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3章 脣亡齒寒,聯盟若破,吳蜀休矣!

孫權的臉綠了;

孫權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

急轉直下的局勢,讓他沒有收穫到“背刺”帶來的哪怕是一丁點好處,反而…讓他淪爲了被偷家,被“釜底抽薪”的那個。

一場朝會,一條條急報如雨後春筍一般的冒出!

當先後魚貫而入的幾名斥候,分別將前線戰場細細的講述出來…

包括,長沙、江陵…以及關羽的攻勢如虹!

反觀孫權,在聽到這些後,他展露出了愈發面如死灰的臉色。

不止是他,周圍的所有文武,他們臉色盡是青一陣、紫一陣!

現在是什麼情況?

長沙戰場,面對千餘守軍,呂蒙大敗,丁奉戰死,五萬大軍損兵過半,最關鍵的是此間的大都督呂蒙也因爲吸食了太多濃煙而病入膏肓,奄奄一息。

一個病懨懨的大都督;

一羣殘兵敗將…最關鍵的是,他們遠在長沙,而關羽已經過了樊口,就要快要打到柴桑了!

再說江陵戰場,面對糜芳,周泰竟然遇伏被殺!

那“殺人者東海糜芳是也”,簡直就是對整個東吳莫大的嘲諷。

還有…徐盛,四萬精兵兵士,竟就奈何不了幾千人的糜家軍,奈何不了那幾十年來“並不出衆”的糜芳!

還有…益陽!

這城?朱桓與兩萬朱家部曲是怎麼守得?

就算關羽是“神兵天降”,就算關羽擅長千里襲人,可他也不可能飛入這城池啊?

朱桓是怎麼做到,一個時辰也沒有守住,還身死城中,將整個東吳空虛的後方,悉數暴露在關羽的面前。

這無異於…虎入羊羣!

這已經不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的問題了,孫權與一干文武意識到,這已經是危機東吳存亡之秋,一着不慎,整個東吳即將亡國,孫氏基業將毀於一旦…

或許…這些豪門氏族,也將遭遇滅頂之災!

孫權的心情糟糕到了極點,也心驚膽寒到了極點,所有人的心情都不好受。

那些譁然喧鬧之聲此起彼伏,似乎…這時候,誰也沒有在意到,這裡還是東吳的朝堂,是江東最神聖的地方。

“突襲而來的是關羽,就我們這羣人?怎麼守?”

“是啊?就是派人去柴桑,那也不過是螳臂當車…我們的腦袋就比那顏良、文丑,比那五關下六名亡將的脖頸更硬朗麼?”

“可惜周大都督、太史將軍不再,否則,這碩大的東吳…也不至於無人禦敵啊!”

這一句句的話讓孫權的心情更加煩躁。

卻也是一句句的在挑釁着他的底線與尊嚴。

周瑜、太史慈…

呵呵,他們若在…東吳內部早就打成一鍋粥了?

聽到他們的名字,反倒是此刻的孫權最想見到的人…是魯肅,是那遠在江夏的魯肅!

他不由得感慨道:“何須公瑾?縱是魯子敬在,他…他一定會教孤禦敵之良方!他一定有退敵之策!”

孫權的話悉數傳入了周瑜的兒子周循、周瑜的侄兒周峻的耳中。

兩人彼此互視…

周峻已經有些躍躍欲試,想要趁這機會…領了抵禦關羽的“重任”…

當然,這份“重任”在他眼裡…多少有些意味深長的味道。

哪曾想,就在周峻要踏步走出之際,周循悄無聲息的拉住了他的袖子。

“怎麼?”周峻壓低聲音詢問道。

周循則用極輕極細,唯有他二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迴應,“再等等…”

“等什麼?”

“等…”說到這兒,周循不經意的擡眼,隱秘的瞟了下孫權,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細密,可彷彿聲調中突然添加了幾許笑意,“咱們不慌着出手,等這滿朝文武再去送死一波——”

唔…送死一波?

