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百里加急,士武騎馬的速度宛若疾風一般。
當抵達江陵城郊的沔水山莊時,他第一時間把襄樊戰場的變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黃承彥與劉曄,也包括收到的那三封信箋。
劉曄神情激動,“能出動賈詡這樣的毒士施以毒計,能用張遼這樣的武將統帥,看來曹操是真的把關公與雲旗這一對父子當做威脅了。”
說到這兒,劉曄頓了一下,繼續說:“上一個被曹操當做威脅的,還是青梅煮酒騙過曹操的玄德公呀!”
劉曄這邊說着話,黃承彥已經把關麟的親筆信給看完了,這把年紀的他尤是一陣心悸,他沉吟道:“老頭子我一把年紀了,這臭小子竟也要我瘋一把。”
士武半是激動半是疑惑,就差繞着室內快步轉圈了,“雲旗公子說,如今漢水以北的戰況雲霧迷濛,那東西於整個戰場無疑於一雙眼睛,能窺探到敵我雙方的一切動向,還請黃老迅速的安排,送於襄陽城。”
這時…劉曄也看完了關麟的親筆信,他也知道了,士武手中的,所謂的“那東西”是個什麼意思。
這時,黃承彥開口:“那東西要是做戰場上的眼睛,倒是再合適不過!”
劉曄卻質疑道:“可那東西也是一個月前,蹶張弩的趕製徹底完成才製造出來的,飛到天上的次數也才七、八回…數量也僅僅有兩架,倒是在江陵城的上空飛起來過,可從未作用於戰場上啊。”
黃承彥與劉曄的對話,士武聽得是雲裡霧裡。
自然,他是不能理解,這所謂的“飛到天上”又是個啥意思?只覺得…有些神話的味道。
人?還能飛?
黃承彥的聲音再度傳出:“真要按雲旗說的這些,那如今的樊城戰場,水陸悉數被曹軍封鎖,雲旗能獲得的情報只會越來越少,這種時候,所能倚靠的‘眼睛’也唯有天穹之上了!”
“真的要試?”劉曄還有些驚訝,他還補上一句:“黃老要親自上?”
“除了你、我?還有誰能操縱好這能飛上天的大傢伙。”黃承彥感慨一聲,繼而他笑了,一邊捋着鬍鬚,一邊道:“話說回來,我一把鬍鬚的人了,就算有個什麼閃失也不怕,倒是你…”
“哈哈哈…”劉曄笑了,“我怕什麼?上次在江陵城的上空,整整三個時辰,我看到了這輩子從未見過的壯麗景色,我更是能切身處地的感受到他關雲旗一人給荊州,給漢帶來的希望!”
說到這兒時,劉曄莫名想到了,當年他被關麟擒住,關麟在他眼前說的那番話。
——『我希望我大伯贏,也希望漢室中興,但即便是失敗了,我也希望在我大伯,在我爹,在我三叔,在我,在你的努力下,讓老劉家的謝幕足夠的餘烈,足夠的有尊嚴!這或許也是我大伯他們最後的底線與念想吧!』
還有那句:
——『晚輩斗膽請求,借劉先生之手,與漢家王朝天命已盡的命運一搏,也與那兇猛的曹賊一搏!』
如今,正面一搏的機會來了,它來了。
——『老劉家或許能謝幕,但絕對不是今天。』
心念於此,劉曄胸膛之中慨慷之氣激盪,他挺直了胸脯,朗聲道:“黃老莫要忘了,論輩分兒,當今天子也當喚一聲皇叔!老劉家,還不能倒下——”
聽到劉曄的話,黃承彥重重的頷首,他不由得轉過身望向沔水山莊中最深處,也神秘的,場地最遼闊的一處工房。
那裡面藏着兩架製造圖上起名爲“熱氣球”的大傢伙。
這一個月黃承彥與劉曄都在鼓搗這個,從使用的油,到火油罐子,還有皮革的選擇,再是藤筐…等等,等等…一共七十多個步驟,可以說每一個步驟,都讓兩人絞盡腦汁。
比如這製成球囊的皮革,用什麼皮?怎麼樣做到儘可能的輕薄?
