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化口中的“鉤車”,其實在《墨子》中就有提及,最初是一種具備破壞城牆性質的攻城器械,類似於“挖掘機”。
但,關麟讓廖化在江夏製造的這種,卻與尋常的“鉤車”不同,乃是宋代曾公亮所著《武經總要》中提及的改良過的兩爪的“雙鉤車”。
雙鉤車的構造很簡單,就是一輛尋常的戰車,其上有兩排梯子,兩排梯子呈倒三角之態…
上面平行的梯子末端帶着兩個大鉤子,足以勾住城牆,將梯子直接駕到城樓上。
操作也很簡單,待得攻城時,雙鉤車抵至敵城下,攪動機關,頂部那帶着大鉤子的梯子向前緩緩移動,巨大的鉤子緊緊的抓住城牆…
相當於在雙鉤車與城牆之前,強行搭建起一座城樓,如此這般,己方的兵士就可以從雙鉤車的一邊登上城牆,迅速的達到先登破城的效果。
(Ps:有附圖,但不知道…國慶有沒有編輯審覈圖片通過。)
說起來,這“雙鉤車”的製造並不困難,漢代的工藝完全能夠勝任,甚至都不需要沔水山莊,不需要劉曄與黃承彥的介入,單單廖化就足以完成。
但…
這絲毫不妨礙,意識到這“雙鉤車”原理後的關羽心頭大爲震撼。
——『如果用這個攻城,那比起雲梯以肉身擋箭矢,無異於事半功倍!能減少超過半數的傷亡!』
關羽擅野戰不假,但並不意味着,他對攻堅的原理一竅不通。
自打這“雙鉤車”出現在眼前,關羽就已經意識到一個重要的事實,攻城戰的格局已經因爲這“全新的軍械”改變了!
變得容易了——
當然,如果說這雙鉤車已經足夠震撼,已經足夠讓關羽遐想連篇…已經讓關羽幾乎看到了破“益陽城”的希望!
那麼…
接下來的一個攻城器械,那廖化口中所謂的“大傢伙”,就讓關羽更驚詫、更震撼,乃至於…因爲這個,就不止是看到攻取益陽的希望了,眼界與格局一下子就鋪開了。
此刻…
晨光熹微,迎着薄薄的、破曉的日,另一件剛剛拼裝完成,巨大到…哪怕關羽站在面前,都心頭驚駭不已的攻城器械,正擺在村莊中。
這也是一輛戰車,論大小,怕是十個雙鉤車也比不上。
因爲要演示如何利用這攻城器械。
故而…廖化早已派江夏兵囤聚其中。
只見,車起樓數層,內藏士兵,外蔽皮革,以牛拉或人推,可出其不意推至城下,因與城同高,可直接攀越城牆,與敵交戰。
關羽望着這戰車,不由得感慨道:“這等戰車比井欄可要雄闊百倍!便是那水上的樓船也要望塵莫及吧?”
廖化連忙解釋道:“雲旗公子說,此名爲‘呂公車’,是兵士們一層層製造,然後拼裝在一起,整個裝下來,高丈許,長五十丈,樓數重,牛革蔽左右,置板如平地!”
說到這兒,廖化指向那呂公車的最高處,接着說,“一人披髮仗劍,上載羽旗,中數百人抉機等毒矢,旁翼兩雲樓,曳以牛,俯瞰城中…這些,不是我說的,雲旗公子圖紙上就是這麼寫的。”
圖紙嘛,自然是要文縐縐的,要有逼格!
這麼一番話,簡單來說,就是兩個字——“高”、“壯”!
