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頓片刻, 雲錚從莫商意識領域退出。
雲錚拆除陷阱的手法比俞晶晶佈設的還快。
莫商精神力退得極遠, 只看他四下游走, 那些一直困擾着自己的陷阱, 絲絲縷縷消散，心中狂喜。
確定雲錚退走，莫商迅速閉眼自查, 一寸寸檢查得仔細。
雲錚靠回沙發，兩腿交疊搭到茶几邊角, 指尖點着腦側, 念頭飛轉。
接待室一時陷入沉默，兩人各有計較。
“……是不是沒拆乾淨？”
莫商花了近五分鐘才搜索完所有曾佈設過陷阱的領域, 再度睜眼，額上見汗。
“俞晶晶給你留的小玩藝, 都拆完了。”
思緒被打斷，雲錚不耐煩挑眼, “自己看不出來嗎？”
莫商投誠，當然會提及自己在莫家不被看好，身處底層這樣的悽慘身世, 藉以顯示倒向雲家的堅定決心。
他的描述，是懷才不遇倍受打壓, 可事實上, 雲錚覺得莫家人沒做錯。
這樣的蠢貨，能賞口飯就算不錯了，心懷不滿投效別家, 人品也有問題。
幾個小東西，就把他纏得沒了人形，拆沒拆淨都看不出。
這樣的水平，就算收進雲家，也是個墊底的。
“不是……我知道都拆完了……”莫商嚥了口口水，伸指點點腦袋，“還有兩個。”
雲錚點頭，“嗯，我放的。”
莫商一下變了臉色，“你，你放的？爲什麼？”
“放心，沒什麼危害。”雲錚翻過杯子，給莫商倒了杯涼茶，“喝點水，看你怕的。”
莫商額上沁了汗水，嘴脣也顫得厲害。
陷阱雖去了，但他曾經胡拆亂弄給身體造成的影響，不是那麼容易復原的。
情緒一起來，身體上問題的就更明顯，雲錚看了越發嫌棄。
若不是送這個消息給他，這種貨色倒貼雲家也不收。
莫商抖着手端起水杯，大大灌了一口。
腦袋裡亂糟糟理不清的思緒，隨着這點涼意，恢復了清明。
“我不會到處亂說的……我進了雲家，就是雲家人！”
“當然。”雲錚端着水杯晃了晃，輕抿了一口。
水潤進脣舌，緊抿之下，泛出潤澤水意。
他面貌英俊，眉眼微微挑起，一抹帶着水色的笑意懸在脣角，莫商是個男人，也看得微微怔眼。
“我相信你的保證。但是嘴上說的話，今天這樣，明天就能那樣，誰知道怎麼個千變萬化。”他放下水杯，剛剛因思慮而緊繃的面容舒展開來，恢復了平日待人的親和。
雲錚能走到今天，爲人處事自有一套功夫，就是話說得不順耳，也沒引發莫商更激烈的反應。
當然，在這種情勢下，莫商也不敢有什麼反應。
“俞晶晶手糙，弄的那幾個東西，是有點麻煩。我留的這兩個，跟她不一樣。”
雲錚笑眯眯地說：“你要有興趣拆解，儘管玩。放心，玩不壞的，對身體也不會造成什麼傷害。”
他這話說得，就像是給孩童留了樣玩具，本着一片好心。
莫商臉黑得厲害，偏偏雲錚又是副禮賢下士的模樣，笑得那樣和暖，他也只能跟着擠出絲笑意，比哭還難看。
俞晶晶佈設的陷阱，他手再殘，照着書一步步試，多少能拆解一點。
要不是能看到希望，莫商也不會一次又一次嘗試，把自己搞得傷痕累累才罷手。
而云錚扔的這兩個東西，既堅固又隱蔽。
能感覺到位置，卻仿若透明，隨着精神力波動四處遊移。
若不是東西在自己意識領域，對這細微波動有所感知，誰知道內裡藏着看都看不見的危險。
讓他拆着玩？得先碰得到再說吧？
話說得這麼漂亮，實際上做的跟俞晶晶一樣的事，比她還更陰狠。
這樣高難度的陷阱，就是再想找人拔除，也無從下手。
莫商心裡又酸又苦，真不知道自己這步棋是走對還是走錯。
“放心，答應你的東西，一樣都不會少你。”
收他入雲家，受雲家庇護，這是最基本的，根據自身實力，按族中內在進化者位置排序，享有一切供給。
雲家的待遇比莫家要好，營養劑自制，不需要經轉幾道擡高價值，只要有資格領取，數量絕對會令人滿意。
得了雲錚保證，莫商總算心理平衡了一些。
受俞晶晶鉗制，一點好處都沒有還受窩囊氣，栽到雲錚手裡，至少有安穩日子過。
“……那我剛剛給的消息。”念頭一轉，莫商又問。
憋了這麼久的大招，放出來不可能連個水花不濺吧？
“這個得先做確認，看是否屬實。”
“是實情！絕對是！”