還要密閉性好,質地還需堅韌…
甚至按照製造圖上的要求,要做到弓箭遠射都不能射穿。
單單這個皮革的選擇,就消耗了十多天,還是劉曄拋開了製造圖,另闢蹊徑,不從皮革的選擇入手,而是從刷魚膠、皮膠…加上刷漆來完成密封,鎖住球囊中的熱氣。
然後是具體操作。
這誰敢哪?
黃承彥一把老骨頭,卻是一個吃螃蟹的人。
事實上,不是因爲沒人上,是因爲關麟繪製出的這會飛的玩意完全打開了他“二維世界”到“三維世界”的通道與大門,黃承彥太嚮往了。
最重要的是,這些理論是靠譜的。
劉曄則是第二個,如今能夠完成在江陵上空遨翔一圈的也唯有他倆,再找不到第三個人。
哪怕如此…一個月,諾大的工房,超過五百人,也只製成了草草兩臺,甚至藤筐都顯得十分簡陋。
這一刻,黃承彥一捋鬍鬚,他沒有說話,卻是心頭感慨。
『我這把年紀,還能在女兒面前風光一回,也算是不虛此行了——』
反觀劉曄,他也在沉思。
——『雲旗這是拿我與黃老在賭整個戰場的眼睛!不過…』
——『曹操如何不是在賭呢?他也是背水一戰!』
…
…
漢水北岸,距離餘家崗不遠處的團山鋪。
黃昏時節,篝火生起,這裡關着不少關家兵士,其中竟還有來支援的鮑家莊女子。
她們是被徐晃部將張球率領的一支魏軍追上,如今兵器已經悉數被收繳,女子被圈到一處,那些受了傷的關家兵士則被吊了起來。
說起來,整個關家軍軍寨雖然被內外夾擊,正常而言面對這樣的境況,守軍都會直接投降換取活命的機會。
可關家軍的兵士沒有一個孬種,他們死戰到最後。
除了戰死的,更多的以小股爲單位逃了出去,如今散佈在整個漢水北岸。
團山鋪這邊便是其中一支…
一旁的地面上橫七豎八倒着六、七十名兵士的屍體,多是關家軍的,也有魏軍的。
吊起來的還有三十餘人,悉數都是關家兵。
至於那被圈到一起的女子,則是鮑三娘帶着的鮑家莊的部曲,其中不乏鮑三娘貼身的一些女近衛!
“哈哈哈哈…”
一干魏軍望着那些被綁起來的戰利品,見天色已晚,於是就地生火,盡情享樂…如今整個漢水以北皆由他們掌控!
“桀桀桀…”一名魏軍兵士桀然笑着,他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酒,醉醺醺的走到一個神情惶恐的女子面前,一把將她推倒在地。
“撕拉…”
“不要!”
這少女還在劇烈反抗,卻是愈發激起了那魏兵的獸慾,他極爲猖獗的笑着,一邊笑一邊吟道“老子都被強抓過來當兵?沒曾想,戰場上還能碰見女人,這享受享受,不過分吧?”
“哈哈哈…”
一旁的魏兵紛紛起鬨,“想不到,在這裡還能抓到女兵?”
“說是來自鮑家莊,就是那個莊中小姐與淹死的關家五公子不清不楚那個吧?”
“管他是誰呢?喂喂喂,你小子到底行不行啊?還不上手?”
“這小娘皮雖然手中帶繭,模樣倒是不錯,便宜你了。”
“嘿嘿嘿,待會兒,換我!要不然…都是新兵,咱們一起?”
…
這些話的傳出,讓那些鮑家莊的女子大驚失色,她們本也就是跟着小姐學了三招兩式,哪裡真的上過戰場。
起初以爲不過是救個人而已,哪曾想,莊中的部曲哪裡是魏軍的一合之敵。
現在…幾乎墜入了魔窟。
此刻,這些女子身子蜷縮進黑暗之中,她們從未經歷過這樣的絕望。
彷彿,這漢水以北與鮑家莊截然不同,這裡是——人間煉獄!
“畜生…”
一名年輕的關家兵將軍怒目圓瞪,狠狠的吟出一聲。
“嗯?”
