一個風度偏偏的美少男一己之力擊敗了她們五斗米教的六名祭酒,救下了那花鬘的同時,也要挾住了她與姑母。
後面的,他記得這少年突然間將姑母的那曼陀羅花粉灑在自己與姑母的臉上,再然後,她好像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當然,也不是毫無感覺…
因爲這一夜很漫長,她中途是醒來的。
可醒來時,她看到的是姑母與…與那少年正在…正在進行着無法描述且極致瘋狂的一幕…
張琪瑛不敢深入去想。
因爲接下來的故事,她張琪瑛也不知道爲什麼。
彷彿受到了某種無法抗拒的力量,她竟也如同姑母一般,主動的撲向那個偏偏美少年,她甚至比張玉蘭更加主動!
張琪瑛不知道,這些都是因爲關索失手打翻的王悅那藥瓶所致。
但…這已經不重要!
張琪瑛知道的是,這一夜過後,五斗米教的聖女…將不再神聖,五斗米教的鬼婆也…也…
“咕咚”一聲,張琪瑛不由得抿着脣…
眼睛試探似的往上移,似乎是試圖要窺探她姑母的神色。
“呼——”
這時,她聽到的是姑母張玉蘭幽幽的一聲呼氣,然後張玉蘭一把將張琪瑛拉到一邊,雙手扶住她的雙肩。
“我不知道,我什麼也不知道,琪瑛…你也跟我一樣,不知道,不知道,什麼也不知道…”
張玉蘭的聲音雖然低,卻有一種難以遏制的羞恥感與愧疚感。
其實,就在今日一早,她倆醒來的時候,關索就已經醒來了,且自報家門。
張玉蘭與張琪瑛那時候便知道,眼前這個註定與她們之間有着剪不斷、理還亂聯繫的少年是關羽的五子。
——關索關維之!
關索的態度也鮮明,希望她們如實將身份告知,之前無論發生了什麼,這一夜過後,全都煙消雲散。
甚至,關索還補上一句,他不是一個不負責任的男人,他要將兩人一併領入關府。
自然…
張玉蘭與張琪瑛的身份,讓她們無法將所有的真相告知關索,自也不會答應他的要求。
最終,張玉蘭與張琪瑛只是向關索討要了兩匹馬,關索也沒有爲難,兩女便揚長而去…
直到這一天過去,直到這時,這一對姑侄才彼此說話。
可空氣中的氣氛卻無比的凝重與複雜。
就好像她們很難面對自己,也很難面對彼此,很難面對五斗米教。
“姑母…可是…”這時,張琪瑛咬着牙,再去問:“可是我們的行動失敗了呀,連我們…連我們也…也…”
“別說了,什麼也別說了…”張玉蘭緊咬着紅脣,她沉吟了良久,這才喃喃吟道,“你只要記住我們的行動失敗就好…別的什麼也沒發生,什麼…什麼也沒發生——”
呼…
這…
張琪瑛不由得低下頭。
張玉蘭則是仰着頭望了眼這烏雲中透出的一絲絲月光。
“唉…唉…”
在那幽幽的嘆氣中,她向前一步步的走,神色憂鬱至極。
或許,她是想,過去了也就過去了,那一夜已經過去了。
但事實上,一些事是有印記的,一旦發生就很過去,對張玉蘭是這樣,對張琪瑛也是這樣…
因爲…因爲要不了兩、三個月,她們就會發現,她們與那關家五郎關索關維之的牽連根本無法隔斷——
而這,也將是五斗米教教主張魯做出那個“魏”、“漢”最終抉擇時…
一道最、最、最、最重要的參考——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