周循的話提醒了周峻,也使他意識到,周循是要…借關羽之手,進一步的消除東吳的“有生力量”啊!

話說回來,如今周循有一萬部曲,孫權還有一萬親兵,其中更是飽含着三千宿衛虎騎。

除此之外,那些大家族表面上哭窮,揚言部曲早就派出去了,家裡都沒男丁了,可事實上,誰家…不私藏個幾千部曲呢?

這些人在,周循與“鴻雁”…還不足以完成起事。

所以,現在的局勢,最好的解法,就是讓他們去送…反正周循不急,急的就是這滿朝文武!

想明白了這此間總總,周峻用無比佩服的眼神望向周循。

心頭感慨:

——『不愧是叔父的兒子,這一等…等的妙啊!』

果然…

在喧鬧聲中,吳郡、會稽大家族之首顧家族長顧雍,第一個站了出來,他提高聲調,大聲道:“諸位都靜靜,安靜一下,誰說我東吳無人?老夫舉薦一人,只要他掛帥出征,諸公鼎力相助,足可破關羽——”

果然,隨着他的一道聲音,整個朝堂瞬間安靜了下來。

“誰?”孫權的眼睛炙熱,他對顧雍提及的名字是望眼欲穿。

“建安十三年,此人征伐黃祖,敵軍用艨艟戰船打橫,把守沔口,箭如雨下,正是此人率百人突入艨艟之中,斬斷兩條繩索,於是大軍得進,最終斬殺黃祖!次日宴會,主公還說,能得此慶功宴,全靠此人斬斷繩索的功勞!”

“後其征戰四方、平定叛亂…一身是膽,從來身先士卒,勇武無雙,柴桑叛亂,他也平定過幾次,最是熟悉那裡地形,若由其統兵,可踏江而擊之…關羽必敗!此人…諸君都不陌生,正是身長八尺,武力不輸於關羽…會稽餘姚人——董襲!”

隨着顧雍的話吟出。

此間朝堂突然沉默了…

似乎、彷彿、好像…在現有的將軍裡,也唯獨董襲這樣不怕死的猛人,或許能攔住關羽。

哪怕是同歸於盡!

當然,大家夥兒心裡頭明鏡似的,董襲…也只是能勉強能與關羽碰一碰,未必就一定能勝關羽!

可…這種時候,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要不然…還能咋地?

真關羽殺進來,那就是又一個“江東小霸王”,不…他會是一個比孫策更難對付,更霸道的霸王!

“我全家還有兩千部曲,老夫悉數貢獻出來,吾子全琮學過些許兵馬統率,能使二十八重的大刀,可爲董襲將軍做先鋒!”

說話的是全柔,這位漢靈帝時期就被舉爲孝廉,董卓之亂時,棄官歸鄉,回老家吳郡出仕的“全氏一族”族長,他是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孫權的。

隨着他的話…

孫權眼珠子一定,彷彿突然想到了什麼,“久聞全家有子‘全琮’少年有名,如今正直弱冠之年,文武全才,少年英雄,若是此番得勝,那孤便將長女許配於他?孫家與全家永結秦晉之好…呵呵,孤之長女孫魯班,可最是敬佩少年英雄啊!”

孫權已經開始畫餅了,當此東吳存亡之際,縱是愛女,他該割捨的也必須得割捨一下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層,吳之四姓“顧、陸、朱、張”,如今陸姓遷徒…所剩唯獨三家,那麼自然會有一個家族遞補上去!

能成爲孫權的親家,無疑…這個機會很大,這何止是一張大餅? Wшw ⊙тt kán ⊙℃o

這簡直是…百尺竿頭,魚躍龍門的機會!

很明顯,孫權的畫餅產生了積極的影響。

“顧家也能拿出三千部曲!”

“張家有八百部曲,任主公調遣…”

“諸君怕是忘了,我孔家還有一子,如今身居騎都尉,我孔家亦有兩千精兵!”

