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
謝誥命夫人聽了,明白了箇中利害,沒辦法,只好同意了。
謝家長房嫡次女名盈。和小時候的楊端午竟然同名。
從小被謝家養的豐肌玉秀,格外具備大家閨秀氣質,外加她性格溫柔順從,所以,既然母親和弟弟都需要她做皇后,她便也二話不說,點頭同意。
出生在這樣的新貴世家,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從小謝家女孩子都會被灌輸,她們要爲家族利益而聯姻的概念,婚姻是沒有自主的可能的。
她們的幸福與否不重要,她們只是家族的一個棋子,再漂亮,再溫柔端莊,被選爲棋子的機會就越多。
西天一抹紫霞漸漸沉下去了,跟着暮日踏上歸途。
皇帝和如煙凝視着西天,皇帝忽然冷笑道,“謝策想讓他大姐姐做太后,他二姐姐做皇后,他還真把這皇家大院,當成他自己家了。我會送給他一個真死人太后,和一個活死人皇后的。”
“皇兄的意思是……”如煙太單純,根本就不懂皇帝的話裡意思,“莫非皇兄要對她們……”
皇帝的手,掃過如煙柔滑無骨的臉蛋兒,笑容在日暮裡,顯得更加陰沉了,“那是她們的命不好,要怪,也只能怪,爲何她們都是姓謝。”
遠天,飛過幾只淒涼的烏鴉。
大墳腳村的倪家宅子,終於修建好了。比原來大了五倍。
倪里正扶着倪太奶奶入住,奇怪的是,原來走掉的奴婢,竟然都回來了。倪里正在屋檐角下,看到了徐春玲。
“我說呢,這宅子這麼大,以後不必要租房子住了。”徐春玲自來熟的走了進去,只是瞄了倪太奶奶一眼,連話都懶得說。
倪里正很生氣,“大嫂,你見到我娘,怎麼這麼沒有禮貌?”
徐春玲慢條斯理的轉過身來,雙手叉腰,“哼,這宅子是倪重陽的,而倪重陽是我的兒子,他不在了,這宅子當然歸我了,你們進來都還沒經過我的允許呢,我在自己家還需要講禮貌嗎?”
倪太奶奶氣的差點連柺杖都給丟了:“你這個沒良心的,也敢說倪重陽是你兒子,你又是怎麼對他的,現在還敢說這屋子是你的。你的那些賭債東家莫非還要過來,拿皇上賜的宅子抵債不成?這是我們倪家的宅子,還輪不到你說話的份!”
果然啊,這個姜,還是老的辣。
倪太奶奶別看她年紀很大了,可說的話,句句都在點子上,戳的徐春玲芒刺在背,再不敢嘚瑟了。
倪麗正說:“有我在,你別想再打這宅子的主意!想都別想!”
徐春玲冷哼了一聲。
倪太奶奶緩緩走了進去,觀察着這宅子,讚賞的對倪里正說:“重陽這孩子,他小時候我就說了,一定是個有出息的,你看,果然給我們光宗耀祖了。明天你準備三柱香,在祖宗靈前好好拜一拜。這都是祖宗顯靈,光耀我們的孩子啊。”
倪里正嘆了口氣,扶着倪太奶奶坐好,“大哥一家都可憐見的,您坐好,小心臺階。”
幾個奴婢去做飯,看到新裝修的廚房,眼睛都亮了。
倪太奶奶和倪里正說着話,徐春玲則東看西看,看到什麼值錢的,就搬到自己房間裡來。
倪里正冷冷的說:“真是狗改不了****。”
倪太奶奶說:“咱別理她,量她也不敢把咱家裡的東西,搬到外面去。對了,那二十多個士兵是幹什麼用的。需要我們付給他們吃嗎?”
雨公公離開的時候,留下了兩隊的士兵在倪府上,倪里正知道,這些士兵都是直接隸屬於朝廷的,可是,在吃食上,由縣太爺冥城璧提供糧餉。
關係還挺複雜的,倪里正怕他的母親聽不明白,就說:“不需要,他們是縣太爺給吃的,可他們要對我們負責。娘若有什麼事,不方便自己行動的,可以讓他們幫娘過去做的!”