其實小部件已經完成,就差往其中裝填,各樓層還在拼裝。
而等到…所有各層拼裝完成後,呂公車的高度…高到比城牆還高,其中容納千人,需要牛去拖拽,方纔能前進。
當然…這呂公車並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它是“元順帝至正十九年”發明的,在元末大混戰時期被髮揚光大。
再簡潔點兒說,這就是一個可以移動的碉堡,在面對敵人堅守不出的局面時,足以做到強行登城。
要知道,這呂公車可是元末期“陳友諒”的殺手鐗,當然…他也不是沒有弱點,弱點是怕敵人開城門,直接一陣突突。
那一年,明朝開國大將、朱元璋手下的薛顯,就是這麼破解的…
但…對於關羽,他巴不得敵人開城門突突出來呢,否則,青龍偃月刀,豈不是鏽了。
呼…
目視着眼前成排的雙鉤車,以及這正在做最後拼裝的呂公車,關羽問:“還需要多久——”
“半個時辰…”廖化道。
關羽罕見的點了點頭,按照他的性子,也按照他“千里襲人”的作戰風格,一般情況下,他不會給敵人半個時辰去準備,但…因爲雲旗這“不可思議”的發明,這讓人浮想聯翩的全新的攻城方式,關羽…決定:
——『讓這羣江東鼠輩半個時辰,又如何?』
…
…
益陽城,烏林港,此間太守乃是吳之四姓中“朱”之一姓的朱桓。
這位朱治的弟弟,註定要與其兄長一起體會到,那人生最大的悲痛——白髮人送黑髮人。
四個月前,同一年的同一天,朱家最傑出的兩名小輩朱然、朱異都沒了,都死在了江東,死在了“甘寧”的手上。
如今,四十二歲的朱桓看起來神情蕭索,彷彿整個面頰上都寫滿了疲憊。
他今年註定是流年不利。
獨子、從小悉心培養的兒子,他的殞命讓朱桓整日裡變得神經兮兮的,每日都會有幾個時辰待在祠堂裡。
也不知道是在與那天人永隔的兒子說話,還是在向朱家的列祖列宗請罪。
如果只是這樣也就罷了。
自打孫權決議背刺荊州,那麼…連接着荊南、荊北、交州水路的益陽就變得異乎尋常的重要…
孫權權衡再三,決定還是交給能讓他放心的吳郡四大家族去駐守。
“顧、陸、朱、張”…
顧家沒有帥才,陸家已經跑路了,張家…張溫彬彬有禮、能說會道,是個傑出的說客,但不具備統兵的才能,這麼去看…還是得把這事兒交給朱家。
可朱治因爲喪子之痛,激怒難當,堅持要去進攻荊州。
沒辦法,孫權只能對朱桓委以重任。
可離譜的是…
孫權爲朱桓送行時,臨行前…朱桓忽然端起酒杯對孫權說:“臣就要離開主公遠去了,如果能摸一下主公的鬍鬚,臣此生就無悔了。”
神神叨叨的朱桓竟然要摸虎鬚,孫權…心裡自然是一百個不願意,但還是倚着案几把頭伸了出去,讓朱桓摸到了他那紫色的鬍鬚,哪曾想…朱桓竟用力拔下來一根。
還大笑着感慨:“臣今天這算不算是拔虎鬚?”
孫權只能笑笑…
乃至於這“捋虎鬚”、“拔虎鬚”這樣的辭藻,一時間在江東流行開來,甚囂塵上。
當然,孫權心裡邊是明白的,這“拔虎鬚”是朱家的態度,是朱家痛失兩個後繼之子後,對孫權的懲罰…算是小懲大誡!
但考慮到朱家在東吳的地位,與手中超過四萬數量的部曲…那源源不斷的家族的資源,孫權只能忍了。
對於江東大族,只要不是如陸家那樣公然叛逆,他孫權不可能做到像是對那些“流寓”之人一般心狠手辣。
此刻的朱桓毫不知曉外面的一切。
他正在忙另外一件事兒。
一名朱家的族人將一個婢女押解上來,“將軍,她就是落頭氏!且已經招了,是解煩營的人!”
解煩營…
這個東吳的情報機構!
自己身旁的婢女是解煩營的人,自然…朱桓能推理出來,她是誰派來的。
“既是解煩營的人,那本將軍也不好處置,呵呵…”朱桓冷笑一聲,“可你們解煩營那麼大的本事,怎生連那甘寧逃跑都攔不住?白白讓吾兒,吾侄兒丟了性命!”
“來人,把她送出海,給她一艘船,讓她在海里自生自滅,哼…若讓本將軍在東吳再一次見到你,休怪本將軍對你不客氣。”
說話間…族人便將這解煩營的婢女拉了下去。
如今的朱家,痛失繼承人後的朱家,是越發展現出凌厲的一面…
特別是朱桓,儘管嘴上不說,可他心裡頭始終記恨着孫權呢。
隨着這婢女被押下,族人問:“將軍,這婢女失蹤,如何向吳侯交代!”
“交代?”朱恆冷冷的瞪了他一眼,“吾兒的死?他孫權又向吾交代了麼?”