“末將宋謙…只有三百兄弟,但願意輔佐董襲將軍,抵禦關羽,將那關羽生擒,獻於主公!壯哉我宋家門楣!”

……

就這樣,不止是吳郡四大家族,會稽四大家族,許多次一級的家族,也紛紛站出,有錢的出錢,有兵的出兵,草草竟也匯聚了兩萬部曲。

還是那句話…

這些大族不喜歡孫策、關羽這種猛人,因爲太霸道了!

反倒是,他們喜歡孫權。

因爲孫權…會最大程度對他們妥協,且給與他們極大的方便!

危急存亡,大族興衰…這種時候,誰也不會退卻。

“哈哈,好…”看着衆人的輕吟,孫權那陰雲密佈的臉上…總算露出了幾許笑意,他環望眼前同仇敵愾,紛紛請纓的衆人…大笑道:“諸位都是孤的忠臣哪…有諸君在,區區關羽,何足道哉?孤…無憂矣,無憂矣…”

當即,孫權就想要發號施令,調派駐守會稽的董襲爲統領,另派宋謙、全琮爲先鋒赴柴桑抵禦關羽。

哪曾想…就在這時。

“天子詔書到,吳侯孫權聽封——”

突然間,宮殿外,一道震耳欲聾的清亮之聲遙遙傳來…

隨着這道聲音,孫權與此間文武一愣,這都啥時候的天了?怎麼突然來了一封天子詔書?

可看清楚來人…

——是曹丕!

這下,孫權、顧雍…還有許多提前得到風聲的文武,他們一下子就懂了。

——『是那封詔書!』

可礙於是天子詔書,他們就算是有…再要緊的事兒,也不可能打斷。

更何況,這是一封“特殊”的詔書,是孫權心心念念,做夢都想要收到的詔書。

可…

偏偏,此情此景下,這詔書宣讀的時間與內容,就顯得有些不合時宜。

伴隨着“踏踏”的腳步聲,曹丕已經帶着劉楨、吳質快步走入這即將成爲“吳王殿”的地方。

他扯開嗓門高喊道:

——“蓋聖王之法,以德設爵,以功制祿。勞大者祿厚,德盛者禮豐……近漢高祖受命之初,分裂膏腴以王八姓,斯則前世之懿事,后王之元龜也…”

——“…今封君爲吳王,使使持節五官中郎將曹丕,授君璽綬策書、金虎符第一至第五,左竹使符第一至第十,以大將軍使持節督揚州,領荊州牧事…今又加君九錫,其敬聽後命。以君綏安東南,綱紀江外,民夷安業…欽哉!敬敷訓典,以服魏王命,以勖相我國家,永終爾顯烈!”

洋洋灑灑,共計三百多字…文字精煉,翻譯出來,怕是一千字也無法詮釋出來。

說起來…

這一封詔書,名義上是漢天子敕封,可聽起來,卻大有…魏王冊封之意!

特別是最後就一句“以服魏王命”,意思是說,你“大魏吳王”需要服從魏王的賜命,用來勉勵您輔佐國家,長久地延續您那顯赫的功業。

這算是文字中的春秋筆法,一筆帶過!

卻顯而易見的將“魏王”與“吳王”排序,吳王…將永遠在魏王下一位!

當然…

如果是尋常,或許孫權會留意、在意…乃至於細細的琢磨下這“封王”詔書,甚至提出質疑…爭取條件,可現在…他沒有半點兒心情。

乃至於,這詔書頒佈,孫權非但沒有謝恩之意,更沒有任何內侍接過詔書,沒有文武羣臣跪地拜服齊呼『吳王萬歲』!

甚至,整個宮殿…完全沒有一丁點的歡喜!

這…節奏有點不對啊!

