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步出了海底通道, 俞晶晶一眼就看到了雲青隨手扔在外面的東西。
箱子裡裝的是乾糧，平時吃剩的俞晶晶都隨手裝在裡面，雲青帶下來的這些，省着吃估計能撐一個星期左右。
揹包裡有兩套換洗衣物, 再就是她積攢下來的幾瓶進化顆粒了。
俞晶晶隨便翻了翻, 確定沒有遺漏，起身離開。
九層是關押古屍的地方, 出了電梯還有一道關卡要過，工作人員憑工作卡入內, 沒有內部人員帶領, 外人是進不來的。
以防萬一, 俞晶晶從內部上了鎖，切斷了驗證通道。
想要破壞掉這層厚達一米的出入口, 就算有趁手工具，不花費幾天時間難以做到。
外面進不來，裡面想出去卻是容易，只用關閉緊急鎖就可以了。
俞晶晶在下面工作過，看過操作說明，不慌不亂做完這些事，便去了囚室區。
“現在？”
“嗯, 走吧。”
雲青辦公室有囚室備用鑰匙, 俞晶晶取到手，把錕從個人囚室放了出來。
被關了這麼多年，錕第一次不受押解走出房間, 身體忍不住顫抖起來。
“有人……”
開關鐵門的聲音傳出老遠，四處一片空曠，一點點響動都能被無限放大。
“沒事，我去處理。”俞晶晶回頭看了一眼，把鑰匙串交到錕手裡，“其他人，你去領出來。”
錕身體虛弱，很勉強才能支撐着走動，可是接過鑰匙，他像是被注入了活力一般，眼睛都亮了起來，“真的可以嗎？”
“動作輕點，出來後不要隨便走動，去那邊等我。”俞晶晶指了指海底通道方向。
囚室區離海底通道不遠，慢慢走過去，直線距離大概只用十幾分鍾就能到。
俞晶晶的鎮靜感染了錕，他沒再多問，攥着鑰匙串扶着牆壁向外走去。
“什麼聲音？”
“好像是雲青在送飯？只有她有鑰匙。”
“現在送飯？也不是時間啊。再說了，早上不才送過嗎？又送？我說一天兩餐就夠了……”
休息室兩名工作人員聽到動靜，一邊聊着一邊向這邊走。
俞晶晶拐過錕所在的個人囚室，迎面跟他們撞上。
“怎麼是你？”
現在還留在九層的，都是雲家送下來的人，俞晶晶曾在這裡工作過，走的是南師傅的路子，不少人認識。
“我關了九層緊急鎖，另設了開啓密碼。現在上面很亂，這裡比較安全。”
俞晶晶這兩句話，信息量實在太大，兩名工作人員怔住，好一會兒兒反應過來。
“上面……”
“莫家帶着人衝進來了，三層跟四層都被佔領，可能還在向下滲透。”
兩個人臉色都變了，雖然極力剋制情緒，但也看得出那股發自內心的恐懼。
雖然一直呆在九層，沒有命令不能隨意去其他樓層，但身爲雲家人，研究所內部的一些消息，還是靈通的。
九層海底通道被雲錚安排爲緊急逃離出口，在最壞的情況下，這成爲了唯一的逃生通道。
俞晶晶說三四層被佔領，那是不是意味雲錚發生了意外？
躲到九層，反手把緊急鎖關閉了，這就是徹底將上面樓層跟下面隔絕開來。
如果有人能逃下來，怎麼會做這樣的決定？
情況，真的壞到這個地步了嗎？
對比二人驚惶不安，俞晶晶的鎮靜越發突顯出來。
雖然沒有確定的消息，但從平時雲青跟她相處的態度還有隻言片語透露中，大家都模糊知道俞晶晶跟雲錚有些不能明說的關係。
消息是俞晶晶帶下來的，關閉出入口的決定也是她做下的，兩名工作人員無形中便將她當成了主心骨。
“……現，現在怎麼辦？”
“回休息室，存點資源，暫時不要外出走動。先在下面呆兩天，等局勢差不多穩定下來，我會出去看看情況，到時再等我通知。”
俞晶晶看了看職員辦公室，“九層一共有幾個人？”
“四個！我們兩個和雲青。還有一個人這兩天身體不舒服，去六層接受檢查一直沒下來……”
“雲青呢？”其中一人左右回望。
“她已經找到安全的藏身處了，你們……”
“真不夠意思！說都不說自己躲起來！”
“就是！”
聽到雲青在他們得知消息之前就已經躲起來了，兩個人氣得頓足。
不等俞晶晶多說，他們迅速轉身，衝到小食堂拖出幾箱食物還有平時供給的營養劑，風風火火鑽進了辦公室。
“那你呢？你怎麼辦？”
臨到關門，他們纔想起俞晶晶還在外面。
“我另找地方，大家分散一些，好過一窩端。”
聽到一窩端這個詞，問話的那個人打了個哆嗦，“那你小心，食堂還有吃的，自己拿吧。”
辦公室鐵製大門被反鎖，窗簾拉緊，燈也關閉了。
俞晶晶能聽到裡面人挪移櫃子的聲音，看樣子是準備死守，不收到安全消息不會出來了。
自始至終，這兩個人都沒有想起自己職員身份，問一問那些被關押的古屍要怎麼安排。
不管是反擊成功還是莫家帶領各族佔領各層，局勢沒幾天時間，是穩定不下來的。
職員躲進辦公室，古屍沒了食物來源，以他們現在的身體狀況，根本撐不了多久。