這…
族人一怔。
可話是這麼說,朱桓還是冷冷的提醒道:“先傳出消息去,就說這婢女是個怪異之人,每晚睡着後,頭就會自動飛走,直到快要天亮時,頭纔回到身上,昨晚她的頭又飛出去了,與她同室的女伴無意爲其加被子,將脖子上的缺口堵住,讓她的腦袋飛不回來,還是本將軍發現,救了她一命,此女不詳…已經被吾送往海外!”
啊…
族人驚了,“將軍,這也忒離譜了。”
朱桓一如既往的堅持,“離譜麼?甘寧能逃出江東,吾兒被那甘寧所殺,這事兒更特麼的離譜,他孫權,整個江東文武是幹什麼吃的?”
朱桓抱怨一聲…
當然,他提及的這一則“落頭氏”的故事,是真有記載的。
朱桓的確有一名婢女,每晚睡着後,頭就會自動飛走,直到快要天亮時,頭纔回到身上。
而朱桓將其視爲不祥的異類,爲了尋求一個安定的環境,於是將她與她的族人,也就是整個“落頭氏”一族遷移到了扶桑半島,如今在小日子裡被稱作是‘飛頭蠻’!
在飛頭蠻的族譜中,他們的起源…也正是源自於於此。
當然,這不是重點,重點是…朱家朱桓,突然就硬起來了。
如今的時局,東吳背刺荊州,整個江東空虛…
這益陽城的兩萬朱家部曲,就是他能夠囂張、狂妄的倚仗。
哪曾想,這邊…朱桓剛剛處置了“解煩營”安插在他身邊的眼線,突然…一名探馬快速闖入:“將軍,不好了…關家軍,關羽帶關家軍正在向益陽城靠近!”
朱桓驟然驚醒道:“啊?誰?你說是誰在靠近?”
“關…是關家軍!關家軍的統領關羽正騎着赤兔馬,一馬當先…還有,還有城外…出現了從沒見過的攻城器械…”
朱桓將桌案上的筆墨紙硯統統推開,他驚悚的問:“怎麼會來這裡?關羽與關家軍怎麼會來這裡?明明是江陵、長沙遇襲,他…他關羽不應該回援去救麼…怎麼…會…他…他關羽到哪了?”
這時,又一名探馬來報,“稟將軍…洞庭湖水寨昨夜被攻陷,關羽率關家軍殺來…”
儼然,這是一名從洞庭湖趕過來的斥候。
按理說,斥候的速度應該是快過軍隊的,但…如果是關家軍,他們平素訓練的就是快…要求,就是急行軍時,速度要快過敵軍斥候…
要在敵人情報尚未送達之前,先行攻城!出其不意!
當然,這說說容易,但當世之中,能做到的也唯獨關羽一人。
如今,關家軍已經抵達益陽半個時辰,斥候才姍姍來遲。
這…
朱桓懵了。
自然,因爲荊州收留甘寧的緣故,他對關羽是恨之入骨,可…明明是他們東吳在背刺荊州,怎麼…關羽反倒是偷家偷到益陽了。
“報…”
就在這時,一名城頭守衛首領趕來稟報,“關家軍…關家軍正在攻城!”
“已經攻城了麼?”朱桓一愣,驚愕的問,但他很快又放鬆下來,自我安慰一般的低聲說:“關家軍幾次遭逢重挫,能戰的不過兩萬,我益陽朱家部曲也有兩萬,隔着城牆,他關羽就是騎跨着赤兔馬?難道能飛進來…”
這一句話脫口。
第四個兵士迅速闖入,“報…關羽率關家軍已經登上城樓,如今我大軍正在與關家軍在城樓上爭奪…局勢並不樂觀1”
啥?
剎那間,朱桓的臉色煞白如紙。
一連四條情報,不過是旦夕之間,他關羽怎麼…怎麼從出現在城外,到攻城,再到先登奪城?
這麼快?
這是城牆啊!
…這是夯土築造的城牆啊?怎麼就說上來,就上來了?
他們會飛不成?