吳質與劉楨已經感覺到此間朝堂的詭異。

而這詭異的氣氛還在不斷的擴散,愈發的濃郁了起來。

——『什麼情況?』

曹丕也覺得不對勁了,封王?這不是大喜事兒麼?這不是該普天同慶的麼?

怎麼?

正直曹丕疑惑之際,孫權張口了,“五官中郎將這詔書唸完了麼?”

無比平靜的一句話傳出…

孫權這一句話幾乎沒有任何波動!

呃…

曹丕愣了一下,旋即頷首,“唸完了。”說話間,他雙手呈上詔書,身後的劉楨呈上璽印,似乎是要將這詔書與璽印一併交給孫權。

只是,誰曾想…孫權不爲所動,滿朝羣臣都不爲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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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沉寂的氣氛持續了整整二十息,還是顧雍打破了此間尷尬的氣氛,“若五官中郎將沒有其它的事兒,那就先行退下吧,吳侯與衆文武還有軍務相商…”

這…

——『吳侯?怎麼還是這個稱呼?』

——『不是該改口吳王麼?』

曹丕懵逼了。

可…一旁的虎衛卻已經踏步上前,無疑…是對曹丕下達了逐客令。

一時間,曹丕無奈…唯有退下,只是…那詔書還在他的手裡,不曾送出。

他不禁捫心自問。

——『我…我做錯什麼了麼?』

——『這大魏吳王的頭銜,不是他孫權望眼欲穿的麼?』

是啊…

曾幾何時,孫權對“吳王”是望眼欲穿…

大魏吳王也是“王”!

但…現如今…此情此景、間不容髮的局勢下,孫權心裡頭透徹的很。

這種時候…他會想起那句高祖留下的“非劉姓者不得稱王”…

當此之時,他不能以此去激怒劉備,去激怒關羽啊!

孫權必須爲自己留下一條退路了!

這或許…會成爲他…乃至東吳最後的、唯一的轉圜的餘地。

反觀曹丕…他一邊向後退,面色顯得很掙扎。

——『就這麼離開了麼?』

——『若是父王交代的這件事兒都辦不好,我拿什麼與四弟爭太子?』

(Ps:之前有讀者提出,這裡是太子…還是世子?《三國志》中有記載,216年,曹操封魏王,次年立曹丕爲魏王太子!注意,是太子!)

踏…曹丕腳步一頓,他揮手甩來了兩名親衛,快步折返…他又一次行至大殿中間,他拱手道:“吳侯是要抗旨麼?”

這是質問…

孫權冷冷的凝視着曹丕。“孤何時說過要抗旨了?”

“那吳侯爲何拒不奉詔?不接受此天子敕封吳王的詔書?”

這…

無疑,曹丕的話就像是要引爆一個火藥桶一般,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孫權。

“呵…”

這時,孫權卻笑了,是冷笑…他的眼眸變得陰鬱,他凝視着曹丕,“孤寧終生不稱王,也不要學那冢中枯骨,做區區幾個月的吳王…”

說到這兒,孫權一揮手…

當即,一干兵士將曹丕壓下。

孫權則大聲吩咐,“傳孤軍令,由董襲任大統領,宋謙、全琮爲左右先鋒,各族長各自拿出約定兵馬,共計兩萬三千,孤拿出七千精銳,共計三萬大軍…”

說到這兒,孫權頓了一下,語氣更添冷冽,“昔日,赤壁之戰,曹操攜八十萬大軍南下,公瑾就是率三萬大軍破敵!當年與黃祖一戰,卻是董襲將軍力挽狂瀾,助孤擒賊破城,這一次…孤信董將軍,也信諸公——”

塵埃落定…

就這樣一場一波三折的朝會,以最終湊集了三萬大軍,以董襲爲帥向柴桑進發。

此間,跪坐在末席,小一輩的周循、周峻始終關注着此間局勢,卻是一言不發。

直到…朝會散去。

上了馬車後,周峻才問周循,“董襲…勇猛無雙、一身是膽,宋謙…一柄方天畫戟使的出神入化,全琮…少年有爲,名聲響徹…兼之三萬大軍…”

周峻的話彷彿才說了一半,就被周循打斷。

“表哥,可別說了…”周循在笑,笑的無比燦爛,到最後…他儘量剋制自己的心境,這才脫口,“這些人…還不夠給關公塞牙縫呢?”