放走這些古屍，俞晶晶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不僅僅爲了他們是自己的同類，也因爲底層員工的不作爲。
這兩人躲得太快，以至於俞晶晶回到囚室區，錕還沒有把全部古屍從囚室放出。
將鑰匙插進鎖孔這個簡單動作，對於錕來說，卻極其費力。
看他扶着柵欄，顫抖着手又一次嘗試，俞晶晶快步上前，“我來吧。”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了。”
錕蜷起手掌，看着傷口處裸露的指骨，無聲苦笑。
“會好起來的。”俞晶晶抿了抿脣，“我給你的營養劑，都用了嗎？”
“還有一些。”
錕摸進口袋，手指略略觸碰，裝有營養劑的小瓶便發出清脆撞擊聲響。
“別省着，能吸收就多用一些。這些要是起不了作用，我還有進化顆粒。”俞晶晶扭開鎖頭，將門拉開。
古屍看似關押在同一區域，實際上中間還有隔層，一共要開啓三道鐵鎖，才能將所有人放出。
俞晶晶來之前，錕已經開了第一道鎖，關押在這片區域的古屍都沒什麼反應，看着大開的鐵柵門，神情各有不同。
“聽得到我說話嗎？你們可以離開了，從那個方向走。”俞晶晶指向海底通道，“那邊有燈。”
“走？”
一道含糊不清的聲音響起，也不知是誰發出來的。
俞晶晶以目光搜尋，很快找到方向。
看到這個滿面結着血痂，身體佝僂得有如熟蝦一般的古屍，俞晶晶瞬間有了印象。
第一次下九層時，她就見過這個人。
幾名項目組工作人員將他圍住，用電擊工具迫使其張嘴，一顆顆拔下牙齒用於項目研究。
這副畫面，給俞晶晶帶來了強大的心理不適與衝擊力，以至於每回走到囚室區，都會下意識想到這一幕。
沒想到他還活着？一直撐到了現在。
皮肉損失了，還可以再生癒合，牙齒和脊骨被拔除，再沒有替換的。
他蔫着嘴，口中發糊聲音，除了一個走字，俞晶晶再聽不出其他內容。
每一句話，對他都是摧殘，血水從口腔溢出，帶出濃重腥臭。
“是的，你們都可以離開。順着這條路一直走，可以去到外面，找個安全的地方呆着，再不要叫人找到了。”
不需要他再多問，俞晶晶給出答案。
接受過那樣痛苦的摧殘，能維持神智清醒的古屍並不多，他們渾渾噩噩聽不懂俞晶晶話語，只瞪大眼睛望着開啓大門，渾身上下透出渴望。
他們渴望着逃離，但困了這麼多年，根本生不出一點反抗念頭，就算門敞開着，也無法越過雷池。
就像是雲青一樣，明明逃離研究所是最安全的辦法，卻被規則束縛。
有幾個清醒的，聽了俞晶晶的話，似有所動。
最先問話的那個古屍動搖得厲害，猶豫向前走了一步，卻被身邊猛地攔住。
“……危險……”拉他的人迷濛着眼睛，緩緩搖頭。
因爲這一個制止動作，引發了羣體反應，大家下意識退後，往牆角縮去。
“這邊我來。”錕說：“還有一道門。”
俞晶晶點頭，走到最最面，拿出鑰匙開啓掛鎖。
門拉開的吱呀聲響，引起了這一區域的古屍注意，他們紛紛轉頭，渴望着伸手。
早上才送過飯食，但份量不多，他們都飢渴了，急需進食。
給古屍吃的東西，從來都不是什麼好貨，海里撈的雜魚拌上一些內部消耗不掉的肉食殘渣，攪伴一下能填腹就行了。
被這樣的餵養的古屍，已經不會分辨食物好壞，只要填進嘴裡的不是泥沙，就都能貪婪嚥下。
“走了，出去就有吃的了。”
俞晶晶試着用這個來做誘餌，果然有了反應。
與其說要還給他們自由，不如讓他們以爲從囚室中走可以找到食物，這樣比較沒有心理壓力。
俞晶晶試着往外走，很快就有人跟上。
錕那邊也有進展，他不知說了什麼，原先惶惑不安的氣氛被徹底撫平。
錕已經走出了囚室，有兩個人跟了出去，後面那些人還在躊躇不前地觀望。
俞晶晶帶了人出來，又將找尋食物的話對他們重複了一遍。
看到身邊人陸續走出，性格謹慎些的古屍終於放下戒心，試探着慢慢走出。
接近三十多人的隊伍，沉默地排成長隊，向着海底通道進發。
因爲取的是直線，大家走在鬆軟泥地上，沒發出太多聲響。
就算有動靜傳出，將自己緊緊關閉在辦公室的職員，也不會冒風險開門出來。
帶着所有人進了通道，俞晶晶回頭看了一眼。
不僅是她在回頭，隊伍有近半的人都偏過身子，望向遠處閃着燈光的囚室區。
這是他們第一次遠離那個充滿血腥痛苦的地方。
哪怕還在九層，還處於同一片區域，但這樣的距離，已經足夠讓他們生出了一種極其新奇的體會。
如果是這是一場美夢，沒人願意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