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急着走，張老師讓你也去他辦公室一趟。”
馮遠踩着下課鈴回到教室，看俞晶晶收拾書包準備離開，趕緊提醒。
這幾天，班裡人大半都被張老師找過，下午最後這節課，陸續出去了四五個人，馮遠是最後一個回來的。
“你準備，讀哪所學校？”俞晶晶習慣性地收集意見。
“現在還不清楚，主要看分。剛剛張老師幫着指點了一下，我覺得還挺有方向的，回去跟爸媽商量商量，看能不能衝一下民航大學。”
難得俞晶晶主動挑起話題，馮遠頓時來了興致，“你呢？”
“不知道，先看看張老師怎麼說。”
“也是，你自己確實不太好拿主意，這種大事也沒人管……”
俞晶晶從不提自己的事，關於她的家庭情況，馮遠也是從別人嘴裡八卦到的。
話說出口，他才覺得不妥。
正想說些什麼描補一下，還沒開口，俞晶晶轉身出了教室。
“也就你跟她講得進。”坐在馮遠前頭那人回頭，“這種人，一點情商都沒有。自己有話人家就得陪着說，不想說了別人唾沫星子噴幹了都不愛搭理。跟這種人坐一塊，沒覺得煎熬？”
“她沒你說的那麼壞，就是比較單純，不太懂交際。”馮遠替俞晶晶解釋。
從小沒了父母，四處寄居，性格上有些缺陷很正常，做爲同學，沒必要過於苛刻。
“不懂交際？單純？”旁邊女生笑了起來，“人家可不單純。沒聽說中午那事嗎？搭訕校草都玩出新花樣了，就你傻呆呆的，還以爲她是什麼好東西。”
“搭訕？什麼情況？”
馮遠消息閉塞，左右看了看，發現大家臉上都掛着濃郁的八卦氣息。
“二女爭一男，那叫一個精彩！什麼叫你方唱罷我方登場，我算是見識到了。”
“她跟吳菲不是遠親嗎？寄住在人家家裡，還要搶人家瞧中的男人，這心思可真有點深吶……”
“你們說誰贏面更大？”
“誰知道。指不定出奇……能致勝呢？”
說這話的人自己忍不住先笑出了聲，其他人立刻跟進，嘻哈哈鬧成一團。
“雖然這個專業不是特別熱門，但對你來說比較合適。你性格沉穩，畢業直接招進研究院工作，各方面條件待遇都穩定，一輩子衣食無憂是可以的。”
張老師拿起桌上兩張獎狀，“憑藉中數競賽兩屆都進了前三的這個資質，直接走華農自招穩過，獎學金申請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聽到獎學金三個字，俞晶晶臉上終於多了些表情。
知道自己說到了點子上，張老師又從幾個角度，仔細幫俞晶晶做了分析。
“那你說說，你有什麼打算？”
家裡沒有能出謀劃策的長輩，他這邊當然得多費些心，俞晶晶一直沒做聲，應該是有自己的想法，張老師也願意幫着參謀一下。
“我想學醫。上京醫大，想去。”
俞晶晶衡量片刻，做出決定。
華農獎學金確實對她有幫助。
但錢的事，想想辦法，多打幾份零工還是能解決掉的。
豆豆急需的血食，卻沒那麼容易搞定。
兩下一比較，很容易得到出結論。
“上京醫大？”張老師皺起眉頭，“以你目前水平，只要發揮穩定，達到錄取分數線應該沒什麼問題。就是，選不了什麼好專業。”
上京醫大在TOP10裡，肯定比華農要好。
以俞晶晶的實力，這兩所學校都能進，就是一個擠進去吊車尾，一個進去站前排。
按張老師的想法，寧爲雞頭不爲鳳尾，對競賽生有優待的華農當然是首選。
不過俞晶晶顯然是拿定了主意要進上京醫大，勸了幾句後，張老師也不再多說什麼了。
“上京醫大當然好，能去這樣的學校，也是在給我增光添彩。到時候選專業，有問題隨時可以過來找我，幫你參考參考。”
張老師笑着起身，拿着教案跟着俞晶晶一起出辦公室。
“謝謝張老師。”
專業什麼的姜惜完全沒所謂，只要是學醫就行。
“對了，學費和生活費這方面，你得有個準備。回去問問家裡，商量一下。”
張老師話剛說，就碰上隔壁班的周老師有事找。
本來還想跟俞晶晶多說兩句，這邊一耽誤，時機就錯過了。
“老師再見。”
“哦，好。”
看俞晶晶下樓，一個人揹着書包往校外走，周老師笑問：“這就是你班上那個玻璃人？蹦不得跳不得，話也說不利索，成績還特別好的那個？”
再有半小時就是晚自習時間，學生們腳步匆匆，在教學樓與食堂之間穿梭。