江夏,從安陸城通往襄陽的官道上。

“駕,駕——”

一輛馬車前,馬伕拼命的揮動馬鞭。

兩匹馬兒吃痛,健碩的四蹄迅捷如風馳電掣一般的踩踏在土質地面商,馬車也宛若一道旋風一般,飛馳而過。

因爲速度太快,官道上的行人方纔聽到馬蹄聲,緊接着…就是馬兒、馬車的疾馳而過,幾次…都險些把沿途的商賈給撞到。

一個脾氣不好的豫州人,扯開嗓子,用尖銳的語調發出抱怨,“跑這麼快?投胎呢?”

很明顯,這馬車不可能去投胎,但,卻有一件比投胎還要急迫的事兒。

馬車中坐着的是魯肅、孫登、駱統。

馬車之後…還有江夏的騎兵沿途追隨,這追隨說是保護…可任憑都知道,此爲…監視…

這些騎兵的職責就是確保魯肅與孫登不會跑路,私自回江東。

除此之外,無論是襄陽還是江陵,這些兵士都不會阻攔他們前往。

“吳蜀休矣…吳蜀休矣!”

“大都督…”

“咳咳…咳咳…你們還當我是江東的大都督麼?咳咳咳…你們瞞我…瞞的好苦啊——”

忽然,馬車中,隨着魯肅的一聲聲嘶力竭、悲痛無比的長嘯,他又一次劇烈的咳嗽了起來,整個一路,他都在咳嗽…咳的很急。

要知道,自打他的“頑疾”被張仲景醫治後,他就再沒有像今天這般咳的嚴重,咳的痛不欲生。

說起來,哪怕魯肅身在江夏,可他依舊時刻關注着整個戰場。

甚至…襄樊戰場的捷報傳回,關麟一舉焚燒樊城、郾城、平魯城;

曹仁自刎,殷署、趙儼被燒死,徐晃被困,牛蓋投降…

這些,都第一時間傳到了魯肅的耳中,也讓他敏銳的捕捉到了一抹戰績,一抹對於東吳而言,千載難逢的戰機。

當樊城已失,襄樊與宛洛連成一體,那麼…對於曹操而言,他迫切要打的便是一場“許都保衛戰”!

這一戰的意義,將決定…荊州是把戰火燒到中原與北境,繼續蠶食曹魏的疆域,還是與曹魏劃豫州而治、分庭抗禮。

一如當年的楚漢相爭!

對於曹操而言,許都保衛戰…將是一場只能贏,不能輸的戰役!

故而,在這樣的局勢下,曹操勢必會將西面…

也是淮泗一代的兵力調走!

兼之…這半年來,東吳在淮泗屢戰屢捷,打下了牢固的基礎,這種時候…就應該一股做氣,將東吳所有的兵馬調往淮南,強攻奪下壽春,然後北上徐州,接下來佔據青州,攻克幽州…

如此,東吳將佔據一切臨海的疆域。

東吳的水軍將能協助這些城池的駐防…

這支水軍也將變得空前的強大。

無論在未來何種局勢下,這片疆域帶來的資源,都足以讓東吳…立於不敗之地,足以讓東吳盤活整個棋盤。

這一條戰略規劃,魯肅以想到…就立刻就寫好了信箋,想要第一時間傳給孫權…

甚至,在信箋中,派遣誰去進攻壽春?

壽春若不好攻,當如何?

如何繞過壽春,如何攻下壽春之後的城郡,將壽春困爲孤城…這些事無鉅細,魯肅都交代的極其清楚,甚至對許多種情形做出預案。

若按照這一條戰略規劃,就算壽春是張遼駐守的又如何?