又一個曹魏的老兵“呵呵”冷笑,手中拎着長鞭,走向這個三十多歲被吊起來的將領面前。
“呸…”
這將領將一口濃痰吐到了這曹魏老兵的臉上。
“啪!”曹魏的老兵反手就是一鞭子,正中這將領胸前的傷口處,汨汨鮮血直往外涌。
這漢子吃痛,卻死死的咬着牙,並未喊聲,又是一鞭子下來,這漢子吃痛,卻怒喝:“太輕了,太輕了——”
這下,其餘關家軍的將士無比憤怒,連連喝道:
“魏狗,你放了他,有能耐衝着老子來。”
“住手,放了劉將軍。”
“我日你們——”
這兵士口中的劉將軍乃是劉磐,荊州牧劉表的從子,因爲黃忠的引薦,效忠於劉備。
曾擔任過長沙太守,如今在關家軍中任一方將領,排位在王甫、趙累之後。
只是…
此刻,他的聲音與關家兵士的謾罵讓魏軍的兵士笑的更爲放肆。
笑着笑着,他們中好一些站了起來,再鬆一鬆筋骨,將目光望向那些女人。
——戰場上的女人,太寶貴了!也太能勾起男人的獸慾了!
…
“小姐…救我…”
這時,方纔的那女子掙扎着望向女人堆的一名女子。
這女子一襲馬尾鞭,頭上有兩條瓔珞,額頭上一個硃紅色的印記格外明顯,一身鎧甲加身,顯得英姿幹練,巾幗無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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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關索衆多情人中的一個,也是未來關索的正妻——鮑家莊的三小姐鮑三娘!
她的腰間別着一個“索”字玉佩,格外醒目…
這是關索贈給她的。
在她看來,這塊兒玉佩…比她的生命都要珍貴。
這時,哪怕是被反綁着雙手,她毅然決然的站出一步。
“我警告你們,別動她們…”
她的聲音鏗鏘,可莫名的…在這種時候,在這種魏軍的狂笑下,又顯得那樣渺小。
“看起來,你是她們的頭?”
“鮑家莊,人稱鮑三孃的就是我!”鮑三娘悍然無畏的張口。
她的話引起了這裡魏軍的頭目張球的注意。
別看這張球如今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將,可在曹睿時期,他可是領五千兵帶火具,夜襲東吳水寨,大獲全勝…立下赫赫功勳的人物。
是既張文遠之後,又一個震懾到東吳的存在。
不誇張的說,是曹魏曹睿時期,能數得上號的驍將。
“你是鮑三娘?”
這張球饒有興致的打量着鮑三娘。
“是又怎麼樣?”鮑三娘凝眉怒瞪向這張球。
張球也不生氣,他笑了。
要知道,在曹魏…荊州名頭最響的無疑是關羽與關麟這一對父子,可再往下排,關索絕對算一號人物。
關索的有名…倒不是他武藝多高強?
而是他與幾位紅顏的故事廣爲流傳,甚至在北境都家喻戶曉。
人人提及關索,都會加上一個“花”字…
萬花簇威——花關索!
這等在這個時期,堪稱破天荒的“多女追一男”的故事,無論是達官顯貴,還是百姓們聽得均是津津有味。
張球自也不陌生:“你可知?關索已經死了!”
“放你的狗臭屁!”鮑三娘直接怒噴。
張球笑着解釋,“我與龐德將軍一起追的他,他到漢水邊,行至冰上,孤立無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掉入了冰窟窿裡,這等天氣,墜入冰河哪裡還有活命?他死的透透的了!”
張球刻意加重那“透透”兩個字,就是在刺激鮑三娘!
“你…你放屁!”鮑三娘不顧形象的飆髒字,可眼淚卻宛若斷了線的珠簾般“啪嗒”、“啪嗒”的就直往外涌。
“哈哈…”張球看她流淚笑的更開懷了,“依我說,那關索除了個俏模樣,有什麼好的?沾花惹草,處處留情,不如,你跟了我?”
這話脫口,只聽得“嘭”的一聲,然後是張球發出“啊”的尖叫聲…
毫無預兆的,鮑三娘直接一腳踢出,直踢到張球的要害之處
“啊。”
張球的聲音宛若殺豬一般!
鮑三娘則狠狠的道:“我殺了你這魏狗!”