肉眼可見,旦夕之間,朱桓的臉色一次比一次差,現如今已經蒼白到了極點——
…
…
益陽城下,沒有木椽撞擊城門的“隆隆”聲響,取而代之是…關家軍如履平地般的涌入益陽城頭。
關家軍不會飛。
但…雙鉤車與呂公車太致命了。
並排三十餘架的雙鉤車,它們的鉤子將整個城牆牢牢的勾住,鉤子的後面是坦途一般的梯子…
三十餘架梯子並排而起,已經組成了一座橋樑,任憑兵士們從雙鉤車後方的梯子爬上,然後如履平地一般的衝入城頭,衝入戰場。
呂公車更致命…
其內藏着千人的呂公車被兩千兵士推至城前,與城牆緊密的貼住,繼而…那比城牆還要高的呂公車內,先是無數箭矢居高臨下的射殺城頭的守軍,繼而…是這些兵士一個個一躍而下,向益陽城頭髮起最兇猛的進攻。
最重要的是,無論是雙鉤車還是呂公車,這些對朱家軍都太陌生了。
這麼突然的攻勢下,他們不可能尋找到破解之法。
只能被動的在城頭抵抗…
不,準確的說,是負隅頑抗!
在這支具備水陸兩棲作戰能力的關家軍面前…朱家部曲哪裡是對手?
他們倚仗的本只是那座堅硬、厚實的城牆,可現在…這些早已不復存在。
城樓上,關平、關銀屏已經殺瘋了。
因爲如此輕易的登上城樓,關家軍氣勢大盛,反觀朱家部曲,他們的心情盡數是愕然、茫然、無措與彷徨!
他們的士氣正在迅速的跌入谷底。
是啊,這些兵士在面對未知的攻城器械,面對天降神兵一般的關家軍時,一個個盡數慌了,他們準備不足,不…他們根本就是毫無準備!
誰也不會想到,這仗剛一開始,就快進過攻城這個環節,直接演變成了城頭的爭奪戰。
要仗都是這樣打,那城池、城牆的意義在哪裡?
戰火燃燒,無數人撕心裂肺的怒吼。
從九天俯瞰,可以見到象徵着“火德”般,火紅顏色的關家軍正在與象徵着“木德”的那綠色的吳軍交融、碰撞。
益陽城的城頭上,超過五千紅色的大軍,宛若一把鋒銳的長刀,直直刺入綠色吳軍的心臟之處。
兩萬吳軍瞬間就被撕開一個個裂口,每一個裂口都在不斷的深入、擴大,就像是被蟻蟲啃食的堤壩,瞬間就變得千瘡百孔。
關平總算是奪下了城頭處控制吊橋的開關。
儘管,這也使得他陷入了吳軍的包圍之中。
朱家部曲,自然也直到,失去吊橋的開關,那意味着什麼,當即,一個個前仆後繼,無窮無盡的涌來,來爭奪這吊橋的開關!
這裡——沒有弱者的悲呼,只有強者的怒吼。
面對數倍的敵人,關家軍寸步不讓,彷彿…他們佔領的地方,誰也撬不走!
終於…
隨着“嘎吱”的聲響,益陽城的大門敞開。關羽騎跨着赤兔馬,他的青龍偃月刀揚起,接下來,他一馬當先…宛若乘風破浪的戰艦,衝入城門,無數關家兵士也一齊涌入。
他們在益陽城中肆意縱橫,而關羽那泛着綠色光芒的青龍刀…正在爲他們領航。
朱家部曲…人數雖多,但城頭、城門的接連失守,似乎應證着一個不容置疑的事實,關家軍是他們不可戰勝的存在!
不過片刻,關羽、關平、關銀屏…
他們的戰甲被染紅,在陽光與刀芒的映照之下,變得璀璨無比。
朱桓急匆匆的穿上鎧甲,一邊跑一邊大喊:“迎上去啊,迎上去,奪回城門,奪回城門…”
他話是這麼說,可當他跑到城門時,這裡早有門戶洞開,如今…已經不是城門的問題了,而是——巷戰!