曹操不可能支援過來,糧食也將被截斷…

最終的結果,一定是張文遠不戰而敗,這盤向北蠶食曹魏疆域,迅速壯大的棋盤,就徹底活了!

就在魯肅把一切都規劃好,要派遣駱統去交給孫權時,變故發生了。

——是孫登!

因爲東吳突襲荊州的日子已經到了!

局勢已經不可避免,無法挽回!

故而…東吳的世子孫登向魯肅說出了實情。

將父親孫權派遣呂蒙、蔣欽、周泰、徐盛、賀齊、丁奉、朱治…還有九萬水軍突襲江陵與長沙的行動娓娓告知給了魯肅!

東吳出動的將領,幾乎是全明星陣容,東吳出動的兵力幾乎是傾巢而出。

孫登的本意是,讓魯肅收回他的提議,如今的局勢,聯盟破裂已然不可避免,北上徐州、青州的計劃…只能擱淺。

哪曾想,當魯肅聽到這一條計劃時,他的瞳孔幾欲爆裂而出。

彷彿只是孫登一段話的時間,魯肅整個人卻蒼老了三十歲!

原本溫和的目光變得空洞;

原本和煦的面頰彷彿也墜入了冬天般的寒冷。

從那一刻起,他口中不斷吟出的只剩下這麼一句,“聯盟破裂,天下三分不再,吳蜀危矣,吳蜀危矣——”

魯肅迅速的讓人準備馬車,星夜兼程就往襄陽趕。

他…他必須阻止這一切的發生,儘管…他已經意識到,或許局勢已經無法扭轉。

魯肅、孫登在江夏!

關羽、關麟的目光放在襄樊戰場。

荊州怎麼可能防範東吳?

此番背刺是…是十拿九穩的呀!

可恰恰因爲這樣,魯肅纔會擔憂。

他擔憂的不是長沙、江陵奪不下,不是…東吳精銳打不過荊州軍,事實上…

事實上,這一對關家父子就是再智勇無雙,也不能同時與曹魏、東吳兩線戰場開戰!這是必敗的局!

可…贏了以後呢?

就算是擒了關羽、關麟又如何?

殺了?劉備還在西川哪!

放了?關羽一定會帶兵捲土重來…

那時,就不是荊州面對東吳與曹魏的兩線夾擊,而是東吳…東吳將被夾死在中間,荊州也將變成屬於東吳的絞肉場!

劉…會不會亡?魯肅不知道!

但魯肅能看到的是,逆魏一定能笑到最後!

不得不說…

這個時代,在戰略眼光上,在大戰略的規劃上,魯肅是與諸葛亮、荀彧、沮授同一檔的…

他是“鷹”派,他是東吳最硬的男人;

可他…卻因爲局勢使然,放下了“鷹”派的犀利,變得比“鴿子”還要溫和。

但現在…他意識到,他苦苦維繫的同盟,三分天下的局面即將打破,他甚至預判到了未來的東吳,將因此…毀於一旦!

——『完了!完了!』

——『東吳危矣,東吳危矣!』

魯肅的心頭還在沉吟…

孫登看着他不斷的劇烈咳嗽,忍不住問道:“大都督何故這麼執着於這個同盟呢?在父親看來,這荊州本就是東吳的,他對這荊州素來有執念哪…”

“荊州是哪裡的…咳咳…咳咳咳…”

伴隨着一陣劇烈的咳嗽,魯肅一邊拍着胸脯,一邊艱難的張口:“荊州是姓劉,還是姓孫這一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曹操最擅長,也最得意的…便是他從荀文若那兒學到的‘驅虎吞狼’!”