“那咱不是成了官家了嗎?”倪太奶奶還是很精明的,能管理士兵的,只有當官的有這個權力。
“皇上只是冊封了倪重陽,不過,我們既然是重陽的親人,也算是吧。”倪里正說的很沒有底氣。他知道,這宅子他只是暫時住的,一旦倪重陽回來,一切都和他無關的了。
可是倪老太太卻很興奮,連眉目都染上了神采。
“你們都過來,在院子裡站齊了。”
倪老太太拄着柺杖,顫顫巍巍的站起來,盡力將彎着成型的後背給挺直,看着院子裡那些嬤嬤說。
這些服侍的嬤嬤都是原來倪老太爺在世的時候買的,因爲倪老太太老了,又和兩個兒子分了家,所以,就一直不怎麼把倪老太太放在眼裡,此時,她們聽到倪老太太的聲音,都懶洋洋的走了過來。
雖然才十幾個人,可是這都是她的財富啊!倪老太太看着寬敞透亮的院子,看看站着的嬤嬤們,終於感覺到她是太奶奶的樣子。
貧賤的時候,連奴才都不會尊敬你,可是,她現在不一樣了,她現在有了自己的大宅子了。倪太奶奶越想越興奮,十足一副暴發戶的感覺,簡直就是忘了,這宅子的戶主名還是倪重陽。
讓人古怪的是,倪重陽消失大半年了,朝廷卻並沒有給倪重陽銷戶,所以,凡是倪重陽名下的東西,所有倪重陽的直系親屬都只有使用權,卻沒有處置權。
“以後你們都要遵守倪家的紀律,我們倪家可是有規矩的。”倪太奶奶加重了語氣說道,然後,開始佈置宣佈家規。
倪太奶奶剛嫁到倪家的時候,倪家還是村裡最富庶的人家,所以她也學了不少掌家的本事,可是她講的多,下面聽的人,早就不耐煩了。
等倪太奶奶講完,已經走掉了大半,剩下的人還是出於對倪里正的威懾,才留下來勉強聽的。
可是,倪太奶奶絲毫不覺得別人的反感,倪里正見母親難得這麼愛說話,也沒有阻攔。
要不是賀麗君之前一直拉着他只顧及他的小家,倪里正過去也是很孝順的。
徐春玲只管抖着腳坐着,磕着瓜子,吐了一地的瓜子皮兒。
爲了照顧倪太奶奶,倪里正回家和賀麗君商量,他要先搬到新宅子裡住幾天。
賀麗君嗤之以鼻:“搞的好像這宅子是你的一樣。你能處理嗎?人家的大娘和弟弟都還在世上呢,你能怎麼辦。”
倪里正說:“我要這所房子做什麼,我們又不是沒地方住,只是想進點孝心罷了。”
賀麗君聽了,把手上的抹布往桌子上一丟,哭了起來:“哼,你去那裡孝順你孃親,把這個家丟給了我。你都不關心這個家,我還這麼辛苦操持家務做什麼?”
倪里正發火了:“那也是你母親!”
賀麗君又哭了,這時,倪雞鳴回來了,看到賀麗君哭紅了眼睛,大聲的對倪里正說:“爹爹,你怎麼又對孃親大吼大叫的!難道你的本事,就是隻在家裡罵老婆嗎?”
倪里正被這話激怒了,拿着菸斗就朝倪雞鳴砸了過去,“你這個孽子!越大越沒教養!是誰教你說這些的?”
“沒人教我!我從小就看到大的!”倪雞鳴伸手護住腦袋,可還是碰到了後腦,疼的直叫。
賀麗君見自己的兒子別打了,大哭大叫起來,上前抱住倪里正的手拍打着:“你還是人嗎,我們就這樣一個兒子,你從小對他不好也就算了,你還下的去手!橫豎你不喜歡我,把我也打死算了!”
哭哭嚷嚷的,攪得倪里正很是心煩。
倪雞鳴說:“你打我可以,不許傷害我娘!”
倪里正氣的把菸斗砸碎了,氣呼呼的跑出去了。
留下哭哭啼啼的一家人。
楊府上,水仙花開放了。
天氣越來越冷了,花瓣兒上,草葉上,都蓋上了密密的霜花。
楊端午和芒果在採集露珠。
月夜的露珠,如果用來泡茶,味道會比較清冽。可要純淨的露珠才行,所以端午親自採集。
周瑜恆在院子門口朝裡喊了一句:“端午姑娘,端午姑娘。”
他叫了兩聲,楊端午纔回過頭去。
看到門口的周瑜恆,提了一盞玉蘭花宮燈,頎長的身影倒映在樹下。
端午對芒果說:“這裡交給你了。我去聽聽他要說什麼。”
芒果笑道:“去吧去吧,只怕周公子是找姑娘一起賞月呢,你看今天的月亮多圓啊。”
“你這丫頭,胡說什麼呢,周公子是因爲工事。看我等下不撕爛你的嘴。”端午佯裝譏笑說。
周瑜恆手裡並沒有捧着賬冊,端午說:“這麼晚,可有事?”
