針尖對麥芒,靈雎對上許褚。
這些白衣死士與虎賁軍之間,他們真正的決戰打響了——
這一刻,薄薄的日影被雲層遮擋,僅餘的班駁光影在魏王宮宮門處…那緊閉的宮門上跳躍。
面對許褚那如酷陽烈日般的火龍刀,靈雎的眼神如獵豹般犀利,手中緊握着一枚銅錢鏢,袖中則藏匿着致命的袖箭。
許褚太魁梧了,他肩寬體壯,彷彿一座移動的小山…火龍刀泛出的寒芒更是透出不可一世般的霸氣。
戰鬥一觸即發。
靈雎率先發動進攻,她手腕一抖,銅錢鏢猶如閃電般射向許褚。
然而,許褚身形是魁梧,但反應卻也迅捷,一個側身便輕鬆躲過,緊接着,他大步向前,揮刀劈向靈雎。
刀鋒破空的呼嘯聲在門洞中迴盪,靈雎不敢硬接,身形一閃,巧妙地繞到了許褚的側後方。
她趁機從袖中射出袖箭,但許褚似乎已將靈雎的攻擊手段盡數知悉,只見他輕鬆的揮刀,舉重若輕一般,直接將袖箭擊落。
兩個回合,許褚化解靈雎攻勢的同時,已經成功拉近了他與靈雎的距離。
隨着“鏘啷啷啷——”
火龍刀與匕首碰撞,璀璨到極致的火花迸發而出,刀與匕首交織在一起,強攻與敏攻的博殺…氣氛緊張到了極點。
誠然,靈雎的攻擊始終如同疾風驟雨般密集。
但正所謂“一力降十會”,許褚憑藉着魁梧的身形和強大的力量,一一化解了她的攻勢。
他的每一次揮刀都帶有雷霆萬鈞之勢,逼得靈雎不得不節節後退。
『天哪——』
靈雎不由得心頭喃喃。
在鸚鵡的這十幾年,她殺了不少人,也遇到過許多極難對付的傢伙,但…真要細細的去數,十幾年來…他所有的對手中,沒有一個能像是許褚這麼厲害。
這般…無懈可擊——
是啊…他好像完全沒有弱點一般!
力量又大,身手也極致的敏捷。
這樣的對手,讓靈雎只覺得火攻不入,水潑不進。
這一次的對戰…想要打敗他,簡直就如同癡人說夢一般!
反觀許褚,自打拉近雙方的距離以來,他變得愈發遊刃有餘,攻勢也愈發猛烈,每一步的邁出…都如同巨錘般沉重,讓青石板爲之顫抖。
他的刀光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道耀眼的銀弧,彷彿要將整個宮門的門洞都吞噬進去,帶着呼嘯的風聲,令人心驚膽戰,望而生畏。
靈雎所面臨的壓力前所未有…
她的身形在許褚的逼攻下不斷後退。
但她並未放棄,她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她緊握着手中的銅錢鏢,一如既往的尋找着許褚的破綻與弱點。
突然,許褚一刀劈空,露出了短暫的破綻。
靈雎眼疾手快,瞬間射出手中的銅錢鏢…這一次,銅錢鏢帶着她全部的勁力,直取許褚的咽喉。
許褚也感受到了一股凌厲的殺氣,他瞳孔一縮,身形急速閃避,銅錢鏢擦着他的脖頸飛過,帶起了一縷斷髮。
他心中一驚,沒想到這女子…這麼近的距離,被逼到如此境地,竟還藏着殺招?
反觀靈雎,她沒有片刻的遲疑!
藉着許褚閃避的機會,身形一閃,再次繞到了他的身後。
這一次,她拋出的是她袖中所有的袖箭與刃片,成敗在此一舉——
說起來,這一招…靈雎曾無數次的在與關興的切磋中使用過,每一次…關興均是以敗退告終,故而,這一招…靈雎一度視爲自己的殺招!
只可惜…
許褚的武藝冠絕大魏,哪裡是關興可比?
毫不誇張的說,就是三個關興綁在一塊兒,也未必是一個許褚的對手!
“喝啊——”
但聽得許褚大吼一聲,他全身肌肉暴漲,他飛速的轉身…火龍刀猛地自他的手中拋擲而出,瞬間爆發出巨大的氣浪…寒芒涌動!