朱家軍僅存的那些負隅頑抗者,正在與關羽進行着最後…也必將敗亡的巷戰。
看到這一幕,朱桓驟然變色,他想不通,好端端的一座城,怎麼還沒守,就被迫淪爲巷戰了。
他膽怯似的後退,忙不迭的喊道:“快,撤往東門,撤往東門——”
東門本是撤退時用的。
只是…這裡,周倉、王甫、趙累也早已利用“雙鉤車”先登奪門,這裡與西門一樣,也陷入了被動的巷戰。
這下,朱桓手足無措的望着城內城外崩潰的守軍,無力地說,“完了,完了…我怕是要,要赴九泉,去見我那可憐的兒子了。”
朱桓身邊的親衛已經越來越少,有自己逃跑的,也有在這種時候,果斷選擇與朱桓保持距離的,僅存的一些族人也是四顧去眺望,尋找逃亡之策。
就在這時…
一柄鋒銳的利劍突然拔出,狠狠一劍刺穿了朱桓的肩膀,朱桓劇痛慘叫,摔下馬來,他驚恐的望着那刺客,那女刺客…
他失聲道:“是…是你?落頭氏的女人!”
殺他的,正是東吳解煩營的那婢女,她收起匕首,任由鮮血從朱桓的肩膀處涌出。
特任由朱桓一手撐地,勉力支撐着那虛弱的身子。
這女子冷冷地說,“落頭氏不過是我進入解煩營化用的身份而已,我有名字,我叫周夷,我是解煩營密探不假,可我亦是吾兄周郎之妹,縱是落頭氏的女人,腦袋也好端端的長在頭上,不會夜晚時四處亂溜…倒是你的腦袋…”
說話間,這名名喚周夷的婢女眼眸中,寒芒一陣,毫不留情的匕首劃過…
只見的朱桓的脖頸間多了一道血線。
吳之四姓之一,朱家的第二號人物,就這樣殞命益陽城中。
倒是這周夷,她的眉宇輕輕的舒展,她最後凝視了一眼倒地不起的朱桓,然後渾然沒事兒人一般的離開了此間。
一邊走,她一邊在心頭輕吟:
——『想不到,此生…竟還能幫到那負心人!』
這一刻,她想到了某個人,某個在蜀中,一身正氣,卻對她“絕情”、“決然”到極致的男人,還有他的那句“既以身許漢,難再許卿——”
…
…益陽城已破,關羽趾高氣昂的帶着關家軍進城。
從雙鉤車、呂公車的攻城到這一戰結束,整個也只用了一個時辰,可謂是風捲殘雲。
除了吳國大將朱桓莫名其妙的死在城中,肩膀處有被匕首刺破,脖頸上多出了一抹血色,卻無人認這份功勞…
整個朱桓的死,淪爲了一樁懸案外,整個攻城過程都很順利。
來自江夏的兵士們已經開始拆解呂公車與雙鉤車。
雙鉤車還好…能夠迅速的拆解開來,需要用的時候,隨時拼接。
可呂公車的拆解與拼接就是一個大工程了。
反觀關羽,他邁着龍驤虎步,走到官署中,望着官署內四處可見的靈牌,看這上面朱然、朱異的名字赫赫然醒目。
關羽笑了。
他坐到那太守的座位上,沉聲道:“這裡又該填上一處靈牌,呵呵,倒是隻差一個朱治,這吳之四姓之一的朱家,期內一門將者,就悉數能到九泉下團聚了…”
提到了朱治,關羽自然而然的想到了江陵與長沙的守勢。
來之前,是有情報告訴關羽的。
——呂蒙、朱治、賀齊、丁奉、蔣欽突襲長沙;
——而周泰、徐盛、潘璋、馬忠偷襲的是江陵…
突然想到這裡…
關羽難免去思索,也不知道…這邊…他關羽攻的順利,那邊…東吳的這羣鼠輩、小人,他們不會也這般順利吧?
“可有江陵與長沙的情報?”
關羽詢問周倉,言語間帶着幾分關切。
周倉如實說,“回稟二將軍…關家軍行軍如飛,就是有荊州的消息,怕那送消息的快馬也趕不上咱們關家軍的腳力…”
此言一出…
“哈哈哈哈…”關羽大笑。
而隨着笑聲的落下,他收斂起對荊州的擔憂。
是啊…他關羽擔心個毛毛蟲,他帶着關家軍只管往前衝,攻城陷地,後方的事兒…就悉數交給雲旗好了!
哪怕是對糜芳、廖立沒有信心,可關羽又豈能對兒子關麟沒有信心?
當即…
關羽話鋒一轉,“城內可都清剿完成了?”
“整個益陽城已經肅清!”關平迅速回道:“按照俘虜的交代,烏林港處還有大量的船支,對岸的赤壁,以及赤壁後的沙羨、柴桑、樊口…所部兵馬均不足三千,整個東吳的後方,唯獨這益陽城囤積着大量兵力!”