“羣雄逐鹿中原,爲何呂布死了,袁術死了,袁紹死了,劉備也敗了…都是因爲這驅虎吞狼,兩虎競食之計啊…前車之鑑,歷歷在目啊…孫、劉不鬥,尚可慢慢的蠶食逆魏的疆土,可孫、劉若內鬥,那便是兩虎競食,逆魏…逆魏從中得利!”

魯肅的話聲音不大,卻是沙啞至極,彷彿極致的悲痛之下,他的嗓音也變得悽楚,變得無奈…變得乾涸。

孫登還是年輕,他無法理解魯肅說的這些,他的眼光也看不了那麼遠…

無法像魯肅般,看到十年、二十年之後。

他只能淡淡的回道:“可如今,突襲已經開始…魯大都督現在赴襄陽城,那不是羊入虎口麼?按照父親交代的,當務之急…我等應趁亂想辦法逃遁回江東啊!”

事實上,魯肅與孫登是有機會逃跑的。

四個月的觀察,孫登是尋覓到了身邊這些江夏兵看護他們時的破綻,雖未必是萬無一失,但…是值得一試的!

只是…魯肅從一開始就對這個提議十分抗拒!

“逃?”魯肅笑了,是那種十分苦澀的笑容,他一邊搖頭一邊回道,“我若逃了,這天下就是他曹操的了!”

說到這兒,魯肅拍了下胸脯,繼續用沙啞的聲音道:“至於…伱說的羊入虎口,呵呵…現在,我就是帶你去見關麟,是去主動入這虎口,唯希望你、我這人質的份量,能讓你父親留手一分,至多…至多佔了荊南四郡,還是把這荊北還給關羽吧…如此,雙方各退一步,或許…還…還有轉機,咳…咳咳咳…”

說到最後,伴隨着一陣咳聲,魯肅的聲音已經變得細若遊絲。

彷彿…他心中的沉痛正在持續不斷的消耗着他的身體,就連他的嗓音也在極致的蠶食,絕不放過!

他的心境間…彷彿一直有一行字在不斷的迴盪,閃爍!

『脣亡齒寒——』

『聯盟不能破…聯盟若破,吳蜀休矣——』

魯肅,老實人,鷹派領袖,與荀彧、諸葛亮同一檔眼界的男人…面對如今的時局,他已然無能爲力,他只能選擇以他魯肅之軀,做聯盟最後的存續!

若不成,則三分不再,逆魏一統!

若成,局勢…還能再爭取一下。

“快,你們讓…咳咳…讓馬伕再快一點,不用管我的身子,我…我撐得住——”

樊城的那一把大火,曹仁的殞命,新野城的歸降,這一系列的消息傳到曹魏,反倒是比傳到江東更晚了一分。

這是因爲新野城的歸降,宛城與襄樊連成一體。

哪怕關麟授意,放一些魏軍的騎兵回去,讓他們第一時間把這邊的噩耗告訴曹操。

可…那些僥倖撿回一條命,尤自心有餘悸的魏軍探馬與斥候,哪裡還敢走“宛城”這一道…

哪怕路途增加了兩倍,他們也選擇從羣山中繞到汝南,然後經豫州、兗州、最後繞了一個大圈趕至許都稟報。

終於,這些斥候到了。

秋夜,一干疲憊的探馬策馬在小道上疾馳,他們在許都城城門處下馬,跌跌撞撞的上去砸門,原本半日的路程,愣是讓他們繞了一個大圈,走了整整五天。

城樓上探出一個守衛,厲聲問:“什麼人?”

斥候回稟:“樊城斥候!八…八百里加急軍情要上報大王!快…快開門!”

樓上的兩個守衛小聲私語,接着火把,他們看清楚了來人的衣着,還有令牌,大門這才緩緩開啓,發出艱澀的聲響。

幾名斥候上馬一躍而過,凌亂的馬蹄聲驚醒了整個許都城。

李藐睡得極輕,聽到了這馬蹄,他掐指算了算時間,然後口中小聲沉吟出四個字。

“總算來了——”

他迅速的穿好衣袍,因爲他知道,很快…鐘聲就會敲響,很快…整個許都城就會慌亂!