就在靈雎擡袖射出袖箭的當口,那飛速而來的火龍刀…直接插在了她的左肋之上,那巨大的力量直接拖着靈雎向後,直至撞到了牆壁…方纔停止。
“咚…”
伴隨着一聲劇烈的聲響,靈雎的左肋處登時殷紅一片。
一股股溫熱的液體順着她的側腰緩緩流下,染紅了她身下的地面。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緊咬着下脣,試圖忍住那鑽心的疼痛…再度站起。
可…試了幾次,都是枉然。
——『爹,娘…女兒…女兒只能走到這裡了麼?』
隨着靈雎在心頭喃喃…
空氣中那瀰漫着的濃重的血腥味愈發可怖,愈發讓人不寒而慄。
“啊——”
感受到巨大的痛感,靈雎的左手不得已緊緊捂住傷口,但鮮血還是從指縫間不斷滲出,染紅了她的手掌。
她的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痛苦和絕望。
彷彿,她的對手…這個許褚就像個死神一樣!
他是…是根本不可能戰勝的!
這時,“踏踏”那如同巨獸踩踏一般的腳步聲再度傳出,許褚正一步一步的朝靈雎這邊走來,目光兇光,殺氣騰騰。
而靈雎身旁的那三十餘白衣死士,在這狹小的空間中,無有例外悉數倒在了地上。
鮮血流淌了一地,格外的殷紅、可怖——
…
…
“爹?你看…”
洛陽城東城門外十里處的泰山軍軍營,當臧霸的兒子臧艾指着天穹中飛過的飛球時,他露出了無比驚訝的神色。
反觀臧霸,與兒子的表情不同,他顯得鎮定許多。
他擡起頭凝視着天穹,望着那些飛過洛陽的飛球,口中小聲道:“看來,那關雲長也要加入這洛陽城的戰場了——”
臧艾微微頷首,“一夜的波濤洶涌,北邙山的大火沒有被撲滅,趁着山風…倒是這火有愈演愈烈的味道,洛陽城內的大火也沒有被撲滅的跡象…城中依舊混亂不堪,天子、魏王,不知在哪?更不知生死…如今,若是關將軍帶着關家軍再加入這戰場,怕是…”
臧艾沒有把話講完,可意思卻再明白不過。
局勢…對於曹魏已經往愈發不利的方向發展。
那麼…誠如父親臧霸所言,他們的屁股該在哪裡?又在哪裡?怕是該有決斷了吧?
臧艾年輕,沉不住氣,可臧霸不一樣,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凝起,像是哪怕關羽與關家軍捲入這洛陽城的戰場,他依舊氣定神閒。
“不慌,再等等——”
就在這道聲音落下之時。
“報——”一名泰山軍的兵士匆匆前來稟報,“稟將軍,東嶺關失陷,荊州兵已經通過東嶺關,朝洛陽城殺過來了…”
與看到飛球時的鎮定形成鮮明對比,當這東嶺關失陷的消息傳來,臧霸的鎮定與從容悉數不見了,他的一雙瞳孔猛地睜開,像是一隻沉睡的巨熊,突然就覺醒了一般。
“東嶺關被荊州兵攻陷了?”
他重複着問了一句…
這泰山軍的斥候連連點頭,“情報準確無誤…千真萬確——”
再次得到肯定的答案,臧霸突然就變得雷厲風行,“傳我軍令,身處洛陽城的七千泰山兵士迅速集結…”
啊…臧霸的命令讓兒子臧艾一驚。
他疑惑的問:“爹…你方纔不是說…還要再等等?”
“呵呵…”臧霸笑了“不等了…關羽與關家軍通過飛球抵達洛陽城並不可怕,因爲只有兵馬到了,糧食未到,他們堅持不了多久,可東嶺關被攻破,那就不一樣了…荊州會有源源不斷的糧食送抵這洛陽城,這麼看…就是曹操他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這…
臧艾似懂非懂的望向父親。
臧霸卻是再度擡高嗓門,發號施令,“還愣着幹什麼?再晚了…投名狀也要沒了——”
那麼…
臧艾宛若又想到了什麼,接着問道:“爹?那…我們泰山軍去往哪裡?”