“正好…”關羽一絲不苟的頷首,繼而擡眸,“呂公車摧城拔寨是厲害,可卻太過笨重,不好拆卸,更不好運輸,倒是那雙鉤車更好,拆解下來,運輸也方便,沙羨、柴桑、樊口兵力不足,就無需呂公車,直接帶雙鉤車,助力我關家軍破城即可!”
說話間,關羽的眼眸望向廖化,儼然…能送來這些神奇的軍械,這一仗破益陽,廖化當居首功。
聽得關羽的吩咐,廖化連忙張口:“末將已經派人去拆解雙鉤車,輜重隊伍都是經過專門訓練的,即便跟不上二將軍大軍的速度,但料想也差不了太遠。”
隨着廖化的聲音。
關羽再度頷首,只是,點頭之間,他那丹鳳眼驟然開闔,“傳我軍令,半刻鐘之後全軍開拔殺往赤壁,先渡過這長江天險——”
“諾——”
隨着衆人鏗鏘有力的迴應,整個此間的氣氛激昂、振奮了起來。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
關家軍替關麟打了這麼久的輔助,總算能當一回主力了!
再加上新的攻城器械,加上一日下兩城的壯舉,整個關家軍士氣高昂,氣勢如虹。
——這把直插東吳心臟的匕首…
——如今,正泛着最凌厲的精芒。
…
…
長沙城,兩千守五萬,這裡是兵力最懸殊,也是看起來…最艱難的一處戰場。
好在爲了這一天,郝昭已經整整準備了半年,擂木箭石,理論上,似乎是儲備充分的,但…依舊經不住,這樣規模的往城外砸呀。
再加上,郝昭面對的是以呂蒙爲首的,也是爲進攻長沙,整裝待發,籌備了整整四個月之久的東吳“最不要臉”的軍團。
他們爲了奪下長沙,可以踐踏一切的道德,可以使出一切卑鄙的手段!
故而…
兩日的攻守…呂蒙是綠出奇招,可郝昭是見招拆招。
但…箭矢、擂木、石塊,乃至於魚油、八牛弩矢的儲備…消耗的速度極快。
不得以之下,軍民已經開始拆毀房子,用這些木材…補給守城消耗。
反觀,東吳的軍帳處。
呂蒙在分析過這兩日攻城屢屢受阻的原因後,他總算得出了最睿智的決定,做出了最新也是最靠譜的命令。
“——長沙城新舊兩城,共計四個城門,一條輔道…我軍之所以屢屢受挫,是因爲兵力分攻此四門,造成兵力分散,傷敵十指不如斷敵一指…若要破城,只需集中一點,足以!”
說到這兒,呂蒙的聲音愈發高亢,“新舊兩城,故弄玄虛,只需破敵一面,長沙城即刻陷落…”
說話間,呂蒙的手指指向長沙城新舊兩城之間那條狹窄的輔道。
“朱治將軍,由你正面進攻新城,蔣欽將軍,由你佯攻舊城,丁奉將軍,由你輕裝簡行,潛入此輔道之內,尋找守軍的視野盲點,想辦法從此處架起雲梯,先登奪城——”
主攻、佯攻、輔道…
呂蒙已經把他的統率發揮到了極致。
而在他的這一條命令中,丁奉進攻的輔道,乃是關鍵之關鍵,是兵行險着,是不成功就成仁的關鍵。
而則輔道…
顧名思義,是連接新舊兩城之間那條狹窄的小道。
按理說,若是以這裡進攻,那新舊兩城的弓弩手,悉數可以射殺這輔道的敵人。
換言之,這裡纔是最危險,最容易當成靶子的地方。
但呂蒙最擅長的就是攻於心計。
——最危險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敵軍兵力有限,既要顧四處城門,那必然沒有多餘的人手,能顧得了這中間的輔道…所以,這裡一定會有盲區!”
呂蒙的目光變得犀利異常。
丁奉當即褪下了厚厚的鎧甲,他只着一道單衣,拱手道:“只需要百息時間,我便能先登城樓——”
果然…
當夜攻城,局勢急轉直下,因爲夜風大,輔道處的火把熄滅了幾盞,再加上…敵軍攻城,慌亂之下,根本沒有守軍能補給上這片火把…這使得輔道處出現了一個巨大的盲點。
當然,這時疏忽!