建安二十一年七月初,襄陽城內飛球漫天,是夜…大火引燃樊城、郾城、平魯城,三日…煉獄火海焚燼一切,曹仁自刎,趙儼、殷署被火燒至死,牛蓋投降…

烈火後的樊城、郾城…到處都是被燒的只剩下骨頭的魏軍殘骸,到處都是那殘破的兵器…

還有那空氣中濛濛一陣的灰塵,像是…骨灰!

賈詡、程昱、賈逵幾個重臣;

司馬懿、陳羣幾個小輩;

還有瞎了眼的夏侯惇,還有新晉爲大魏“軍師祭酒”的李藐,還有曹操最疼愛的兒子曹植…

他們第一時間匯聚在曹操寢宮的外堂…

一個個神色凝重。

賈詡還勉力能支撐起那老邁的身姿,程昱已經急的直搓手…越來越多的官員趕來。

陳羣問司馬懿,“一夜之間?襄樊戰場…就結束了?”

司馬懿低聲:“我也不知道,先前毫無預兆,不…先前所有的預兆是引水倒灌,是突發大水…誰又能想到,不是水…而是火呢?”

“十萬兵啊…”陳羣感慨,“大魏還能有幾個十萬兵啊?”

司馬懿沉默…他微微咬了咬脣,他想到的是…

如果許都城丟了,那…他河內司馬家,潁川的陳家、鍾家…這個私下裡以潁川集團爲首的豫州文人集團…

還能坐穩如今在曹魏的地位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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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知道,潁川本就是許都下的一個縣城,離開了家鄉…他們盤根錯節的勢力也就折斷了呀!

這時…

曹操匆匆從內室出來,他明顯是從睡夢中被喚醒,束髮沒有戴冠,還穿着睡衣,因爲急促…連鞋子也顧不上穿,他問道:“這麼急?怎麼回事兒?”

程昱忐忑的回答道:“樊城沒了,在一場大火下什麼都沒了…荊州軍已經將襄樊與宛城連爲一體…曹仁、趙儼、殷署將軍陣亡,牛蓋背叛…好在,沒有消息表明宛城有出兵許都的打算!但…眼下,許都城再無屏障可言!”

說到這兒,程昱頓了一下,“大王,接下來勢必要打一場許都保衛戰了!”

這…

隨着程昱的話,曹操那本是眯着的虎目,突然間睜開、睜大…他不可思議的環望着眼前諸人。

他像是受到了什麼莫大的驚訝…

可又彷彿,他恍然間意識到了什麼。

“孤一定是起猛了,孤還沒睡醒…孤…還沒睡醒吧?”

“大王!”

“你們都退下——”

隨着曹操的一聲咆哮,所有人儘管焦急,可卻沒有一個人趕去觸碰曹操的虎鬚…只是顫巍巍的向後退。

曹操卻像是想回到牀上,去把這個沒做完的夢昨晚。

只是,他是躺下了,可心裡頭卻恍若明鏡似的,程昱是他曹操的太陽啊,程昱從不說謊啊…

那麼…

族弟曹子孝…

樊城戰場十萬兵勇…

還有新野城、宛城,怎麼就能起猛了呢?怎麼起猛了…許都城前就再無屏障了呢?

就在屋外的衆文武憂心忡忡往後小步後退,彼此互視,不敢發聲之際…

“哐啷啷啷…”

只聽得一道震耳欲聾的聲音,是曹操手持佩劍倚天…將一處古玩劈碎的聲響…

而與這聲響同時傳出的是曹操那高高揚起的聲調。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孤族弟曹子孝是天人將軍,他怎麼可能死了?不可能…他活的好好的,他是天人將軍!”

這一刻…

大魏的國主,這位今年才被封爲魏王的曹操,他整個人突然就陷入了癲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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