“北城門…”臧霸宛若對局勢瞭然於胸,“曹操不是已經派兵往北邙山去支援了麼?洛陽大亂,他若要逃出洛陽,勢必會走北城門!”
這一番話吟出時,臧霸已經將手按在他的槍上,久違的熱血與激昂彷彿頃刻間籠罩於全身!
…
…
當那帶着鮮紅血液的火龍刀從靈雎的肋部拔出來的時候。
許褚清楚的看到眼前的這女子猛地噴出一口鮮血。
這鮮血將周遭形成了一抹血霧,也濺在了他許褚的面頰上…然後,便是靈雎不斷的喘氣聲,格外粗重的喘氣聲。
“呼…呼…呼——”
在這一聲聲粗重的喘氣聲下,許褚環視周遭。
這時,那一名名虎賁軍士還在對那些白衣死士進行最後的補刀。隱隱有“啊…啊…”的哀嚎聲不斷的傳來…
確保幹掉了每一個兵士後,許褚那一雙虎目最終凝於靈雎的面靨上,這時,靈雎只感覺到了像是一座小山在凝視着他,隨時要把她吞噬。
“哼——”
但最終,伴隨着許褚的一聲冷哼,許褚竟收起了他的“火龍刀”,然後眯着眼說道,“俺娘從小就教俺,不能欺負老幼婦孺,今日算你走運,俺許褚不殺女人!”
當然,許褚的不殺,是他不動手的意思,事實上…方纔那麼重的一刀,又是砍在肋部,再加上眼前女子流了這麼多血。
許褚篤定,即便是自己不動手,她也活不過一時半刻。
索性,許褚一揮手。
“走——”
當即,一干虎賁兵士並不停留,快步的出魏宮北門而去。
隨着那急促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靈雎那“呼…呼…”的喘息聲則越發的虛弱…
十息,二十息,五十息,一百息——
靈雎只覺得一陣恍惚,她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終於,那緊閉的宮門還是從外面被推開,然後一隊支援而來的白衣死士趕到了這裡。
他們先是驚愕於這宮門內…這般多的同伴死於非命,當看到靈雎時,所有人迅速的朝她涌來。“溫姑娘…溫姑娘…”
“我…我還撐得住,你們繼續去追…追上那曹賊——”
靈雎用極其虛弱的聲音努力吩咐道。
可是…
當另一邊的大門被推開時,她失望了,因爲從這宮門起有三條岔路口,那曹賊走的哪一條?再沒有人知道了。
“溫姑娘…怕是我們,不好追了…”白衣死士一邊將止血藥一股腦的灑在靈雎的傷口處,一邊頗爲遺憾、懊惱的開口。
也不知道是止血藥的藥效,還是靈雎終究沒能大仇得報的遺憾,她“啊”的輕吟,像是傷口,也像是心頭隱隱作痛…
更像是,沒能完成擊殺曹操任務的深重的遺憾。
她忍不住吟道:“這曹賊…好生狡詐!”
這時,有死士一邊爲靈雎包紮傷口,一邊問道:“我們這邊失敗了,雲旗公子還有後手麼?”
這…
提到這個話題,莫名的…靈雎原本的咬牙切齒,竟是鬆動了幾許,面色也從冰霜般的冷然一下子和緩了許多。
“雲旗公子…”
她一邊昂起頭,透過門洞去望向天穹,望向那一艘艘躍過的飛球,一邊淡淡的吟道,“呵呵,雲旗…他的後手可多着呢——”
彷彿,從這輕柔細慢的一句話吟出的那一剎那,靈雎的緊張與遺憾都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對…那個男人運籌帷幄、決勝千里的深深的期待。
…
…
一艘艘飛球正在洛陽城的北城門外降落。
關家軍有條不紊的跳下藤筐,然後整理兵器、鎧甲,這些都做完了,悉數列陣等待。
一切都顯得井然有條,一切都證明着這支軍隊的軍容整齊,這依舊是那支讓“曹魏”聞風喪膽的王牌軍團。
藤筐緩緩降落之際,關羽的眼睛眯起,凝視着那遠處高聳的、巍峨的、堅實的洛陽城門。
物華天寶,王氣蒸蔚——
這洛陽重新修築一番之後,倒是有了幾許往日裡的王霸之像。
唯獨那嫋嫋燃起的大火,那城中大片大片的哀嚎,將這份“王氣”悉數遮掩!