也因爲這個疏忽,在丁奉的率領下,吳軍兵士悄悄的將雲梯架在了新、舊兩城之間的副道上。
這處副道只有兩人寬…
任憑誰也不會想到,東吳的兵士竟能從這裡衝殺上來。
爲了速度,這些兵士也與丁奉一樣,放棄了厚重的鎧甲。
一時間,數不盡的吳軍從背後衝殺了上來。
發現了他們的荊州軍,嚇了一跳…正面戰場已經拼的刺刀見紅,這種時候,數百吳軍突然從背後殺出,後果是毀滅性的。
“殺進去…殺進去…”
丁奉的聲音不斷的揚起,鼓舞着一個又一個先登上城的吳軍兵士的戰意。
江風刺骨,夜幕寂寥,他裸衣一手舉着火把,一手短刀劈砍的身形,讓每一個吳軍的兵士振奮不已。
眼看着,這支先登兵…就要立下大功。
就連一向氣定神閒的韓玄,此刻也慌了神兒,他與鞏志趕到城樓上時,已經見到無數兵士在爭奪城門的開關…
即那城頭正中的“鐵索”與“絞盤”…
“嘎吱…”
調橋放下又拉上,城門打開又闔上。
整個城頭上…對“鐵索”、“絞盤”的爭奪陷入了白熱化…
戰局也陷入絕對的火爆與糜爛。
“郝伯道啊郝伯道…”長沙太守廖立扯着嗓子朝郝昭大喊:“敵人眼瞅着就攻到這望樓了,你…你倒還是這一副鎮定從容的模樣,該怎麼辦?你…你倒是說句話呀!你不說話,就是…就是放個屁也行啊!”
兩日的據守,無數次將攻城的吳軍擊退…
如今的郝昭儼然成爲了長沙軍士們心中絕對的信仰。
韓玄、鞏志,無數城頭的兵士,他們的目光齊刷刷的望向郝昭,所有人都無比期盼着他的迴應。
終於,千呼萬喚始出來,郝昭笑了,是那種極致從容的笑。
就像是他從始至終的心情,一如既往的如同湖水一般波瀾不驚,就連分毫的漣漪都沒有。
“呂蒙學聰明瞭,他這是要集中全力攻新城的外城…”
說話間,郝昭的語氣平靜,他的笑容,更是讓人有種人畜無害的感覺,他接着說,“既呂蒙這麼想奪下外城,那…就給他好了——”
話音方落,郝昭當即吩咐,“傳我軍令,所有軍士從城樓上的輔道,退入內城城頭…”
這…
儼然…郝昭的回答在廖立太守聽來,有點兒不靠譜啊,外城破了…那內城還遠麼?難道…內城破了,再退入舊城?然後舊城的外城破了,再退入舊城的內城?這…郝昭這是給這兒套娃呢?
“退?這不是辦法呀!”
廖立的聲音無比的急促。
郝昭一邊往內城城樓退,一邊輕聲的解釋道,“長沙城,新舊兩城,內外兩牆,他呂蒙還是把這攻城想簡單了…他要攻下這長沙城,至少得打下來四次,而我郝昭,或許會犯錯,但絕對不會犯四次錯誤——”
說到這兒,郝昭的眸光一冷,他指着那遠處城樓上正拼殺的兵士,“傳我軍令,把鐵索與絞盤讓給他們,全軍悉數撤離…”
“真的要撤?”
這次是鞏志,他忍不住問道。
是啊,以區區兩千人的兵力守四個城門,能兩天內擋下吳軍的四次攻城,這已經是不可思議…
就在所有人都以爲郝昭會擋下第五次時,他竟然退了…這…這…
故而…鞏固這一句“真的要撤”幾乎是說出了所有兵士的心聲。
“呵呵…”
郝昭一邊撤離,一邊淺笑着回答,“方纔,我說了,他呂蒙要打下這長沙城,至少得打下來四次,而我不可能犯四次錯誤,同樣的…他呂蒙也不可能做出四次正確的決策,依我看…他的下一次決策,就足以葬送大半的東吳兵士!”
郝昭的話,永遠帶給人一種“篤定”的感覺!
就像是,吳軍四次攻城,郝昭已經佈下了不少於四次的陷阱——
讓人無比拭目以待的陷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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