只有俞晶晶一個人，形單影隻地往外走，一看就知道是搞特殊的那個。
“你知道上京醫大的貧困補助怎麼申請嗎？聽說那邊學費特別高？食堂也貴？”張老師沒接周老師話茬，一邊走一邊問。
“上京醫大？那兒學費當然高了。公立大學私立收費，TOP10裡含金量最高的貴族學校，家裡沒點底子，誰敢去那兒？學出來大部分都是要回自傢俬立醫院幹活的，個個小姐少爺……”
周老師似乎對上京醫大特別瞭解，講起來滔滔不絕，張老師眉頭越皺越緊。
“貧困補助？呵，我就沒聽過上京醫大有那玩藝兒。”看張老師繼續追問，周老師擺手。
張老師往遠處瞧了一眼，正看到俞晶晶出了校門。
她從公交站臺前經過，依舊像平時那樣捨不得兩塊錢車費，選擇走路回家。
“哎，昨天的課案到底是什麼情況？中午說半截，我可等着呢。”周老師錘了他一把，立刻把張老師的思緒打亂了。
“這麼急幹嘛……”
“怎麼不急……”
週五是俞晶晶給自己定的休息日。
不用出工，就沒必趕太急，她慢悠悠地順着人行道往南區走。
她就住在南區，離學校只有一站多的路，這個時間回去，正好能趕上晚飯。
人類的食物雖然沒什麼滋味，但能成爲營養劑原料，對身體還是有一定益處的，光靠着一個月一瓶營養劑，她也撐不下來。
發現兩個熟悉身影，俞晶晶腳步微定，看向對面站臺。
吳菲跟趙恆正在那邊一起等車。
一班二班這週五晚自習取消，學校讓他們回家準備自招材料。
難怪會在這裡碰上。
眯眼瞧了一會兒，俞晶晶推推眼鏡，頗感無奈。
沒有足量營養劑供給，身體每況愈下，不光皮膚生出暗斑，連視力也縮減了大半。
再不及時供給營養，下一個被削弱的就是嗅覺。
這是個很悲傷的經驗。
身體機能被逐漸封閉的感覺實在不好受，俞晶晶一點都不想再次體會。
這是一條並不算寬的馬路。
前幾天，這個距離她能看到站牌上的字，現在就只能模糊瞧見吳菲大致輪廓，五官就是一團虛影。
“不好意思，今天又要麻煩你了。”
好在聽力是最不容易受影響的。
車輛呼嘯而過造成的巨大噪音對俞晶晶仿似耳邊風，吳菲的聲音清楚傳達。
趙恆嗯了一聲，算是給了點反應。
吳菲努力尋找話題，趙恆冷着張臉，除了偶爾點點頭，完全不跟她做進一步交流。
哪怕只是這樣的相處，吳菲也獲得了極大的滿足。
站臺上幾個女生頻頻投來的羨慕眼光，讓她覺得自己的付出都是有意義的。
“那個。”
一直對她愛搭不理的趙恆忽地轉頭，“你家住哪兒？”
吳菲剛升的笑容一下僵住，心漏跳半拍，“奉、奉河小區。”
爲了接近趙恆，她謊稱自己搬到了他所在的片區，還找人在公交上假裝騷擾引他幫手。
明明沒露出破綻，怎麼突然這個問題？
“哪棟？”
“呃……”
情急隨便亂說的，吳菲都不知道那個小區一共有幾棟樓，瞬間卡了殼。
“算了。”
趙恆頓了兩秒，轉身盯着站牌，再次沉默。
“車，車來了。”
吳菲生怕他再繼續追問，指着遠處芝麻點大的公交，轉移話題。
看吳菲跟着趙恆上了二十七路公交，俞晶晶轉身，繼續前行。
難怪這段時間吳菲總回得那麼晚。
有幾次工作完成得早，她回了吳菲都沒回，孟菊在家沒少嘮叨。
原來是這麼回事。
回到家，孟菊跟吳海波看到俞晶晶，很有默契地把炒好的肉菜全收回了櫥櫃。
俞晶晶並不計較這些細枝末節，就着兩盤鹹菜吃了一點，回了房間。
做完功課，已經到了九點多。
一個星期累積下來飢渴，終於在這個時間點，準時爆發。
俞晶晶已經習慣這種身體警報，扶着桌子略略站了一會兒，坐回到牀邊。
緩過來後，她從牀下皮箱裡捧出只木盒，放在膝頭小心打開。
食指長短，直徑兩釐米左右的玻璃瓶，滿滿推擠在盒中。
瓶中盛着的紅白交融液體，被開盒的動作帶着輕輕晃動，有種嫰豆腐的即視感。
其中一瓶已經淺下去大半，只餘四分之一的量。
兩指輕輕將其拈出，俞晶晶拔開蓋子。
一絲淡淡的香氣從瓶內傳出，聞着就讓人精神一爽。
笑意爬到臉上，正在她準備美滋滋地一飲而盡的時候，書包裡那隻老款平板諾基亞叮叮咚咚響了起來。
安靜狹小的空間裡，鈴聲格外嘹亮。
俞晶晶無奈將手中東西放下。
取過手機，發現是一個從沒見過陌生號碼，她輕輕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