“將軍,將軍…”衆魏兵圍着張球,張球則捂着胯下,待得劇痛緩解,他方纔怒目瞪着鮑三娘:“來人,把她扒了,弟兄們排好隊一個個上,都品嚐品嚐這潑辣的小娘皮,也體會下關五公子的快樂!”
張球一雙眼睛怒目圓瞪。
這下,無數魏兵衝了上去。
在篝火的映襯下,這些魏兵的嘴臉何其可怖?
“畜生,放了她!”
“你敢動她,我日了你們的八輩祖宗!”
“蒼天吶,你就開開眼吧…”
這些關家軍士方纔聽到五公子關索墜河殞命的消息,現在就要目睹他的女人被…被這羣禽獸蹂躪嗎?
所有關家軍士都流着淚,聲嘶力竭的吶喊…低聲…抽泣着。
他們心如刀絞,卻無可奈何。
“哈哈,給老子抓住他,老子第一個來,讓你體會下與那關五不一樣的感覺…”張球露出不知道該說是憤怒,還是貪婪的眼芒,他朝被控制住的鮑三娘一步步的走去。
一邊走一邊說,“今晚,你這小娘皮就別閒着了!”
“魏狗——”
“住手——”
劉磐等人已經是怒不可遏、目眥欲裂,直恨不得掙脫束縛,與這些魏狗殺個痛快。
“嗖…”
就在這時,一道輕響劃破天穹,擊破了黃昏的靜謐,去勢驚人。
“唔…”
就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下,一支長矛直接將張球洞穿,從後而上…那嗜血的長矛之上尤寫着四個大字——“關家親衛”!
“關家親衛?怎麼可能?”劉磐離的近,又眼尖,他認出了這矛…是二將軍關羽親兵的武器。
整個關家軍,能手持這樣字眼長矛的兵不超過五百個,是整個關家軍精銳中的精銳。
“咚…”
伴隨着一聲巨響,張球整個人跌倒在地,那雙眼睛瞪得碩大。
彷彿…不敢相信,是誰?在他還沒有享受美人,就讓他這般死去?
“嗒嗒嗒…”
馬蹄輕踏,所有人朝這聲源處望去,朦朧月色下,一隊人馬正在靠近,就如同…幽靈,不…是如同死神出沒。
一隊騎士正呼嘯而來…
一個個均是紅衣綠甲,騎着駿馬,手持的兵器多爲長矛,少數爲大刀,而爲首那人手持青龍偃月刀,騎跨着赤兔戰馬,長長的鬍鬚上還沾染着鮮血…
儼然,他在這黃昏前已經經歷了無數戰鬥,鬍鬚都已經被徹底染紅。
他一騎絕塵,身先士卒,已經衝入這戰場…
在所有人還沒有反應過來時,青龍偃月刀已經揮砍,方纔那被長矛洞穿的張球又被補上一刀,直接攔腰截斷!
橫空…化成了五瓣!
血霧飛灑!
——關家軍,人數再寡?誰敢羞辱?
——關雲長,萬軍碎屍,必誅魏狗以泄恨!
…
“青龍偃月刀,青龍偃月刀…”劉磐淚如雨下,他喃喃吟道:“二將軍回來了,他回來了…二將軍還在,關家軍…軍魂還在!”
憋屈、憤怒在這一刻徹底爆發,他狀似癲狂,仰天大笑:“二將軍回來了,二將軍回來了…”
他望向那些已經倒在血泊裡的弟兄們,他聲嘶力竭的喊:“弟兄們,都看到了麼?我…我沒有騙你們,二將軍回來了…他替你們報仇來了——”
“你們,都睜開眼好好看着,那些仇人?是如何死在青龍偃月刀下的!”
“你們…”
“能不能再睜睜眼,好好看看…看看…”
到後面,劉磐的聲音幾近哀求,聲音中滿是哽咽之色,令人聽着心裡直泛酸…
…
…
襄陽城,衙署之中。
黃忠也是剛剛纔聽說,漢水北岸的變故,他與夏侯涓、張星彩俱是大驚。
此刻…他們三人聽完了關麟的話,黃忠也聽到的關麟提出的,屬於他黃忠的戰略部署。
黃忠昂起了頭,他那昂揚卻厚重的聲音傳出:
“你的意思是,讓黃某三日後,萬軍取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