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二 方濟歌

社區大廈的居民們有很多種,他們的共同之處就是會把幻箱的功率調到最大。那也就意味着,他們把所有的的剩餘時間都拿出來交換虛擬時間。當然其中也有一些人會保留一些自己的時間。這少數人會在最後的保留時間裡醒過來。其中又有一部分人會把原來留出來的時間交換出去,他們經過一段虛擬世界的生活,已經對於虛擬世界上了癮,不僅對多瑪城不在感興趣。更關鍵的是,他們已經不大能分清楚虛擬世界和多瑪城之間的區別。起碼他們會認爲,死在這兩個世界沒有任何分別。

只有極少數人能夠準守自己先前的時間設定,從幻箱真正的醒來。方濟歌就是其中之一。他醒來之後對着屋內的一面鏡子牆看了好久。鏡子的自己和幻箱製造的虛擬世界裡的自己是同一副臉孔。方濟歌沒有像大多數人進入虛擬世界時,會換一副外形。最低限度也會做一些相貌和體型的微調。他倒不是因爲對自己的外形已經滿意到無需調整的地步。他只是覺得很容易撞臉。在虛擬世界裡,換成同樣相貌的事例偶爾會發生,儘管,智能系統會提示相貌已經有人使用,但是換者還是會存有僥倖心理。只能系統也會提醒原來的使用者,有人選擇了他的這款外形,它會爲他提供一次更換外形的機會。通常雙方都會保持原來的選擇,他們覺得大家不一定能碰上,也許看過找一個兩個人都都認識的朋友都很困難。所以當兩個人在街道上迎面撞上的時候,人們會看到,兩副同樣五官,同樣憤怒表情的人隔着不存在的鏡面,彼此對視着。時間結束了。智能系統會把兩個人同時趕出虛擬世界。

方濟歌有一個錯覺,鏡子裡的自己似乎與虛擬世界的自己共同點更多,自己面對那兩個影像反而更像外人。儘管很多人都知道,多瑪城似乎也是一個虛擬世界。但是它和幻箱所製造的世界不同。多瑪城的居民不記得自己的真實身份。或者這一個真實身份只是一個上一級的虛擬身份。但是如果上下級身份沒有記憶連接。大家也就吧此刻的自我視爲現實世界。

一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鏡像在一個一模一樣的屋子看着自己,和自己一樣,掛着一副疑惑的面孔。方濟歌很迷戀這種感覺。被喪屍追趕的人生來不及疑惑。而疑惑作爲開端,往往可以導向一條未知的路。

大廈的警笛聲的音量是由弱漸漸變強。應該是考慮到大多數人剛剛從幻箱中被叫醒,還在適應的階段。方濟歌所在的樓層是十八層。這是居民所能入住的最高層數。十九層和頂層,據說沒有管理人員的特殊批准是不允許入住的。他走出房門,來到電梯前,此時這裡空無一人。隨後,房門陸續打開,驚惶失措的人們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跑出來。他們來到電梯前,以瘋狂的頻率按着電梯按鈕。很多人撞在一起,倒在地上,他們都想第一個爬起來,彼此之間互相撕扯。沒有一個人能及時地爬起來。在他們驚恐的叫聲中,方濟歌才搞懂了是喪屍來襲的消息帶來了這混亂的局面。他改變了主意,走進了步梯,開始下樓。

慌亂的人們往往願意順着人流的方向前進,被裹挾在其中,前進的方向彷彿會自動生成。大家只要付出辛苦的汗水隨大流就足夠了。方濟歌剛開始下樓的時候,人流的方向是向下。他也就跟隨着衆人的速度。將近十樓的時候,人流又開始變換方向,改成向上。方濟歌由於深陷在人流中間,只得跟着大家上樓。他漸漸向人流的外側移動。在十三樓的時候,他終於擠了出來。看着奔涌而來的人羣。他搖了搖頭。想下去是暫時不可能了。他轉身進入十三樓的走廊,打算在這裡逛一逛,打發掉一些時間。

方濟歌在走廊轉了一圈。發現大部分的房間都開着門,大概是由於人們離去的過於匆忙,根本顧不上這可能再也不會回來的地方。整個樓層還有三個房間的門是緊緊關閉的。他想了一會兒,還是決定不要去打擾那幾戶膽戰心驚的住客。現在這個特殊階段敲門,他要面對的很可能是比喪屍還要危險的瘋狂正常人。

這裡的房間和十八樓的區別不大。方濟歌不知道西樓和其它三幢樓有什麼不同,他覺得應該都差不多。他進入的這個房間是一個雙人間。兩個幻箱一個打開着,另一個關閉着。他有點兒好奇,在這種緊急的時刻,怎麼還有人淡定地關上箱蓋再逃走。他趴在蓋子上閱讀這個人的資料。

半透明的箱蓋上首先顯示着姓名:曼尼。他接着向下看的時候,一張扭曲的臉突然貼在箱蓋的另一側。方濟歌的眉角抽搐了一下,沒有閃開。箱蓋的的強度很大。用鋒利的斧子也得劈個四五十下才能造成裂紋。那張模糊而扭曲的臉的嘴巴在開合着。顯然在說着什麼,卻穿不透隔音效果良好的幻箱。方濟歌找到了應急開關,他沒有絲毫猶豫地按下它,然後迅速退出到門口。一個渾身溼漉漉的少年連滾帶爬地出了幻箱。他躺在地上大口呼吸着。

這是一個拉丁裔的少年,有些瘦弱,眼睛很大很亮。他的幻箱出了問題,他醒來後箱蓋卻無法打開。如果方濟歌再晚來一會兒,他可能就要窒息了。

方濟歌看到曼尼恢復了一些,剛要打算詢問一下。曼尼跳了起來。

“你是誰?我爸呢?”

方濟歌有些好笑,這似乎也是他的問題。旁邊打開的幻箱裡面是曼尼的父親。他不知道爲什麼在警報響起之後,自己先出去了。也許只是想弄清楚情況再回來接兒子。沒想不到一去不返了。方濟歌一時之間沒有想到什麼可以安慰的話。看到曼尼那雙恐懼不安的眼神,他知道自己總得先說點兒什麼。

“你先不要——”

哐!走廊裡傳來巨大的聲響。

“噓!”方濟歌對曼尼示意噤聲,隨後衝出去。走廊上空蕩蕩的,沒有喪屍,也沒有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有一扇原來關閉的房門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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