“親眼見證才做數。”雲錚看他，“這件事，很有些蹊蹺。你也知道，研究所近二百年一直在做病毒培育，各種方法都嘗試過，卻無一例成功。”
“不是已經成了嗎？有您的帶領，再困難的項目也……”
莫商拍馬拍到一半，被雲錚無情打斷，“不提這個。”
莫商一臉尷尬地搓搓大腿，眼巴巴看着雲錚。
“你說你這條線跟了很久，那知道他的感染過程嗎？”
莫商搖頭，“不清楚……”
進入白錦溪意識領域，看到疑似屍變進程的線索，距離現在已經快有一年了。
說是跟得久，只是從發現到上報這段時間。
白錦溪是怎麼感染的，又是如何邁入這樣奇異的屍變進程，莫商從未參與其中，哪能給出答案。
看雲錚眉頭皺起，莫商趕緊補救。
“俞晶晶肯定知道！她跟白錦溪認識時間久，是第一個接近他的屍族！莫桑雖然對白錦溪有好感，但只有幾次短暫碰面，不像俞晶晶是長期相處。”
“她知道？”
話題轉到俞晶晶這邊，雲錚表情就有些變化。
不過這其中細微之處，莫商並不能準確察覺，只知道挑起了他的興趣，便更加口沫橫飛起來。
吃過俞晶晶大虧，莫商提到她，哪有什麼好話說。
雲錚疑惑的這些問題，他也曾反覆思量過，這麼長時間，已經有了總結。
“哦？你的意思，這事是她乾的？”雲錚似笑非笑地問。
“不然呢？外界根本沒有感染源，就是有，也不會有這樣強悍的感染能力！”
都知道有古早屍族隱藏在外頭，雖然數量稀少，但分佈極廣。
不止在華國，世界各地都有他們的身影出現。
最初那段時間還好捕抓，後來研究所成立，進行大批量培育病毒，原來只各家族暗地搜尋的事擺到明面。
需求量增多，抓捕頻繁，蠢笨些的早落了網，剩下那些都油滑精明，不知道藏在地底多少層，找尋起來難度增了數倍不止。
白錦溪一直生活在上京，就是國外出差，也都在大城市出行。
他的生活軌跡，跟那些謹小慎微的古屍根本不在一條線上。
就是那麼千萬之一的機率碰上了，擦身而過，就受了感染？
書都沒這麼寫的！
幾經分析，莫商鎖定了俞晶晶。
他雖然沒有介入白錦溪以前的生活，但感染後，一些行爲習慣也會隨之改變，只要關注到幾個大的節點，就能大致推斷出感染時期。
莫商囉嗦不停，把自己調查到的細節一一鋪陳。
開始還有些漫不經心，聽他一頓細數，雲錚眯了眯眼。
這個人，也不是蠢透了頂，說的這些話，倒有些參考價值。
“所以，他是跟俞晶晶在一起後，纔出現的變化。”
“對！”莫商一拍大腿，“我就是這個意思。”
感覺受了信任，莫商更加賣力。
“她不是上過島嗎？還下過九層？”莫商觀察雲錚表情，確定自己打聽到的消息沒錯，便接着做推論，“九層感染源極多，她隨便帶一點出來，都可以進行試驗。”
“她一個人？搞項目？”
“當然不是，她背後肯定有團隊。”
俞晶晶的身世，莫商早打聽清楚了，雲家礦山出來的孤女，說是沒背景乾淨單純，但實際上，這裡頭有許多可以深挖的點。
若是一直像以前那樣安安靜靜，倒說不出有什麼問題，但牽扯到這件事上，性質就變了。
各家族私下創辦研究室，抓捕古屍進行地下實驗早不是什麼新聞。
研究所是合作建立的，各家爲自己看好的項目投資，但也要接受其他家族橫插一腳。
雲莫兩家勢大，只要看好的項目，都越不過他們。
若是獨自創立大項目，黑了臉拒絕投資，其他人一口羹都分不到。
比如雲錚目前操作的這項目，多少人眼紅垂涎，卻沒有一點插足的餘地。
基於這樣的原因，幾個小家族各留了後手，私立研究室內部項目如火如荼建立，最近這幾月爲了追趕雲家，更是猖狂。
爲了獲取機密資料，暗探當然少不了，四下滲透，關係盤根錯節，抓都抓不乾淨。
雖然這些不成氣候的小項目一直是以失敗告終，但私立研究室運行了這麼多年，也自有一套經驗，誰知道會不會大爆一把。
“你是說，俞晶晶跟其他家族，有勾連？”
“當然，這是肯定的！”莫商重重點頭，“白錦溪就是她瞄準的目標。從開始到現在，潛伏在他身邊，爲的就是這個目的。”
“是嗎？”
雲錚眼中盈滿笑意，“你的推論，聽起來挺有意思的。”
莫商雖也隱有自得，但看到雲錚笑得這般暢快，又有些緊張。
一本正經做了推斷，對方卻像是聽了個好笑的笑話，莫商一顆心七上八下的，也不知道是該跟着笑，還是嚴肅一些以示專業。