“我今天正好路過大墳腳村,特想向你彙報一下。”周瑜恆說的好像這也叫公事一樣,“倪家的新宅子,已經建好了。倪太奶奶已經搬進去了。”
“哦?”端午很好奇,就跟着周瑜恆來到議事廳。
議事廳已經上了鎖,幾個嬤嬤開了鎖,走進來,擰亮了燈,然後,從茶罐裡倒出菊花,泡了兩杯明目菊花茶。
周瑜恆也沒有喝,說:“倪里正和他妻子吵了一架之後,也搬了進去。”
“哦?”端午端着茶杯喝了一口,這幾個嬤嬤是值夜班的,都不怎麼懂端午,泡的茶太燙嘴了,“那麼倪宅可熱鬧了。”
周瑜恆說:“熱鬧是熱鬧,可卻都是離心的。”
“離心?”端午不解的擡起眼。
她的眼黑很深很多,所以,看起來眼睛更明媚,更有靈氣。
“嗯,之前倪太奶奶身邊的人,幾乎已經不給月例了,如今倪太奶奶卻要她們都勤快起來,可也隻字不提加月例,她們自然就離心了。”周瑜恆說,“徐春玲也搬進去了。”
“看來,她得消息的速度,也挺快的。”楊端午點點頭,“那麼,周公子,你爲何這麼晚還要趕來,告訴我這些呢?”
這倪家的事,還是一些內宅的瑣事,周瑜恆犯得着這麼大費精力的過來和她說嗎?
只見周瑜恆輕輕一笑,姿容優雅,細長的手指,撫摸着漆紅梅甜白瓷茶杯,“倪宅辦的這麼好,只怕,倪越在我們楊府上,也是呆不長的吧。”
原來周瑜恆是爲了倪越的事。
倪越如今可是楊府上的管家,他的去向的確值得周瑜恆這麼晚來報告。
端午說:“我昨天剛和他聊過,問他回不回倪宅裡和他娘住一起。誰知,他自己說不想回去,他說住這裡,會更專心工作。”
“這只是他暫時的想法,如果徐春玲寫信來要他回去,他就算一開始不回去,日後也會被催煩了回去的。”周瑜恆說,“倪越回不回,並不是重點。可如果他回到了倪宅,他的思想就更容易被徐春玲給控制。這個管家的位子,他已經不適合了。”
“你的意思,是要讓他走?”端午搖搖頭,“這似乎不妥,他畢竟是重陽哥哥的弟弟。”
“倪越本來也只是因爲生活太苦了,才留在我們楊府的,如今,倪家有了皇上的賞賜,還有這麼一座大宅子,倪越已經不愁吃穿了。而倪越又不是喜歡做大事的人,他勢必不再喜歡辛苦的給我們幹活。”周瑜恆分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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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很贊同,本來倪越就不是什麼可靠的人,別說他是倪重陽的弟弟了,親兄弟都明算賬呢,何況倪越根本就沒有把端午當成一個嫂嫂,對端午內心,是毫無尊敬可言的。
當時,端午也是自己沒有人可用,纔不得以大膽啓用倪越的。誰知倪越因爲生活太窮,急於改變現狀,竟然真的做的挺好的。
可是,這幾天,自從知道倪宅在建的時候,倪越就已經散失了最初的熱情,他變得無所事事,成天不見人影,還對不少楊府上的奴婢,惡語相向。
倪越,已經露出了原來的面目。
“這還不算。”周瑜恆說,“倪越還利用管家的職務之變,今天,搬走了我們的一個汝窯花瓶,也沒有記賬,要不是我親自去查,只怕,他還不願意搬回來。你猜猜,他把汝窯花瓶,給搬到哪裡去了?”
端午吃驚極了,“搬到哪裡去了,我怎麼會知道。”
“搬到徐春玲原先租的那房子裡。”周瑜恆感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