“取關某刀來?”
關羽也下了藤筐,徐庶在他的一旁,還在觀察着地形…關羽則是已經向周倉要刀。
周倉連忙將青龍偃月刀取來,遞給關羽。
哪曾想,關羽卻說,“去年六月二十四,吾兒雲旗託沔水山莊的黃老,贈我的那柄大刀呢?可有帶來?”
噢…聽得這個,周倉連忙回道,“將軍此前有吩咐,隨時攜帶,故而,此番也特地帶來了…”
說話間,周倉就從一個親衛手中接過了刀,然後恭敬的遞給了關羽。
關羽接過刀後,試着舞了幾下…
事實上,這把刀,他此前也試過,似乎比青龍偃月刀還要輕上一些,不過…從做工上來看,當是不會比冷豔鋸差。
此番因爲執行的是兒子關麟的計劃,故而他特地使用這把大刀。
“洛陽北門外五里,全軍急行,隨時戒備——”
關羽直接吩咐,語氣異常篤定。
他彷彿已經知道曹操會出現在那裡,他的丹鳳眼死死的凝於那一處目標之地。
那冷峻的表情彷彿在說:
——『華容道失去的,今日關某,要悉數取回來!』
…
…
許褚與一干虎賁兵士追上曹操時,正直他們一行剛剛出魏宮宮門。
也正直程昱、李藐、曹丕趕來這邊。
倒是許褚還沒靠近曹操,便聽得曹操勃然大怒,“你是說,這地道?你與子健都知曉?唯獨瞞着孤是麼?”
隨着曹操這猶如虎嘯龍吟的一句吟出。
“啪嗒”一聲,曹丕就跪下了…“孩兒萬死,孩兒承認,孩兒是有私心的,可…可如此關頭,護送父王離開這洛陽城要緊,孩兒…孩兒顧不得那般多了!”
隨着曹丕的這一句…
曹操的目光冷冷的轉向李藐,“漢南?你也知道?”
李藐倒是不卑不亢,“兩位公子私挖地道的事兒,臣是知道的…臣也是密切關注着的,臣敢以性命擔保,兩位公子並未以此做任何傷天害理之舉…若是大王不信,便連同臣一道懲處了吧!”
李藐的這一番話吟出…曹操真要開口。
曹丕連忙解釋道:“是孩兒…是孩兒與子健向李先生提出加修從魏王宮通往洛陽城外的密道,以備不測…李先生只是奉命而行,這不怪他,這…這不怪他!”
哪怕時至今日,曹丕依舊覺得…李藐是他的人,是假意委身曹植,實則…是要幫他奪得那世子之位。
李藐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據理力爭,“大王不是說過麼?既要讓兩位公子爭,又要讓兩位公子爭得光芒萬丈…這密道也屬於兩位公子爭奪的手段,臣…不敢阻撓!”
聽得李藐的話,曹操的心情還和緩了一些。
至少證明,他們挖掘的密道與這次城中突然冒出的刺客無關。
但總歸…曹操是個生性多疑的人,哪怕是關乎世子之位,這依舊讓他不得不把猜忌轉移到曹丕、曹植、李藐的身上!
——『或許,他們是以世子之爭遮掩什麼?否則…這些刺客如何突然就從魏宮的地底鑽出?』
猜忌…
深深的猜忌籠於曹操的面頰之上。
不過,現在的情形…還顧不上去細查、追究這些。
曹操的目光轉回許褚的身上,“虎侯?埋伏?如何?”
許褚如實說:“一舉擊潰那支追的最緊的白衣刺客,如今,後面的刺客不知我們行蹤,暫時是安全的!”
“不愧是孤的虎侯——”
曹操讚許一聲,然後眼芒又移到曹丕的身上。
他像是深深思慮了一番後,這才沉吟着問道。
“子桓,孤最後問你一次,你所言及的這密道,當真能從地下通往洛陽城的北城門外?”
說到這兒,曹操頓了一下,接着問:
“那北城門外的,不會是你早就準備好的,埋伏在那裡的逆賊吧?”
這…
這…
曹操的這一番話,對於曹丕而言,何止是深深的不信任,簡直就是殺人誅心,是…是殺人誅心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